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金玉良緣
金玉良緣
隔天。
在離藍曜集團規定的下班時間還有二十分鐘時, 整棟集團大樓裏,摸魚的一批已經蠢蠢欲動了,但更多的是還在堆山積海的工作中掙紮的苦命人。
謝明穗拿着一堆需要謝浔之簽字的發票和文件來到頂樓的董事長辦公室。謝浔之去年升任集團董事局副主席一職後, 辦公室就搬到了頂樓, 身兼集團首席執行官和執行董事數職, 基本上集團的所有權力都牢牢過渡到他手上。
頂樓安保嚴格,有單獨的前臺和兩道門禁, 謝明穗作為集團實際上的三把手, 員工卡是最高級別, 能刷開藍曜集團裏每一道門。
前臺的接待秘書看見謝明穗後, 熱情地打招呼:“穗總好。”
謝明穗笑着點點頭, 刷卡, 走到最裏面的那間辦公室後, 按響門鈴。
進到辦公室後, 寬敞明亮的格局讓目光為之一暢,不同于謝浔之的卧室, 他的辦公室充滿現代化和高科技感,當然,仍舊逃不過簡單樸素。
那些成功中年男人的辦公室标配,什麽馬到成功,納財貔貅, 大鵬展翅, 風生水起,財神爺, 發財樹金桂樹羅漢松黃楊樹……這裏是一件沒有。
幹幹淨淨。
“過兩天我跟你物色兩盆盆景吧, 這辦公室光禿禿的,你看着不鬧心啊?”謝明穗不免吐槽一番。
謝浔之接過文件, 一邊浏覽一邊說:“不要發財樹。”
謝明穗扶額:“我沒有那麽俗氣。”說到這,她又戲谑,“不如跟你送一盆玫瑰花?你好工作的時候一解相思之愁?”
謝浔之被妹妹調侃,面色不變,淡淡地,簽完游龍走蛇的名字,擱下鋼筆,深深看了一眼謝明穗。
謝明穗被盯得發毛,“……我臉上花了嗎…”
“穗穗,你最近是不是和桓禮在一起待久了,說話也開始學他的作風了?我在考慮需不需要将你們在工作上調開,不然為了一個項目,我的妹妹被帶壞了,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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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穗:“………”
她臉唰地就紅了,仿佛是被看穿隐藏在心底的秘密,不知所措地摳緊了手中的文件夾,假裝鎮定:“哥,你能不能不要取笑我。我難得開一次玩笑。”
謝浔之笑了笑,溫和說:“嗯,我也是開玩笑。”
謝明穗趕忙轉移話題,“對了,你今天不加班吧,我聽說你晚上要帶嫂子去和他們吃飯?”
他們自然是指謝浔之的那一圈發小,都是從小玩到大的,謝明穗和他們也很熟。
“嗯。要一起去嗎?”謝浔之問。
謝明穗癟嘴,心想她才不可能去,不過還是提醒說:“賀嘉語也會去,你悠着點。”
賀嘉語是賀連楓的親妹子,平時被賀家寵得嬌縱肆意,也是個不好惹的大小姐。
謝浔之面露不解:“她去,和我有什麽幹系?”
謝明穗頭疼:“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嬸曾經想把賀嘉語介紹給你,媽媽還給你兩拉過相親局,你沒去,你忘了?”
謝浔之:“她是連楓的妹妹,從小看着長大的,三嬸把她介紹給我就是胡鬧。”
所以他才會沒去,當然,不去之前還是跟賀連楓打了招呼,這事大家都知道。賀連楓也沒轍,總不能逼着自己兄弟去跟自己妹妹相親,太丢人了。
謝明穗:“她對你放她鴿子這事耿耿于懷,你和大嫂結婚,她還在群裏吐槽過,哥,你今天帶大嫂去,她多少心裏都會不舒服,那脾氣,若是沖起來……大嫂也不是好惹的,這兩個不好惹的大小姐撞在一起……”
謝明穗光是想想就頭疼。
“她吐槽什麽?”
