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

回到房間,易思齡第一件事就是把西服脫掉,随手搭在沙發背,又脫了禮服,身上只剩一件束身胸衣和無痕打底褲。

玲珑有致的身段和她人一樣漂亮到挑不出缺點,站在光圈中,像一只手辦。

她從禮服上踩過,走到卧室裏,整個人如歸水的魚,噗通,砸進柔軟的床。

好累。

今天就沒幹一件靠譜事,像象棋盤上的卒,一會兒東跑一會兒西跑,全是瞎跑,最後一個出乎意料,被敵軍将死。

——和我結婚。

她不知道他的态度為何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明明上一秒還在說要成全她,下一秒就要她考慮這樁婚事。他看上去對她沒多大興趣,兩人才見一次面也完全談不上喜歡。他們南轅北轍,走在一起都像是硬湊,以後結婚也就是搭夥。

她明白,他肯定也明白。

再說他一個京城大少爺,多的是人願意跟他攀親家,他想找什麽妻子找不到,溫柔娴靜知書達禮秀外慧中.....哪一個傳統美德似乎都和她沒什麽關系。

不對,如何就沒關系?她也溫柔娴靜知書達禮秀外慧中啊,她還漂亮活潑聰明可愛會撒嬌!讨人喜歡!

果然還是她太讨人喜歡了…

棘手。

焦慮。

易思齡煩躁地發出嗚咽,不停地,忽然爆錘一下枕頭,一股腦從床上爬起來,迅速卸妝洗澡,然後敷了一片濕答答的面膜躺在床上。不趕緊卸妝護膚不行,這卧室裏太燥了,開了加濕器也沒用。

醒來的時候,面膜就這樣幹在臉上,把她痛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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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揭開面膜,敷了厚厚一層混着精華油的霜。在港島她從不用質地厚重的面霜。

她委屈地瞪着天花板,想到以後每年秋冬都是如此難熬,又帶着一堆煩躁入夢。

卧室沉寂,簾紗靜靜垂落,只有床頭櫃的手機時不時亮起。

群裏,被易思齡忘掉的三個冤大頭還在苦苦等候。

樂齡:【還沒動靜?】

瓊齡:【崽子明天還要上學,能不能給個信啊,到底什麽情況了!】

欣齡:【來了來了!】

欣齡:【能什麽情況,Mia在人車上睡着了,我直接暈死!現在應該到酒店了,都這個點了!】

瓊齡:【誰的車!!】

【眼瞎的老東西.......?】

欣齡:【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在宿舍別逗我笑!真人不古板,喺靓仔咯。這邊冷,他給Mia披西裝,Mia沒扔,你們仔細品品。】

瓊齡捧着手機喃喃:【完了,我的公主.....居然穿老男人的衣了....】

謝浔之剛滿三十歲,在十五歲的易瓊齡面前就是妥妥的上一輩。

說一句老男人,倒也合适。

樂齡:【@易思齡的嘴替,老四你得把嘴管好,別見面時張口就喊人老男人,大家都尴尬。】

瓊齡抗議:【......Lvy,你好清奇!】

.

次日,失眠了小半夜的謝浔之照舊起的比打鳴的雞還早。

天尚未亮,一夜秋雨,黎明的天空像山林深處偶遇的澄淨湖水,藍得幽邃而深刻,吸一口料峭的空氣,直透胸肺。胡同裏沒幾個人,有也是出來搞晨練的大爺,穿着馬甲的環衛工人,唰唰地掃着落葉。

這裏位于西城區,二環內,挨着什剎海,一大片景區在四周星羅棋布。老話說東城富西城貴,這裏真是得天獨厚,又大隐隐于市。

順着胡同一路出去,好幾條線都适合晨跑。這兩天落雨,空氣不錯,等再過一兩個月,沙霾重了,晨跑也泡湯。

謝浔之換上運動服,沿着固定的路線跑了三圈,最後繞到東邊的巷子,買了一籠香菇燒賣、糖霜山楂和一碗豆汁。

“又來給弟弟買啊。小夥子越俊了,給你帶倆焦圈兒,剛出鍋的,脆着呢。下次再來哈!”

