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揮別馬爾高後,萊露娜振作精神,向着鎮中心走去。
一別五年有餘,「花螳螂」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茂盛蔥綠的森林被砍伐殆盡,城鎮周圍盡數開辟成了種植着不明作物的田地。道路大多失修,更多的房屋和廠房被廢棄,牆漆脫落,露出了裏面的磚石。
給人一種衰敗頹廢的意味。
斜靠着牆根枯坐的人抽着奇怪的煙具,渾濁的眼珠間或轉動一下,盯着剛剛上島的陌生面孔。使用這種煙具的人很多,且幾乎全部是男性——自上島以後,萊露娜還不曾見到一個婦女或兒童。
偶爾能從冒出黑色煙霧的殘破房屋中看到,滿身髒污的人在用缸鍋熬制什麽粘稠的物質。傳出來的味道刺鼻而帶着特殊的氣味,萊露娜不着痕跡地捂住口鼻,直覺告訴她那絕對不是什麽安全的東西。
萊露娜盡量沿着牆根,借由陰影來掩飾自己的行蹤。這裏實在是太過詭異,她拉低了帽檐,悄悄打量周圍的環境。
想到馬爾高已經坐船離開,萊露娜不禁一陣懊悔,也許應該請他再多同行一段時間……不過,事情既然已經如此,她只能自己多加小心了。
鬥篷下的手按住了腰間的匕首,想了想,她還是拔出了別在腿側的袖珍手槍,牢牢握在手中。
在別人的保護傘下呆的太久,未必是一件益事。
街區依稀可以看出五年前的樣子,她仔細回憶着道路,謹慎地前往彼得中心醫院的所在地。
呈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座被燒毀的遺址。
可見,發生了那件事後,「花螳螂」的居民并沒有對醫院進行修複,而是任由無數具焦炭狀的屍體和斷壁殘垣留在了他們的鎮中心。
建築被破壞的很徹底,除了最外層的鐵質圍牆,萊露娜再也找不到過去的一絲影子。
她心情複雜地環繞一周,帶着心中的疑惑離開了。
這已經不是她所熟悉的故鄉。
在以前,無論幫派們的火拼多麽頻繁,每個人也都會認真經營自己的生活——哪怕第二天就會死于非命,他們也會在用完早餐後,笑着和家人道別。
而現在,這裏和陵園的唯一區別,大概就是沒有墓碑。
看看這些行屍走肉般的當地人,他們只有在手臂上注射了什麽之後才會露出詭異的笑容。
萊露娜想要知道,這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天色漸漸暗下來,但萊露娜卻絲毫不敢放松警惕。站在廢棄工廠的天臺上,可以看到街道上的人漸漸多起來,有攜帶武器的小支隊伍出行,看來「花螳螂」上還是存在着一定的地頭龍幫派的,只是不知道現在為首的幾家是否還和五年前一樣。
借着夜色,萊露娜順着城鎮向西前進,這裏的建築相對較完整,活動的人員也更多。經過觀察,當地幫派的據點似乎位于地下,地上平平無奇的建築門口都有武裝人員把守,附近似乎還有大量雇傭兵的基地。
這裏姑且還是有一家肮髒的小餐館,走進餐廳,裏面熙熙攘攘擠滿了買醉尋樂的傭兵和身着工裝的勞工。
裹緊衣袍,萊露娜擠到吧臺前面的角落裏。這裏可以提供的餐食很少,以幹巴巴的面包和糊爛的湯為主,菜單的絕大部分被酒類占據了。
萊露娜抹黑了臉龐,又将頭發全部紮起,隐藏在兜帽下。出于安全的考慮,她盡量隐藏了自己身上的女性特征。
擔心嗓音會暴露,她特地效仿羅西南迪,将信息寫在紙條上,遞給吧臺後的服務員。
這裏的店員并不多,系着油膩圍裙的服務生同時還兼任一部分的後廚工作。他接過萊露娜的紙條,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似乎是在判斷這個不會說話的矮小啞巴是否有能力支付這裏的一餐。
萊露娜謹慎地從外側口袋摸出幾枚貝裏,放在服務生的掌心。馬爾高給她留下了一些金錢,她需要好好利用。
終于,一份寡淡的簡餐被送到她面前。萊露娜沒什麽可挑剔的,一邊把這些東西吞進胃裏,一邊仔細分辨着餐廳內人們的談話。
餘光瞥到有個身着工作服的男性勞工,喝得醉醺醺的,被幾個好事者從後門扔出去,借以發洩他們無由來的暴力。
萊露娜趁着沒人注意到,很快從後門溜了出去。
看着被丢在垃圾堆旁邊,醉得不省人事的勞工,萊露娜将自己的半張臉遮住,費力将其拖進了附近的一個廢棄建築。
四下确保無人後,萊露娜用繩索将此人五花大綁,摘掉手套,一股凜冽而刺激的氣味自手指直直襲上男人的臉。
男人原本因醉酒而癡笑的表情漸漸消失,可依舊臉色通紅地半昏厥着。酒精影響了能力的效果,萊露娜不禁有些發愁,只得先将這個醉鬼丢在一邊。
好在,這座建築似乎原本也是餐廳,沒費什麽力氣萊露娜就找到了後廚的所在地,用來清洗食材的大型水槽,打開水龍頭居然還有水。萊露娜将水槽放滿水,一路拖着那個家夥到水槽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丢進冷水中。