“……就說你倆不搭,遲早得掰。都是酸話。”
有關那個群的成員,多半是圈子裏有錢有閑的大小姐,謝明穗也在裏面,但從來不說話,以至于大家都忘記了她也在的事實,賀嘉語和一幫小姐妹經常在裏面八卦,吃瓜。
謝浔之蹙眉,是真沒有想這麽多,沉吟片刻,他說:“這樣吧,你和我們一起去。女生之間的事我不好插手太多,有你在思齡邊上,我能放心她不被欺負。”
“………”
謝明穗要崩潰了,她一點都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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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餘杭:【定位】
聞餘杭:【大家六點半之前到!我開了幾瓶好酒,今晚把有老婆的人喝趴!】
聞餘杭:【遲到的罰做1000個俯卧撐!】
池桓禮:【1000個??我沒看錯吧?】
聞餘杭此時就坐在會所的包廂裏,吊兒郎當地翹着二郎腿,【認慫的別當男人。】
池桓禮:【那當什麽?你爹?】
聞餘杭:【你丫的,你當我狗!】
謝浔之一向不參與群聊,覺得很吵鬧,直接點了免打擾後退出。他此時坐在車上,耐心地等着易思齡過來。
邁巴赫優雅地停在謝園車庫,熄滅引擎後,如一頭乖順安靜的黑虎鯊。
一刻鐘後,前方的電梯門打開,女人踩着高跟鞋款款走來,頭上戴着一頂精巧的黑色禮帽,端莊又高貴。
謝明穗察覺到動靜後擡頭,視線透過擋風玻璃,她看見易思齡後,唇瓣微微翕張,呆滞住,嘴裏喃喃。
“OMG……”
“這也…”謝明穗咽口水,“太漂亮了吧。”
謝浔之一瞬不瞬地看着那過分美豔,姝麗,自帶星光的女人走過來,松弛的背闊肌無端繃緊,像個沒見過世面的輕浮毛頭小子。
那雙修長纖細,又不乏性感肉感的長腿裹在薄薄一層黑色絲襪裏,身上t的複古羊駝絨套裝來自法國高級時裝工坊的私人高定,設計圖稿不對外展出,也不二次販售。
上下分截式,是她一如既往偏愛的優雅和經典,考究的剪裁勾出腰線,短裙将臀包得渾圓完美。近似弗洛伊德玫瑰的濃郁紅色,襯得她越發明眸皓齒,風情萬種。
更不提她費心打理過後的妝容,長發,指甲。
謝浔之蹙了蹙眉,見他的朋友而已,為什麽要打扮得這樣漂亮,隆重,用心?
不必如此。
完全用不上。
真是暴殄天物。
心底緩慢地生出一些很尖銳的,很奇怪的感覺。他神情維持平靜,笑意很淡。
易思齡走近,謝明穗才看清楚她脖子上戴着一串澳白珍珠項鏈,珍珠的光澤一如她瑩潤飽滿的皮膚。
“穗穗?你也去嗎!”易思齡拉開門,優雅地坐上去,高跟鞋上的鑽石方扣折射出斑斓的火彩,刺中謝浔之的眼睛。
絲絲縷縷的香風撲面而來。她一進車內,就連沉寂的空氣都跳躍起來。
謝明穗把頭轉過去,看向後座的易思齡,“嗯,跟你們一起去。嫂子今天打扮得太漂亮……”
易思齡從不因為旁人誇她漂亮而害羞,笑容更明燦,手指撥着頭發,将其攏到肩後去,“不是要見你哥的朋友嗎,随便打扮一下,正常操作啦。”
她曾經在港島參加飯局,可是穿過高定晚禮服的,這不算什麽。
謝浔之沒有說話,溫淡的目光在她身上移動,随後冷靜地停在那層又薄又透的黑色絲襪上,盯了三秒,收回目光。邁巴赫在此時發動,駛出地庫。
易思齡到底是得到誇贊,好心情溢于言表,兩條腿随意往腳凳上一擱,掏出小鏡子,又在自然光下仔仔細細檢查一遍妝容。