老板娘心花怒放,越看越覺得俊,她這店開在這裏幾十年,知道謝浔之是百鳥胡同裏最大的那戶人家的少爺。

可這麽俊的小夥不是他們能夠保媒拉纖的,不然街坊鄰居要搶到頭破血流了。

六點半,謝園的廚師開始備早點。

晨跑回來,謝浔之把東西給梅叔,然後去沖澡,來到餐廳時,是一身整齊熨帖的西服三件套。

清正得一絲不茍。

他在工作場合基本做西裝革履打扮,顏色以深色居多,要維持穩重的集團接班人形象。但細看,就能發現面料,顏色,花紋都不同,黑也黑得不同。

西裝屆是講面料的,公認最高級的面料當屬英式和意式,法蘭西次之,頂奢面料供應商幾乎全部出自這兩個國家。最常光顧的Scabal和Loropiana每一季都會給謝浔之寄來t僅供vip客戶挑選的面料冊。

許多面料,做西裝的老裁縫一生都不曾見過一次。被譽為“軟黃金”的開司米羊毛,極罕貴珍惜曾為王室禦用的駱馬絨,以青金石為染料的藍色系列,用鑽石粉與桑蠶絲融合的150支極細羊絨.....

選好的面料編碼會送到巴黎的Cifonelli高定坊,當然,作為倫敦風的百年傳承,薩維爾街也是紳士的朝聖之地。定點的幾家高定坊都有專為謝家服務的裁縫,設計師,量體師。他們熟知謝家每位主人的喜好,風格,身型,細微到手腕和腳腕的弧度…

陽光從花窗的縫隙中漏進來,窗外一株芭蕉樹綠得很肥。

謝浔之坐在餐桌右側,背對窗戶,晨曦暈在他周身,一身挺刮的冷灰西服完美熨帖,很清隽,襯他。

沒有半分商人的銅臭,倒像大學教授,或剛從海外講學歸來的學者。

他吃飯的樣子很斯文。過分斯文了。

謝知起一大早被拉起來,燙過的頭發沒有打理就亂七八糟,邁着拖沓的步伐,不情不願。

“豆汁!”他眼睛一亮。

“大哥你跟我買噠?”

謝浔之看他一眼,“刷牙沒?”

“當然啊!我是那種邋遢的人麽。”謝知起承認,他沒有比賽的時候是挺不修邊幅,但都是在家裏,沒人看見,就像沒人曉得他愛喝臭不拉幾的豆汁兒。

總歸人前依舊是賽車界冉冉升起的星星。

謝明穗和謝溫寧後腳到。在琳琅滿目的碟子裏一眼看見熱氣騰騰的燒賣,謝明穗驚喜:“我昨天才說我想吃這家的香菇燒賣,還有寧寧愛吃的糖山楂。”

“大哥給咱們買的。”謝知起嗦了一口豆汁。謝溫寧嫌棄地看他一眼。

“我知道,除了大哥,誰肯在這大冷天五點半起床。”謝明穗笑道。

“謝謝大哥。”謝溫寧很乖巧。

秋冬幹燥,廚師炖了潤肺的雪梨燕窩,三位女士一人一小盅。謝知起看到了羨慕,也說要吃,楊姝桦打他的手,說大男人吃什麽燕窩,糟蹋東西,喝他的豆汁去。

楊姝桦又給謝明穗和謝知起一人夾了一筷子新鮮的白灼芥蘭,“多吃點綠色。”

“靠——別給我!我不愛吃菜!”

“媽.....我有喝補充劑。”

這兩人從小就不愛吃青菜。

“你這丫頭,天然的蔬菜不吃要吃人工合成的,別喝那些了,對身體不好。是藥三分毒。”

“媽,那不是藥。”

“我靠那玩意兒比藥還難喝——姐!別給我夾菜——我錯了!”

“有你的豆汁兒難喝?”

