第39章 章
第 39 章
萊露娜在馬爾高的陪同下,乘上了白胡子旗下某海賊團的船只,一路向北海前進。但順路可以蹭的船很快就要轉向了,他們只能另想辦法。
“要是我自己的話倒是可以一座島一座島地飛過去……不過萊露娜小姐肯定承受不了這凜冽的海風啦,所以我們就慢慢地搭乘客船走吧。”
馬爾高輕松地翻閱着港口的航線圖,和她一起制定出行計劃。
“到頭來,還是給你們添了這麽多麻煩,我真的……”下意識地将話說出口,卻接收到馬爾高的一枚眼刀,萊露娜連忙擡手捂住嘴唇:“對不起,我又忘了……”
馬爾高嘆口氣:“嘴邊總挂着埋怨的人,不能成為合格的旅伴。可是像你這樣動不動就道歉的家夥,我還是頭一次見。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他略帶煩躁地“啧”一聲,手掌放在後脖頸上,微微用力地捏了捏。
“總之,再也不許這麽見外。”
萊露娜乖乖點頭,雙手規規矩矩平放在膝蓋上。為了避免被海軍和賞金獵人發現行蹤,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她和馬爾高都換上了灰色的兜帽長袍,帽檐拉得很低。
取了船票,馬爾高轉回來的目光在萊露娜的頭頂停留片刻,很快又移開了。
候船大廳裏的人并不多,不遠處的港口處倒是有不少水手,陸續從船艙裏卸貨下來。
他們的船還沒有來。
等船的兩人沒有再繼續交流,陷入了一種默契的沉默中。
獨自離船行動,或是随小隊執行任務,馬爾高都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了。
但和女性單獨相處,還是頭一遭。
當馬爾高在滿船兄弟們的壞笑中出發時,這個已經三十多歲的男人才意識到:好像有點暧昧了,這趟不同尋常的出行。
這個發現讓他有些忐忑,手足無措的那種忐忑。
客輪按時抵達了港口。
兩人的房間緊挨着,馬爾高看着萊露娜走進隔壁房間,耳朵卻有些發癢,一邊搓着耳垂,一邊忍不住叮囑道:“如果有什麽事情喊我就好,我都聽得見。”
“嗯……”萊露娜突然想起了什麽,回過頭來眼睛亮亮的,“馬爾高先生,你可以教我一些擒拿術嗎?”
馬爾高有些意外:“擒拿術?雖然我并不擅長體術,但要是你的請求當然沒問題了。”
他嘴角一咧,帶着壞笑:“不過,這次萊露娜小姐總該稱呼我一句「師傅」了吧?我之前還教過你醫術呢,不要只把那個魚人老頭當老師啊。”
“好的,馬爾高師傅,一切就拜托你啦。”
萊露娜猛地一鞠躬,将馬爾高吓得往後撤了一步。他側過身,頗不自在地應了一聲:“這麽正式幹什麽,我就是開個玩笑。”
萊露娜笑着揮揮手:“明天見,馬爾高師傅。”走進了房間。
馬爾高不由自主舉起手,在空中尴尬地停下,又搓着耳朵。
耳朵好燙。癢癢的。
這一路上格外的順利。
沒有海軍的騷擾,也沒有什麽惹事的家夥找麻煩,他們就這樣悠閑地乘着客輪,抵達下一座島後再換乘。
萊露娜之前在唐吉诃德海賊團裏接受了不少戰鬥訓練,她的表現讓原本懶散的馬爾高也不由得認真起來。
尤其是,當她利用「香水果實」的能力控制住馬爾高,又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之後。
馬爾高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對了。
拜托,自己在他眼裏到底有多弱啊?
他們幾乎和兩個普通游客沒什麽區別,一路品嘗地方美食,游山玩水,也認識了不少熱情的旅伴。
不過,他們總被誤認為是情侶。
比如,面前捧着一大束嬌豔欲滴赤色玫瑰的花房少女,笑吟吟地邀請馬爾高“為身旁的愛人買一束玫瑰”。
“你誤會了,”雖是笑着推開火紅的玫瑰,馬爾高那略帶尴尬的目光卻偷偷觑着萊露娜。
“我們并非是那種關系……”
身邊的女子倒是坦然一笑,伸手捧起腳邊的另一束鮮花。
“是呢,他是我的兄長啦。如果要讓我選的話,還是這些花更合我心意哦。”
被她擁在懷裏的,是燦爛如驕陽般的太陽菊,和馬爾高曾經送給她的那箱一樣。
“可以給我買一束花嗎,哥哥?”