來回顧盼間,她忽然将鏡子傾斜四十五度,男人利落的側臉線條不偏不倚地映進來。
鏡子不再動。
維持這樣偷窺的視角看謝浔之,易思齡莫名興奮起來,游走在随時随地要被他抓包的刺激中。
他似乎略有倦色,眼眸自然閉阖,整個人松弛地靠着,卻不慵懶,仍舊坐姿端正。一身黑色的商務式西裝很冷峻,很沉默。尤其是和她出現在同一幅畫面中,就像供養着一朵玫瑰花的堅實土地。
易思齡琢磨了幾秒,恍然明白了哪裏不對勁,從她上車後,他都沒說過一句話,也沒有誇她漂亮。
她眨了眨眼睛,正準備問他怎麽了,男人睜開眼,目光循着那道隐秘的視角看過來,和鏡子裏的她撞上。
幽幽的黑眸,喜怒不辨,滋生出危險,她心髒驀地一跳,倉惶地蓋上鏡子。
謝浔之将她的慌亂看在眼底,很快,易思齡就惱火地掐了他胳膊一下,賊喊捉賊,“你怎麽都不說話,謝浔之,我惹到你了嗎?”
昨天還給他嘗了甜頭,易思齡感覺被騙了。就不該那樣輕易答應他睡到床上來,也不該半推半就地讓他把上下都,親,遍了,還讓他似頂,似磨,地作弄了許久,幾乎要走火。
只是最後,他還是退了出去。
“沒有。”謝浔之微笑,很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反複思忖後,還是無法做到違心地不去誇獎她,只說,“今天非常星光熠熠。”
他誇她星光熠熠。易思齡在心裏小聲地重複這四個字,臉上奇怪地蔓延出一絲熱意,她不讓自己過分喜悅,顯得像個幼稚的小孩,但還是把手肘撐在中控上,身體靠過去,要挨着他更近,“我打扮這麽漂亮是為了給你長臉。”
謝浔之想笑,“嗯,是為了我。謝謝老婆。”
易思齡瞪他一眼,無緣無故喊什麽老婆,又說:“既然我給你長臉,你也要給我長臉。”
謝浔之心想,她說話還挺有邏輯,一環套一環地,只問:“如何給你長臉?”
易思齡覺得他不上道,不高興地抿了抿唇,還是說:“我們婚前說好的,在人前你要維持寵我的人設,等會都是你的朋友,你得表現好一點。”
她說話時一直盯着謝浔之,對方只是沉默,不知道想些什麽,許久才淡淡說:“不至于是人設。”
易思齡怔了怔,不懂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一時間心裏像灌滿了蝴蝶。
成千上萬只,噗噗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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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稱得上謝浔之的朋友的人并不多,這圈發小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和其他人不一樣。相處輕松,自然,随心,不必藏着刀鋒劍影,更不必裝腔作勢,所以,他才十次局有六次不來,還有三次都遲到。
聽聞謝浔之這次要帶易思齡一起赴宴,衆人都早早來齊,也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弄得核心小圈子外的一些朋友也知道了,都要來湊熱鬧。聞餘杭讓秘書安排的是夠九人份的菜色,臨時加了一倍,又換了更大的桌子,才堪堪夠這滿包廂的人。
“怎麽來這麽多人?”
