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蟾宮折桂
蟾宮折桂
他喊她老婆。
他喊她老婆?
易思齡吃了一口冷風, 石化在原地,陷入深深的沉默。
鄭啓珺這才反應過來身後有人,一時間如芒在背。他轉過去, 對上謝浔之幽冷的目光。
是男人就會有占有欲, 有占有欲就會有獸性, 這是男人骨子裏隐藏的劣根,越是強大的男人, 這種獸性就會越強, 不管外表僞裝得多麽儒雅高貴。
謝浔之淡漠地收回目光, 走到易思齡身邊, 擡手摟住她的腰。
在他摟過來的瞬間, 易思齡瞳孔微微放大, 渙散。
鄭啓珺死死盯着謝浔之握在易思齡腰上的手, 表情有些僵硬。這就是易思齡的未婚夫, 要和易思齡結婚的男人。
他掐緊手中的煙管。
這是鄭啓珺第一次見謝浔之,他找偵探調查過, 沒查到謝浔之的照片,他以為這男人不是長得醜就是有缺陷,可事實大相徑庭。
謝浔之沒有用力,只是很輕很自然地放在易思齡的腰上,但很顯然, 女人心裏有鬼, 被他觸碰的瞬間,閃躲了下。于是他強勢地握上去, 用力圈住。
“老婆, 這是你朋友?”
謝浔之面不改色,第二次, 喊她。
這老男人不要臉!但事實是,易思齡仍舊被他喊得心口發燙,腰也在發軟,呼吸裏都是他風衣上潔淨又悠淡的香氣,像墜進一張掙脫不開的網。
她抿了下唇,不想在這時分神,幹巴巴說:“前相親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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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啓珺:“前未婚夫。”
“你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我什麽時候和你談婚論嫁了!”易思齡狠狠剜過去。
她算是明白了,鄭啓珺要和她同歸于盡,他不痛快不爽不高興,就要拉着她不痛快不爽不高興。
她拿餘光打量謝浔之,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心虛。
謝浔之一如既往的水波不興,淡笑着說:“有聽岳父提起,思齡的前任是一位活潑讨喜的男孩兒,今日一見,所言不虛。”
鄭啓珺手裏的煙管從中間斷裂,火星燙到了指腹,被他撚滅。這位姓謝的嘲笑他幼稚,纨绔,不穩重。
他不過大他三歲而已,居然罵他是男孩。這無疑是擊中一個男人的死穴。
易思齡差點笑出聲,謝浔之看着正經,怎的這麽損?
鄭啓珺把煙握進掌心,被謝浔之罵得失了魂,名利場上的那套見人三分笑通通抛在腦後,他冷嗤:“姓謝的,至少Mia她喜歡過我,我們是自由相愛,你呢?一個家裏安排的相親對象,你知道她喜歡吃什麽,喝什麽,穿什麽牌子的高跟鞋,戴哪個設計師的珠寶,喜歡什麽顏色,發脾氣了要怎麽哄?”
“你知道嗎!?”
謝浔之沒有說話,表情冷淡得看不出端倪,鄭啓珺也不知道自己痛擊到點子上沒。他只知道他得不到易思齡的愛,其他人也別想得到。
“你不知道沒關系,因為易思齡根本不會喜歡你。你壓根就不是她的那盤菜!你——”
“鄭啓珺!我說了讓你住嘴!我喜歡誰輪不着你來管!”
易思齡聽不下去了,冷聲打斷他。
就算她不喜歡謝浔之,但謝浔之是她認可的未婚夫,就是她的人,她不能看他被人指着鼻子挑釁。
她可以欺負謝浔之,別人沒門。
再說了,不喜歡,她又不讨厭。
謝浔之知道她是在維護他,但不至于讓她替他出頭,手臂下意識将她圈得更緊。
他斂了斂眸色,這才真正地,正眼看向鄭啓珺,身高差讓這道視線帶點居高臨下的意味,不怒自威,“我當然知道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嬌貴最難養的花,既然這朵花選了我,我就會用心養好她。”
稍停,瞥了一眼懷中的女人,“至于這朵花的心思,我不會過問,也不勞外人操心。”
易思齡心跳一頓,讷讷地擡眼望過去,清亮的眼瞳有些恍。
眼中他的側臉模糊而重影。
風不知從哪個方向吹來,吹皺了她心口湧過的浪潮。
他是什麽意思?