“……”

餐桌永遠是謝園最吵鬧的地方,但謝浔之不參與,他慢條斯理喝着一碗青菜粥。他奉行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

楊姝桦聽着孩子們的吵鬧,目光溫柔,這種溫柔在觸及大兒子時,迅速轉為憂愁。

大兒子哪哪都好,就是有點循規蹈矩。可太講規矩的男人是不讨女人歡心的,女人歸根結底都喜歡有趣的,浪漫的。

好比一臺黑色邁巴赫和紅色法拉利同時擺在面前,不信哪個小妹妹不會選後者。

楊姝桦咳了咳嗓,開口:“昨晚見到易小姐沒有?”

餐桌瞬間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看向謝浔之。

謝浔之咽下口中的食物,拿餐巾擦了擦嘴,方說:“見到了。”

“你們談的怎麽樣?是不是很愉快?易小姐對你的印象不錯嗎?”

“還行。”

“你這孩子,問你三個問題,你兩個字打發我。”

“真的還行。”謝浔之面上只有不顯山露水的微笑。

楊姝桦就知道問不出名堂,幹脆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那你這幾天抓緊機會多和思齡多接觸,下周我們去港島和她父母吃飯,商量一下婚宴的事。還有你們的婚紗照,也要抽時間拍了。女孩子不是都喜歡去國外嗎,法國,英國,北歐.....你別到時候拿工作忙推脫,惹人家不高興。”

除了這些還有一大堆要準備呢。結婚嘛,一生就一次,流程繁複自然非比尋常。

謝知起小聲吐槽,陰陽怪氣,“還拍婚紗照.....”

他戳着碗裏的菜,想到大哥頭上的綠,是長了三寸高的草。這年頭堕落啊,連他大哥頭上都要帶點綠。

男人要完蛋。

謝浔之瞥他一眼:“吃你的。”又對楊姝桦說:“我會和她商量。”

楊姝桦滿意地點頭。

謝知起癟嘴,攪和碗裏的豆汁,也是綠的,謝溫寧掩住鼻子,往邊上挪了挪,謝明穗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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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飯,謝溫寧去學校上課,謝明穗和謝浔之去集團上班,謝知起回卧室補覺。

楊姝桦把謝浔之叫過來,給了他一個牛皮袋子,裏面裝着打包好的雪梨燕窩。

“秋天喝這個潤肺,我裝了一份,你現在送去給思齡。”

謝浔之拒絕地很幹脆:“我要上班。”

楊姝桦根本不管他,“那你可以上班之前送過去,早上喝最好。不然就冷了。”

謝浔之想說送過去了還能準時上班嗎,但不得不說好,正要走時,楊姝桦又叫住他,讓他等等。

謝浔之只能站着等。

七點四十了。送不送燕窩都遲到了。

楊姝桦不知去隔壁小客廳找什麽,折返回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張卡片,她把卡片塞到紙袋,把蝴蝶結系上。

“您寫了什麽?”謝浔之問,卡片上似乎寫了一行字。

楊姝桦:“寫了裏面的食材,怕她有什麽過敏。”推他一把:“好了,你快去。別冷了。”

末了又看透什麽似的,看了看他:“別丢給梅叔。我會讓他監督你。”

謝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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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巴赫後座,謝浔之聽着秘書的彙報,食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打,餘光瞟到一旁的袋子,安安靜靜的。

老實說他并不想給易思齡送過去。

昨晚他已經做了越界的舉動,抓了她的手腕,兩次把婚事逼問到她臉上。今天再見她,顯得像上趕着——迫不及待想和她結婚。

他并沒有這個意思。

和她結婚更多是完成父母的心願,她既然沒有男友,他便沒有推脫這樁婚事的理由。尤其是雙方家長都在催促這門婚事,他若是不主動,就是沒擔當。

“梅叔,你把東西給易小姐送過去。”

“我不去。夫人會批評我。”梅叔拒絕得很幹脆,語重心長:“少爺啊,自己的事要自己做。”

謝浔之面容隐隐很沉。

梅叔話一轉,語氣谄媚:“但是我可以陪您去。”