池桓禮一進包廂就覺得壞了,他以為是小範圍的聚會,沒想到來了十幾個人,男男女女。
聞餘杭咬着煙,攤手,“我沒辦法啊,都是關系還行的,說是要來給三哥道個喜,我不可能把人趕走。”
池桓禮拿胳膊肘推他一下,悄聲說:“怎麽還有這麽多女的!嘉語那死丫頭怎麽也來了?你不怕砸場子啊。”
說起這個,聞餘杭就頭疼。
賀連楓剛到包廂,還沒坐熱就把他拉出去,愁眉苦展一通解釋,為自家妹妹擦屁股。他能有什麽辦法,總不能把賀嘉語趕走,畢竟是好兄弟的妹妹。
池桓禮無語,“這死丫頭,來就來,還帶一幫小姐妹,來打群架啊。”
聞餘杭:“……賀嘉語哪裏惹到你了。”
當然惹到他了。沒眼光的死丫頭,一天到晚撮合謝明穗和宴敘亭,神經病。池桓禮眯了眯眼,餘光掃射賀嘉語,剜她一眼,正巧,賀嘉語也望過來,被他冷不丁瞪了一下,皺起眉,頗為不解。
賀嘉語不是藏事的人,當即站起來,攏了攏華麗的羽毛擺裙子,走路很想淑女,但做不到,幹脆大步流星。
她一上來就掄池桓禮一下,“什麽意思,你瞪我。”
池桓禮看見她就沒好氣,手指夾着煙,斜斜瞥,“你帶這麽多人來,發哪門子癫?吃飯不要錢啊。”
賀嘉語嗤聲,“又不是吃你的飯。不是說易思齡出名的漂亮嗎,讓我看看她有多漂亮,能不能把我的姐妹們都壓下去。我就不信她那些照片沒有p過。”
聞餘杭:“……”
池桓禮:“……”
怕自己妹妹惹事,後腳跟過來的賀連楓:“……”
難怪一屋子的姑娘,各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敢情是來比美的。
池桓禮給了聞餘杭一個你自己控場的眼神,聞餘杭不吱聲,抽了一口煙。
賀嘉語嫌棄煙味,揮了揮手,又走回自己一群小姐妹中間。
等到六點二十,菜都上齊,主人公還沒到。
賀嘉語不爽地問,“楚桐姐,他們到底來不來啊?”
範楚桐被點到,笑盈盈地看過去,“表哥說會來,就肯定會來,小語你別急。”
賀嘉語:“誰知道謝浔之是不是放鴿子。他放的鴿子還少嗎。”
周圍幾個女人都尴尬一笑,不敢接這話。
賀嘉語被謝浔之放鴿子的事,被賀大小姐視為人生之辱,從此對謝浔之脫粉回踩,成為頭號黑粉,渾然忘記了,曾經的她有多崇拜謝浔之。
自打謝浔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結了婚,她的憤懑不平更是與日俱增,好不容易抓住這次機會,她得見識見識易思齡。
“她真人真這樣漂亮?”賀嘉語還是好奇。
範楚桐一笑:“說實話,我覺得她美到豔壓群芳,既然表哥喜歡她,肯定說明她是很優秀很值得被喜歡的女孩子。”
不知為何,賀嘉語聽得心裏更不舒服了,剛要反駁什麽,就聽見門口傳來騷動。男人們都迎過去,麻将桌上擺着一幅剛剛開局的牌,無人管。
今晚的賓客都到齊,只等謝浔之和易思齡。
易思齡非常滿意這種出場效果,她參加任何局,都勢必要做壓軸登場的那一位。
整個會所都是古典雅致的中式裝潢,易思齡穿得嬌豔,一進門就奪人眼球,何需那張臉,光是渾身上下的貴氣和獨一份的嬌矜就震人三分。謝浔之說她星光熠熠,并非奉承。
“易思齡,我的太太。”謝浔之這樣介紹。
“我靠,是真的嫂子!”聞餘杭嫉妒得雙眼滴血,不敢置信謝浔之這個最不懂讨女人歡心的木愣子,居然贏面最大。
“服你,三哥,你是這個t。”他比一個大拇指,“信天翁和嫂子,都歸你占了。你春風得意!”
謝浔之難得如此不謙虛,只是默認地笑了笑,握緊易思齡的手,把她往自己懷裏帶。
周圍全是男人。
她被圍在中間,像是誤入狼窟的小玫瑰。
池桓生盯着易思齡眼睛看直了,被謝知起暴揍一拳,這才遺憾地收回目光,揉了揉頭,“起哥你打我做什麽……”
他盯着易思齡看倒真沒帶什麽壞心,就純粹欣賞,跟粉絲盯明星沒區別。
謝知起:“眼睛給小爺老實點!那是我大嫂!”