來不及想,他忽然松開她的腰肢,改為牽住她的手,幹燥的拇指在她潮熱的掌心磨了幾下。很不經意。
鄭啓珺一時啞然,被謝浔之那一番以退為進,包容甚至是縱容的話堵得沒聲了。眼前的場景很刺眼。
相扣的手,以及無名指上的戒指。易思齡從來不會戴這麽便宜的戒指,所以那是對戒。
鄭啓珺感覺一顆心墜入深淵,說不出的難受,憋悶。
那場争吵之前,他們也說起過,要約一天去選戒指。就因為他的一時脾氣,一時勝負欲,他弄丢了她。如果他沒有故意跟易思齡鬥氣,沒有非要争贏,沒有耍公子哥脾氣,是不是和易思齡結婚的會是他?
“走嗎?”謝浔之詢問。
易思齡點頭,被他牽着往前走。
鄭啓珺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沒忍住,揚聲喊道:“Mia,如果我當時跟你低頭,跟你道歉,我們是不是能走到最後?”
易思齡停下腳步,身旁的男人也停下。
“鄭啓珺,沒有那次吵架,我們也走不到最後。因為我們性格不合适。”
她聲音泠泠,謝浔之很少聽她說話不帶一絲感情。她大多時候說話都是嬌裏嬌氣,不然就是得意,不然就是生氣。
但此時,單純冷漠。
“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你祝福我,我還能念你的好。別讓我讨厭你。”
鄭啓珺沒有再糾纏。
在易思齡說沒有那麽喜歡的瞬間,他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幹。
他到這時才想明白,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他發這一場瘋,除了徹底輸給那個能光明正大牽易思齡手的男人以外,什麽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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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浔之的手掌加重力道,牽着她,也不知道要把她往哪裏帶。
從露臺回到室內,夜愈濃,氣氛愈嗨,電音鼓點像一把小榔錘敲着心口。
咚咚咚。
易思齡別扭的很,掌心的汗水越來越潮,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偏他又握得緊。
“你松開我。”她甩了下手。
謝浔之瞥她一眼,沒松開,和她僵持。易思齡不大懂他現在是什麽意思,耳邊明明很喧鬧,心裏卻寂靜得發慌。
他不說話,氣場如此冰涼又深沉。
他生氣和不爽都在情理之中,畢竟剛剛的事太跌份了。他這種位高權重的男人,到哪都被供着,鄭啓珺卻指着他鼻子挑釁,還是這樣幼稚的挑釁,情啊愛啊什麽的。想想簡直是可笑。
可這也不能怪她。她又管不着t前男友發不發瘋。
真是要被鄭啓珺害死,婚還沒結,就鬧得不愉快,她沒想弄成這樣。
易思齡不想就算了,一想就委屈的很,垂了眸,“謝浔之,你松開我。”
謝浔之看着她委屈又倔犟的表情,貝齒咬着一點唇肉,臉頰泛着酒精催出來的粉。
沉默了幾息,他嘆氣。
随手推開一旁的空包廂門,謝浔之把她帶進去,厚重的隔音軟包門關上,外面的喧嚣陡然止住,世界安靜下來。
門關上的一瞬間,易思齡就要去推門,被謝浔之攔住,他聲音低沉,“陪我抽支煙。三分鐘,好嗎?”
走廊上不能抽煙,一樓散臺區也不行,想抽就要去吸煙室。但vip包廂裏卻能抽煙,裝了全套的過濾新風系統。
易思齡疑惑:“你不是不抽煙?”
認識他起,就沒見過他抽煙,他的車他的外套他的氣息都不沾煙味,只有一種幽幽的,綿長的沉香。
謝浔之攤手,“平時是不抽。”平時最多抽幾口不上瘾的雪茄,但此時此刻,他需要尼古丁入肺。
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來之前從車上順手拿的,他怕這樣的場合需要給人遞煙,所以準備着。給人遞煙這種事,他好多年沒做過了,是二十出頭,在商場上初出茅廬的時候做過,現在他的地位早就不需要主動給人遞煙。
可港島這邊都是她的朋友,他不能表現得太清高,要給她面子,給她朋友面子也是給她面子,不是嗎?