萊露娜眨巴着眼睛,是盡可能無辜與清純的樣子,可馬爾高分明在她臉上看見一抹壞笑。
被一聲“哥哥”膩的後背冒出幾滴冷汗,盡管知道她是故意的,馬爾高還是局促地掏出了錢包。
萊露娜忍不住爆發出一陣歡快的笑:“我開玩笑的呀,哥哥。”
她從花束中輕輕扯出一朵橘色的太陽菊,珍重地捏在手上。
“只要這一朵就好啦。”
傍晚,回到旅店的時候,那朵花已經有些萎靡,可她卻依然愛不釋手。她的手指在那柔嫩的花瓣上緩慢地撫摸,直到走到房間門口,馬爾高才恍然中将自己的目光收回。
似乎已經,偷看了很久。
故作随意地道過晚安,馬爾高目送她關上房門,才走進隔壁的房間。
一轉眼天就黑了,之前和老爹一同航行的時候,馬爾高從未感覺時間過得如此之快。
他這段時間裏似乎經常發呆,胡思亂想:
她現在是單身呢。
她不介意自己做過的事情。
她那麽信任自己。
可他卻……他不願那麽快就到達北海,甚至想要偷偷改變路線,他開始幻想那個名為「花螳螂」的小島遠在天涯海角,所以他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這樣是不對的,馬爾高捏了捏眉骨。
自己該做的,是确保她的安全,平安将其送回家。
他們是朋友。
将花朵插在水杯裏,萊露娜并沒有開燈,雖然她十分懼怕黑暗,但窗外的燈光足以令她安心。
他們的旅店離港口很近,夜半時分可以聽到輪船嗚嗚的汽笛聲,輕輕劃破夜的寂靜。但那似有若無的汽笛聲并不會破壞人的睡意,反倒是給人一種悠揚的感覺。
即使隔着一堵牆,萊露娜依舊可以通過見聞色感知到馬爾高的情緒與呼吸聲。
他就像那夜色中的汽笛聲。讓人舒心、惬意,卻不能夠太過靠近。
或者說,舍不得太過靠近。
沒有什麽理由,兩個人心裏都很清楚,這已經是彼此之間最恰當的距離。
已經足夠了。
同樣是金發的男子,馬爾高卻完全不一樣。在他的身邊,自由、快意、歡欣,卻不必顧忌任何問題。他是不一樣的大海,與萊露娜過去二十幾年裏認知到的都不同。
她總在放縱自己享受這個男子的光芒與善意,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也擁有變成這份光芒的權利。她不敢去試,她怕自己會使這份光芒黯淡。
萊露娜在床鋪上躺平身體,舉起胳膊,五指張開又合起。
岸邊燈塔的探照燈一晃而過,照亮了她的手臂。
她早已習慣了手臂上的刺青。只是當她離開唐吉诃德後,無論何時,看到那個骷髅頭的标志,總會讓她一陣恍惚。
這個标志還需要留着嗎?
萊露娜摸到桌上的餐刀,對着胳膊上的刺青比劃一下。
這裏本來就是燒傷後的疤痕,現在也只不過是在其上多添一個罷了。
她會小心地切下這一片肉的。
……
一個古樸的小鎮。
沿街叫賣的當地人會在臂彎間垮着一只籃子,裏面大多會是土特産或者手工藝品。
萊露娜和馬爾高在一家小店吃東西,一只幹枯的手伸過來,給萊露娜展示籃子裏的物品。
是一個年老的婦人,頭上包着布,從頭到腳挂滿了暗紅色的金屬首飾。
她在兜售當地特色的手工首飾,并非是什麽金銀珠寶,而是赤銅制成的手镯戒指等。
這類金屬價格十分低廉,在陽光下會反射出赭紅色的光。其工藝也并不精美,粗陋的線條和蹩腳的設計無不體現出手工的痕跡。
萊露娜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被人送過一只精美的藍寶石胸針。其價格大約能買下這半個小鎮,不過已經丢失了。
她并沒有覺得可惜,因為她知道自己并不需要那種完美無缺的裝飾物。
可她卻被眼前這粗糙的赤銅手镯所吸引了。
馬爾高把頭探過來,笑道:“有看上的?可以買下來戴着玩玩。”
她指着老婦人右臂上的一只手镯:“這個賣嗎?”
于是老婦人把镯子褪下來給她看。
細細的镯子上雕刻着樸素的草葉紋路,內側則是一行刻字。
老婦人告訴她,這是他們地方的文字,意思是「幸福平安」,很簡單的一句祝福語。
馬爾高替她付了錢。
“你喜歡這類首飾?那怎麽不多買幾個?”馬爾高看她立刻把镯子套上手腕,疑惑地搓着下巴。
“赤銅不值錢,可以去島嶼另一頭的大型集市看看,那裏會有金銀首飾鋪。”
萊露娜搖頭:“不必了,有這一只就足夠了。”
馬爾高雙手插兜,歪着脖子看她,良久道:“我給你買個赤銅小刀吧。”
全長只有她小臂長的匕首很快送到手裏。
結構流暢而實用,沒有任何花哨,拔開配套的刀鞘,暗紅色的光閃過她的眼眸。
萊露娜把匕首握在手裏耍了幾下,心一橫就往手臂上割去,馬爾高大驚,連忙握住了她持刀的手,然而那鋒利的刀刃已經割破了皮膚。
“你這是做什麽?”
“我不是想要傷害自己,馬爾高先生。”萊露娜沖他搖搖頭,“只是想畫一個句號。”
她咬着牙,一點點削下那個骷髅頭的标志。鮮血汩汩而出,馬爾高沒再阻攔她,只是準備好了紗布,指尖亮起一點藍色的火焰。
冷汗從萊露娜的額頭上冒出,傷口在治愈之焰的灼燒下緩緩收斂結痂,她勉強回給馬爾高一個感激的微笑。
“幸好有馬爾高先生在呢。”
馬爾高慢慢纏上紗布,沒有擡頭看她:“……這種事情,希望你不會再做第二次。”
他們終于登上了直達「花螳螂」的船,這意味着兩人的旅行即将迎來終點。
馬爾高漸漸變得沉默,很多時候他只是看着萊露娜的背影發呆。
兩人踏上了「花螳螂」的土地。
故地重游,萊露娜卻沒有什麽想要落淚的沖動。
這裏的一切都變得太過陌生。
“先找個旅店住下,還是直接去你說的醫院看看?哦,你還認不認得路……”
馬爾高止住了話頭。
眼前,萊露娜對他深深地鞠躬。
“謝謝你一路以來的照顧,馬爾高先生。也謝謝老爹的關心,這麽久以來真的是麻煩你們了。”
馬爾高把頭扭向一邊,手掌下意識地放在後脖子上。
“該說再見了,對嗎?”
萊露娜回給他一個真摯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