“嫂子,你今天來,我們這算是蓬荜生輝了。”
“是是是,蓬荜生輝!”
“老謝,咱們嫂子配你真是浪費!”
一群狐朋狗友。
謝浔之有些後悔把易思齡帶來,她太招眼了,真是連頭發絲都招眼。
只能更緊地摟住易思齡,在她耳邊溫柔低語,“我說了他們上不得臺面。嘴上都不把門,別介意。”
易思齡一點也不介意,她在這種場合如魚得水,被人矚目于她而言真是勝過買包,唯一讓她不自然地就是,一群年紀比她大的男人喊她嫂子。
那雙妩媚的桃花眼沖謝浔之眨了眨,“不啊,我覺得他們都很有意思,而且很有品味。不像你說的那樣,不土,也不醜。各個都是靓仔。”
謝浔之沒說話,沉了沉眸,也緊了緊懷中招搖的花。
他今晚得看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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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思齡被安排在主位,謝浔之自她左手邊坐,右手邊是想成為透明人的謝明穗,一左一右,有些護犢的架勢。
桌上有人交頭接耳,悄悄說,“真是…沒見過三哥這樣護誰,生怕老婆被欺負了。”
“給你這種大美人,你不看的比眼珠子還牢?”
“噓噓,別瞎說。等會兒一起去敬杯酒。”
本來只有核心圈的幾個朋友在,場面和說話都不用太顧忌,主打一個好友小聚,可現在這頓飯,硬生生吃成了商務局。還有一群以賀嘉語為首的心思各異的女孩們,局面越發暗潮湧動,吃得不算自在。
易思齡才不管這些,她察覺出了那群女孩的敵意,還有某些男人戲谑的打量,仍舊吃得坦然,舒心。這算什麽,放在港島,局上沒幾個看她不順眼的男女,都不叫吃飯。
“吃蝦嗎?我剝給你。”謝浔之柔聲問她,幾度将她游走的視線拉回來。
“你剝我就吃。”易思齡撒嬌,覺得謝浔之很上道。
謝浔之笑了笑,眼前的菜很快就被人換成了那盤白灼的南極深海鳌蝦,這種蒸熟的吃法是很浪費的,更美味的吃法是刺身,加一點檸檬汁和蛋奶醬,或者不加,都是鮮美。
拿小剪刀剪開蝦殼,剔除蝦線,完整地放在易思齡的碟子裏。
一連吃了三只,作罷。
聞餘杭內心在尖叫,非要找人吐槽,可池桓禮明顯心不在焉,他只能跟并非單身狗的樓遡舟說,說了幾句,樓遡舟忽然轉移話題:
“杭子,這蝦品質不錯,讓廚房給我打包一份,我帶給小山櫻嘗嘗。”
小山櫻是謝存櫻的昵稱。
聞餘杭大受刺激:“滾…”
吃完飯,衆人分成幾撥,有玩斯諾克的,開麻将的,也有一桌德州。會所應有盡有,是聞家用來專門接待領導的活動地。
謝浔之被人拖去玩牌,易思齡也要玩,衆人都不準,強行将夫妻倆分開——
“你倆不能在一起,不在一起謝總都打出信天翁,夫妻雙雙上場豈不是把我們都殺翻了。”
謝浔之說,那讓易思齡玩。
易思齡不願意,和一群男的玩沒意思,幹脆揮揮手,拉着明穗去吃水果。她察覺到明穗全程心不在焉,吃飯的時候也不怎麽說話,躲着什麽人似的。
姑嫂倆說了會兒話,範楚桐走過來,跟易思齡打招呼,“小嫂嫂,剛剛人太多,就沒插上話。來京城後感覺還不錯嗎?喜不喜歡這裏。”
“喜歡啊。”易思齡喝了幾杯百利甜,微醺的臉頰暈着酡紅,親昵地靠在謝明穗的肩上,“爸爸媽媽都對我很好。謝園也很漂亮。”