他沒想到這包煙是給他自己拿的。
煙有了,但沒帶打火機。
好在vip包廂什麽東西都齊全,桌上擺着醒酒器,酒杯,冰桶,撲克牌,雪茄剪,點火器,火柴......他走過去,彎腰拿了火柴。
“呲啦”一聲,火柴短促地劃過鱗片,指尖登時騰起一簇火光。
謝浔之咬着煙,湊過去。
光影下,濃郁的暖色鋪在那張淡漠的臉上,眼底的晦暗,模糊如潮。
氣氛就像他周身萦繞的煙霧,幻化成不具象的形狀。包廂中只開了氛圍壁燈,視線昏昏暗暗。
外面如此熱鬧,這裏卻像深海。
兩人都沒坐,謝浔之就站在那抽煙。易思齡靠着牆,露背的金色禮服濃墨重彩,露出來一對蝴蝶骨貼着水晶磚,一片冰涼。
易思齡很少有不自在,有度秒如年的時候,只能靠玩手指甲打發。
三分鐘怎的如此漫長?
她偶而瞥一眼他指尖的煙,才燃燒了短短一小截,然後看見他勻稱修長的指骨,像孤孑的竹莖。
她小聲哼了哼,繼續低頭玩新做的美甲。
“你喜歡吃什麽?”他忽然沙啞地開口,視線蔓過來。
易思齡怔了下,随口道:“很多啊,東星斑,和牛,香芋巴斯克,椰香雞.....太多了,一時半會說不完。”
謝浔之沉沉吸了一口煙,籲出來,眼底纏着化不開的濃霧,“那喜歡喝什麽?”
“不加糖的芋泥奶茶,加奶的英式紅茶。”
“喜歡穿什麽牌子的高跟鞋?”
“.......”易思齡無奈,“Rene caovilla.....Manolo blahnik也不錯,但要定制款,爛大街的我不愛。”
謝浔之彈了彈煙灰,“喜歡哪個設計師的珠寶?”
到這時,易思齡也平心靜氣不下去了。她知道他是什麽意思。鄭啓珺的那番話,他上心了,不然不會這樣。
她掐了下指尖,走過去,定定地看着他:“謝浔之,你不用太在意鄭啓珺說的那些,他就是為了氣你,你認真就輸了。”
認真就輸了。
但謝浔之從來沒有輸過,不認真時沒有,認真了,更是只會贏。
謝浔之眯了眯眼,“與他無關,是我想知道。”
她歪頭,“貴的,貴的我都喜歡。”
謝浔之笑,但眼中的濃霧繼續凝結,“顏色?”
“紅色。紫色。金色。”
嗯,是襯她。紅色濃烈,紫色靡麗,金色富貴,都是嬌貴的顏色。
謝浔之食指和拇指捏着煙管,送到唇邊,吸了一口,随後将煙蒂撚滅在煙灰缸。
煙霧吞吐而出,模糊了他英俊的五官,只是面無表情,看上去有些冰涼。
他就這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忽然間,他扣住她的手腕。
一陣電流從脈搏處淌過,迅速滾到心口。她睜大眼睛,下意識要甩開,卻被他順勢一拽,整個人跌跌撞撞坐到他腿上。
“謝浔之!”她生氣地連名帶姓喊他。
謝浔之手臂環住她的腰,不讓她掙脫,臉靠過去,一雙深邃的眼眸隐隐有濃烈的物質在纏鬥。
易思齡心跳的很快,語氣無奈又焦躁:“.....你到底要做什麽?”
她是有些不好意思,想安撫他,才浪費時間陪他在這抽煙,但不代表他能這樣欺負她。
謝浔之:“最後一個問題。你生氣了要怎麽哄?”
他呼吸中夾雜着清苦的煙草香,和她頸間散發的性感的香水味纏在一起。易思齡的氣息越來越輕,心跳得越來越洶湧,眼瞳微微恍惚,被這種暧昧的氣氛逼得雙頰發燙。
“.......不知道。”她迫使自己鎮定。
“現在生氣了?”
易思齡:“.....沒有!”
“到底。”他圈緊她腰身。
“...謝浔之。”易思齡悶哼一聲,被他箍得喘不上氣,她兩手撐着他的肩膀,用力推,可這點力道杯水車薪,她弄得手疼,只好放棄,咬牙警告:“我現在生氣了。”
謝浔之手掌摁住她薄瘦的背脊,表情很淡:“料想也是。”
他無恥!
易思齡熱得難受,又委屈得要命,她發狠地捶他肩胛骨,“謝浔之你到底在發什麽瘋!”