在冷水的刺激下,男人打了個哆嗦,五官皺縮在一起。他翻着白眼,胸腔中一股翻湧,胃袋裏的內容物就順着食管上湧。萊露娜扶住他的頭顱,防止他被自己的嘔吐物嗆死。
酸臭的穢物吐了一地,在冷水中渾身顫抖的男人勉強恢複了一些意識,他睜開茫然的眼睛,但視線依舊渙散。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難受,但誰叫你喝成這個樣子,我也只能找你下手了。萊露娜默默腹诽,手掌捏住男人的額頭,再次釋放出「香水果實」的能力。
這次就順利多了,男人很快被她控制住,嘴唇哆嗦着雙目放空,只能被動地答複萊露娜的提問。
出乎萊露娜的意料,實際上控制「花螳螂」的勢力,居然還是奇利亞家族,而且一家獨大,可以說「花螳螂」已經成為了奇利亞家族的專屬領地。
五年前不管不顧毀掉一切的菲爾·奇利亞,現在已經是這個島嶼上最有權勢的人。不過顯然他并沒有什麽領導頭腦,否則「花螳螂」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頹敗的樣子。
事實上,菲爾和他義薄雲天的兄長截然相反,他殘忍而自私,以絕對血腥而暴力的手段迅速取得了島嶼的控制權,并将整座島作為他的牟利工具。
而他們的主打産業,是具有極端成瘾性的藥物。從田園種植采集,到初加工,再到深度濃縮處理,「花螳螂」已經形成了一條龍的藥物輸出行業。
萊露娜緊鎖眉頭。這類藥物早在五年前就已經出現在島上了,但當時還遠不及現在,幾乎人均瘾君子的情況。
這名男子是一名在地下加工工廠進行粗處理的普通工人,看到他手臂上數不清的針孔,萊露娜還是嘆口氣,伸手将水槽的冷水放空,以免他因為失溫造成身體機能紊亂。
萊露娜搜出了他的工作憑證,又剝下工作服。
她依然清晰地記得那一天的景象,時間并沒有讓那天的槍聲和火光褪色分毫。
倒在血泊中的院長,驚恐求饒的醫生與護士們。
她曾經的家園,她的家人們。
菲爾認為是院長的救治導致了他兄長的暴亡,但現在回想起來,一切跡象都那麽詭異。
萊露娜知道,自她上島後就籠罩在心頭,且愈演愈烈的這種情緒,是仇恨。
她并不想讓自己陷入複仇的噩夢,但是自己必須要得到一個解釋,一個關于五年前那場異變的結果。
換上污濁的工作服,萊露娜用廢舊的麻布包住頭,模仿其他勞工那種頹廢而無神的模樣,在傭兵把守的門口排隊。出示過工作憑證後,她順利地進入了地下工廠。
工廠內,粗加工車間的管理并不嚴格。工員們每三日向工頭交付自己所加工的産物,并憑此領取工資。昨天是發放薪金的日子,因此像他們這樣的勞工大多并不在工廠,而是選擇去買醉或是找點什麽樂子。
車間內幾乎沒什麽人,不必擔心被人識破身份,萊露娜慢慢地在工廠內探索,觀察內部的結構和布局。
往裏走,中央大廳裏,她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奇利亞·菲爾,一身皺巴的西服,右手腕上還戴着什麽裝置。他正暴跳如雷地毆打着跪在地下的人,一只手幾乎全部塞進對方的嘴中,大量的油狀物質不斷灌入。
兩指點燃一根火柴,火光映在驚恐的部下眼中,菲爾的嘴角裂開一個詭異的弧度。
有個抱着槍的人站在一側,正向菲爾彙報着什麽。
為了聽清內容,萊露娜慢慢向前移動,卻聽到了有海軍的探子混進島上的情報,不由得心中疑惑。「花螳螂」地處北海的邊緣,處于海軍的控制勢力之外,自她出生以來就從未見到海軍的涉足。現在,他們來這個島上要做什麽?
“讓他們有來無回。”
菲爾勉強整理了一下儀容,命令的口吻裏帶着低低的哼笑。
萊露娜悄悄轉身,回到了加工車間。
也許這是一個機會,趁着奇利亞家族和海軍發生矛盾,但她必須格外謹慎,畢竟自己也上了海軍的通緝令。
自己的時間不太多,那個被她丢在水池裏的倒黴勞工随時可能醒來,一旦身份暴露,她在這地下工廠便插翅難逃。
走廊的轉彎處,一個守衛正好和她迎面撞上,不等守衛斥罵,萊露娜的手掌迅速襲上守衛的臉,濃郁的香氣噴湧而出,不消片刻守衛便失去了意識。
還好,附近沒有其他人。萊露娜劇烈地喘着粗氣,心髒還在砰砰直跳。
此時,工廠內活動的人員少了很多,那些原本在中央大廳整裝待發的雇傭兵們,正在陸續離開。菲爾也和他們一同離開了。
在這些雇傭兵的簇擁下,萊露娜絕無接觸到菲爾的可能,可是除了菲爾,還有誰能夠告訴她五年前的那場意外到底發生了什麽?
萊露娜微微眯起眼睛,她再也不想讓那個該死的家夥還能夠發出惡心的笑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