也許是喝酒的緣故,易思齡想到那聲“浔之哥哥”,忽然很膈應。
範楚桐沒有想到,易思齡都已經改口了,爸爸媽媽念得很親熱。她心底有微微酸澀的滋味。她承認自己做過夢,有朝一日也能喊楊姝桦一聲媽媽,喊謝喬鞍一聲爸,然後正大光明地住進謝園,享受人上人的風光。
姑母跟她打包票,說把她安排進集團,讓她多往謝浔之身邊湊,日久生情,嫁進謝家指日可待。可是進到集團,她一個月裏難得見一面謝浔之,還是在開高管會時,才有機會。
現在更是沒可能了,嫁入謝家徹底是一紙空談。
易思齡不過是空有美貌的花瓶,聽說,還驕奢淫逸,又蠢又懶,憑什麽這種人能得到謝家的青睐?只是因為家世好嗎?謝明穗寸步不離跟着她,謝知起幫着她,還有謝溫寧…
真不公平。
範楚桐不想再和易思齡說話,尋了個脫身的理由,匆匆到賀嘉語那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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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她說什麽了嗎?”賀嘉語握着臺球杆,一見範楚桐就迫不及待問。
範楚桐根本就沒問,現下面露難色,在賀嘉語的催促下才模棱兩可說:“小嫂嫂可能身體不舒服,不太想玩,小語,你們玩吧。”
賀嘉語放下身段邀請易思齡,沒想吃了個閉門羹,冷笑:“好個易思齡,眼睛長到天上去了!我好心好意邀她來打一局,她居然拒絕!”
還沒說完,就拿着球杆,大步流星地沖過去。
易思齡正在嗑瓜子,看見一個和她年齡相仿,花枝招展的女孩沖過來,手中的球杆在地上摩擦出沙沙的刺耳聲,她愣了下,瓜子皮從軟紅的唇瓣吐出來。
賀嘉語在易思齡面前站定,先是恨恨地打量她一番,從頭到腳,在從腳到頭。剛剛人多,她離得遠,無法細看。此時這樣近距離,才發現易思齡的睫毛格外卷翹,也不知是什麽牌子的假睫毛,好自然…皮膚也好白…
賀嘉語立刻止住滑稽的思緒,惱恨自己半秒後說:“易小姐,會玩九球嗎?”
她的語氣和态度都不算友善,有挑釁的意味。謝明穗不懂這是怎麽了,笑意溫柔地當起和事佬:“嘉語,誰惹你了?我幫你去說他。”
賀嘉語跟謝明穗給面子,笑了笑:“穗姐,沒有誰惹我。就是想問易小姐會不會打臺球,若是會,不如賞臉和我玩一局?”
易思齡沒說話,又送了一顆瓜子進嘴裏,靈活的唇舌很快就把瓜仁和瓜皮分開,她吃完,才說:“會啊,要和我玩?”
賀嘉語挑眉,“來一局呗。”
易思齡拍拍手上的瓜子碎末,起身站起來,謝明穗攔住她,附在她耳邊提醒:“大嫂,她學了好幾年臺球,打得很好。若是玩玩可以,她要是和你賭什麽彩頭,你別上當。”
易思齡點頭,優雅地邁步,随着賀嘉語走到打臺球的區域。
賀嘉語把自己專用的那支杆放下,去選了兩把一模一樣的杆,一把自己拿着,另一把遞給易思齡,一雙圓眼幾分驕傲地看着她:“我可不會耍賴,咱們用一樣的杆,到時候輸了,別說我欺負你。”
易思齡接過杆子,看了看,問:“妹妹,你叫什麽?”
賀嘉語:“我和你一樣大,別占我便宜叫妹妹。叫我賀嘉語。”
易思齡:“哦。賀炸魚?”