謝浔之給氣笑了。他身邊跟的都是些什麽人,一個個的,膽兒都肥。

反正也遲了,謝浔之這樣想,去就去吧,送個東西而已,幾分鐘的事兒,猶猶豫豫,更顯得沒擔當。

不用他說,邁巴赫已經朝着雲瀾酒店而去。

到了酒店大堂,梅叔去前臺查易思齡的房號,前臺小姐本來不肯查,說酒店有規定,不能随便查客人隐私,無奈之下,梅叔只好把經理找來。

經理一看是謝浔之,吓得差點沒跪。

頂頭大大大老板來這家小酒店,無異于皇帝下江南微服私訪。

這家酒店由謝明穗分管,二小姐也不常來,選了靠譜的屬下來這當主理人。經理是在開職工代表大會的時候,有幸見過謝浔之本人。

“謝董,易小姐在3807號房,是我們這唯一一間皇後套房。”經理引導謝浔之往電梯間走,親自摁了電梯。

“她喜歡花兒,我們每日都送鮮花上去,都記在心裏呢。不敢怠慢。”

經理用屁股想都能想到這位易小姐身份不俗,說不定是謝董的小情人……難怪一來就要最好的套房,一晚十二萬,還連住七天,大手筆。他暗暗吃下這驚天大瓜。

“什麽花。”謝浔之随口一問。

經理:“是弗弗.....”名兒太洋氣,他一時想不起來,“哦,弗洛伊德!大朵大朵的,顏色可好看了。她指名了要這款。這種有哲學氣質的花最配易小姐了!”

謝浔之蹙了下眉,沒看出易思齡有哲學氣質,亦不知底下人能吹捧谄媚到這種地步。

電梯到了,經理送謝浔之進電梯,刷了樓層就出來,梅叔壓根就沒跟上去,隔着電梯門,笑容滿面揮手:“少爺,我在大堂陪您也是一樣的。”

謝浔之眼也不擡,一張英俊的臉隐隐發黑,人站在轎廂裏,氣場比平日溫沉的狀态更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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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思齡正睡得昏天暗地,一只瓷白的腿裸露在被窩外面,蕾絲花邊卷起,堪堪遮住粉嫩的臀。

她從不在早八點起床,休想,除非地震、海嘯和易家破産。天大的事都不準吵她早覺。

“叮鈴鈴鈴。”

“叮鈴鈴鈴鈴。”

門鈴連續響了三次,易思齡終于掀開一道眼縫,眉頭蹙起,可想而知有多煩,加之她嗓子幹得要冒煙,更煩。

“叮鈴鈴鈴鈴。”

門外,謝浔之打算最後按一次,若是沒人開門就默認易思齡不在。

“誰啊誰啊誰啊!大早上!”易思齡煩得沒邊了,被迫從床t上爬起來,沒穿鞋,赤腳踩在地暖上往外走。

一定是老三!

易思齡在半睡半醒中踱步到玄關,沒有看貓眼,迷迷糊糊,邊打着哈欠邊擰鎖,嘴裏念叨着好煩。

整個人脾氣炸到極點,以至于門一打開,她就沖外面的人吼:“易欣齡,我警告你,你再吵我睡覺,我就和你幹架!”

謝浔之:“.........”

易思齡揉了一把頭發,後知後覺發現不對,不是Faye,是個男人。

一身考究的藏藍色西裝,身量高,她一眼望過去,只看見胸前那條香槟金的領帶。

謝浔之在她反應過來之前,迅速移開目光,背過身,面向走廊,眸色濃得化不開。

他細微地咽了下喉頭,整個人很凝重,握緊手裏的袋子,掩飾尴尬,和一絲心猿意馬。

不懂她為何私下要穿成這樣。

不懂。

只是深吸氣,緩緩籲出,用低沉的語氣商量:“易小姐,不如先穿件衣服,好嗎?”

易思齡:“.........?”

謝浔之?

她恍恍地往下看,睡意一下子飛了。

頂!

她穿着新買的性感美豔蕾絲睡裙,透明紗,細吊帶,深v領,露大腿。

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被男人的視線籠罩,一張漂亮的臉倏地紅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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