“你先告訴我,你生氣了該怎麽哄你。”
“我說什麽你聽什麽。”她氣得眼睛也紅,“什麽都聽我的,就叫哄我。”
謝浔之注視着她緋紅的小臉,漂亮得不可方物,就像一朵嬌貴又難養的花。
他想把這朵花養好。
至于養花之人會不會有一天喜歡上這朵花,這朵花又會不會喜歡養花之人,他以為他不會想這麽多。
但此時此刻他心裏情緒翻湧,不是一支煙能夠蕩平的。
實際上,他想得很多——
這朵花在之前還有別的養花人,那人知道這朵花喜歡幾點的陽光,喜歡什麽養料,喜歡什麽濕度的空氣,喜歡怎樣的風,和煦的春風,撫慰的夏風,涼爽的秋風。
這朵花會不會偶而懷念上一任養花之人,會不會把如今的養花之人和上一任做對比,會得出怎樣的結論。
他們曾吵得面紅耳赤,曾因為冷戰而決絕分手,但他們也曾牽手過,擁抱過,吻過。
相愛過。
心髒在一連串鬼迷日眼的問題中裂了縫,他的理智在出竅,他覺得他像另一個人。
總之不是謝浔之。
“我們是自由相愛,你呢。”
這句話今晚最刺耳。
謝浔之眼眸深暗,凝視她微微翕張的唇,兩瓣柔軟的,曾被別人輾轉過的唇。
其他人吻過嗎?嘗過是什麽味道嗎?是甜的酸的還是醉人的?
他知道他不該想這些問題,很陰暗,很不君子,很不磊落,甚至很龌龊。但君子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想法每時每分每秒都磊落,尤其是面對易思齡這種半妖半仙的漂亮精怪。
她到這時了還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說他做事不講道理。
講什麽道理?講道理她會聽?
胸口有各種情緒在交織,他忽然手掌用力,摁住她背脊,将她推過來,鼻尖很輕地碰了下她的鼻尖。
氣息在零點一毫米的距離中沖突,撞擊,交融。
易思齡雙眼睜圓,不知所措地揪緊他的衣領,喉嚨咽了下,呼吸被他吞掉。
這是一個為方便接吻而準備的姿勢,只要稍稍動一下,唇瓣就要貼上。
易思齡不敢動。
怕一動,就是她親上去,很丢臉。
但她忘記了,她可以往後退。
在昏昏的光暈中,他的目光很深,深到像一張巨大的緩緩張開的口。
“你喜歡他這種?”謝浔之問得很平靜,也很冷漠。
易思齡腦袋咣了一下。
“...不喜歡....”
“但你喜歡過。”
謝浔之的聲音壓得很低,呼出來的氣息溫熱幹淨,帶一點殘留的煙草氣息,又讓人覺得冷。他們之間的空氣流動得很緩慢,很濃稠。
謝浔之其實把鄭啓珺從上到下觀察了一遍。原來易思齡喜歡過的人是這種,長相好,氣質風流,有些邪氣,看上去很會t玩,能随口哄她喚她bb。
她喜歡這種啊。很一般。
“.......”易思齡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心髒好煎熬,她甚至覺得他就這樣吻下來,她都算了,都好過吊得不上不下。
她以為他會吻她,都這麽近了。
易思齡崩潰:“你到底在發什麽瘋。”
謝浔之沒有發瘋。
他笑了下,手掌很克制地往上,貼她的後頸,緩慢地聲音如同蛇信子,還帶着幾分低沉的性感,鑽進她耳朵深處,“我覺得他很一般。”
“.......”
他瘋了吧。易思齡眩暈。
“思齡小姐,以後眼睛擦亮一點,不要喜歡一般的男人。”
“.......”
易思齡氣得想咬他。
謝浔之一點也不想欺負她,但她這樣,他心中舒暢。終于放松力道,也後退了一寸,就在易思齡覺得他發瘋結束時,他殺了一個回馬槍,捧住她的臉,就這樣吻了下來。
迂回了許久的戰線終于推進到最後的城池。
易思齡呼吸凝固在肺裏,雙眼瞪圓,垂在身側的手攥緊。
以為他不會吻了,沒想過他又毫無預兆吻下來,更沒想過,他接吻會是這樣的。
用柔軟的舌和堅硬的牙齒,啃噬她。
他比她想的要壞很多很多。
克制,兇猛,散發一種莫可名狀的性感。
他這樣禁欲的男人,接吻居然很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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