好奇怪的名字,她輕微地抿了下嘴。
賀嘉語快炸了,“是嘉語!不是炸魚!天啊!你連普通話都講不好,你來京城做什麽啊!”
易思齡被“普通話都說不好”這句刺激到了,發狠地剜她一眼,“小心我說白話罵你。罵完你,你還聽不懂,還得求我翻譯給你聽。”
賀嘉語是大小姐,從小衆星捧月長大,哪裏受過這種氣,身旁的小姐妹要來哄她,被她趕走,“好,好,球場上見分曉。輸的人要畢恭畢敬喊對方三聲姐姐。敢不敢!”
易思齡搖頭,幾分嬌氣地說:“那不行,姐姐不夠,喊祖宗吧。你輸了,以後見我就喊小祖宗,還得恭恭敬敬鞠三躬。”
“玩嗎?”
周圍的幾位千金都面面相觑,沒見過這麽嚣張的,嚣張就算了,還敢撒嬌。像一只哄人吃糖的小惡魔。
易思齡靠上臺球桌,拿起巧粉磨擦球杆,被絲襪裹着的長腿一曲一抻,腳踝很細,骨肉勻稱,有種膚淺又勾人的香豔,饒是賀嘉語這樣的女人都不免臉蛋一熱。
羞歸羞,賀嘉語更氣,t從未見過如此嚣張的女人,但心裏的勝負欲被徹底勾起,“玩。輸了,你當着所有人都面喊我祖宗。”
易思齡喊她祖宗,那豈不是謝浔之也得喊她祖宗?她的輩分,頓時圈內最高啊!怎麽可能不玩?
易思齡忽然笑起來,帶着幾分隐秘的微妙,藏着興奮。她不知道,她這樣的笑容,像極了謝浔之在欺負她或逗弄她之前露出的馬腳。
易坤山評價易思齡,繼承家業不行,吃喝玩樂樣樣通,什麽馬術,臺球,賽車,玩飛镖,德州橋牌…全都不在話下。陳薇奇這種玩咖,都不敢和她打臺球。
她早就說過,謝浔之根本就不了解她。
硬幣抛下,決定先手後手。賀嘉語拿了先手,開球的力道迅猛,球轟然四處逃散,進了一顆五號。她得意地沖易思齡揚揚眉,接着找角度打第二杆。
九球的規則很簡單,誰先打進九號球,就算誰贏。但九號球沒進洞之前,要依次擊打臺面上最小的號碼球。
很快,一號球也跟着落袋。賀嘉語抱着一杆清臺的想法,打得很專注,她要讓易思齡輸得心服口服,要讓那聲祖宗喊得心悅誠服。
一旁的謝明穗很緊張,這場球局不知為何就升高到了關乎謝家顏面的地步,真是沖動,賭什麽不好,賭什麽喊祖宗不祖宗的。謝家的祖宗都在祠堂裏供着,可千萬要保佑嫂子贏大……
謝明穗胡思亂想,不由地抓緊了易思齡的胳膊,“大嫂,你會不會打啊……”
她覺得自己很傻,也不知是被誰帶蠢了,為什麽要問出這種毫無作用的問題。
易思齡安撫她別緊張,悄悄說:“我其實是高手。”
謝明穗覺得很幽默,但笑不出來:“………”
這……
喊大哥來救場也沒用。
謝浔之的臺球水平和高爾夫水平一樣,都一般。任何娛樂項目,他都只到懂規則會玩這一步,他刻意不去鑽研這些。他還是有那種古板傳統的思想,荒廢時間在這些事上,不如踏實工作。
直到三號球時,賀嘉語失手,一擊跳球沒能成功越過七號去撞三號,終于換易思齡上場。
在此之前,易思齡也很緊張,她就怕這死丫頭一杆清臺,她就是神仙也輸定了。看來,是她高估了賀炸魚的實力。
“我就不信你能清臺。再換我上,你就完了。”
兩人擦身而過時,賀嘉語嘟囔了一句,易思齡翻白眼,心想,再給你上場的機會,那我不是傻子?
池桓生看見女生這邊杠起來了,忙去通風報信。
易思齡把外套脫了,只着一件襯衫,袖口的蕾絲整齊翻折上去,露出一截纖細柔白的手臂,俯身匍匐在球桌上時,腰線勾得很細。
謝浔之趕過來時,她剛好将賀嘉語未能成功的三號球打進球洞,球杆的角度刁鑽,發力的動作利落,也迅猛,攏在肩後的長發順着垂落下來,被燈光照得波光粼粼。
“進了!”謝明穗握緊雙拳,頗有些激動。
“大嫂,加油!”
易思齡直起身來,朝謝明穗笑。她笑的時候,雙眸會彎,眼白清澈,眸色澄亮,像無辜的狐貍。
也不知是誰要倒黴,惹到她了。
謝浔之沒有再上前,對身後那群跟着過來看熱鬧的人比了個後退的手勢。掌心向後,在空中輕輕一揮。
意思不言而喻,讓他們別湊上去,影響了易思齡。
易思齡走到球臺的另一邊,神情不似平日那樣,或嬌肆,或慵懶,或調皮,而是專注的,心無旁骛的。
她認真時,身上散發出一種與嬌懶截然相反的飒爽,可偏偏她又如此妩媚,融合在她身上,矛盾得很勾人。
輕巧又刁鑽的一杆,完美跳球,四號越過七號,滑進球洞。
緊跟着,六號進洞,再接着是七號,八號…
每每打進一顆球,場面就安靜一分,到最後,接近鴉雀無聲。
臺面上,球只剩下兩顆,九號和母球。誰能先把九號打進球洞,誰就是贏家,若這杆不中,就是為賀嘉語做嫁衣。
易思齡滾了下喉,手指搓了搓,拇指架杆導致輕微抽筋,繞到右上角,這樣的角度,正好對上謝浔之站的方向,但她太專注,沒有察覺到周圍全是人,全是目光。
她是今晚目光的焦點。
易思齡想起在倫敦讀書時,她不知天高地厚,為了找高手玩臺球,特地驅車幾十公裏,被ins上的斯諾克大神打得落花流水,然後使出鈔能力讓對方傳授她絕技。易坤山若是知道她在倫敦讀書天天就是玩這些,一定會氣得不想吃飯。
易思齡球杆對準白球的右下方,出杆果決,九號球被狠狠一撞,在藍色的桌面上咕咚咕咚滾,毫無懸念地一杆進洞。
贏得毫無懸念。
易思齡得意揚眉,人撐着球杆直起身體,目光輕擡的瞬間,徑直撞上謝浔之的深眸。
他全程無聲無息地站在那,面容平靜如水,唯有眸底掀起狂風巨浪。
易思齡一時忘記了歡呼,就這樣呆呆地被他的目光吸進去。他也不是總能做到八風不動,神情有細微末節的變化,只是很快被他壓抑下去。
謝明穗激動地走過來,抱住易思齡,“大嫂,你是我女神!”
謝家的列祖列宗不用睡不着覺了。
易思齡的思緒被驟然拉回來,有些驕傲地說:“我說了我好塞雷啊。”
她眉尾很輕地一揚,嬌矜又光彩照人。
“這簡直是嘎嘎亂殺啊…”
站在謝浔之身後,一直踮腳觀局的池桓生崇拜地大喊:“嫂子,你也是我女神!!”
謝浔之蹙眉,看向池桓禮:“管管你弟。”
說罷,大步流星地走到易思齡身邊,整個人如此霸道地橫進去,把謝明穗擋在身後。
峻拔而高大的身型足夠罩住易思齡,擋住那些驚訝,驚豔,崇拜,熱烈,想得而不可得的目光。他是一定要找聞餘杭麻煩的,弄了這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人過來。
易思齡是她的,沒有誰能肖想,他體內的占有欲達到巅峰,有一種喪失理智後濫殺無辜的暴戾。
謝浔之覺得其他男人都會像他一樣,觊觎她,喜愛她,迷戀她。
但他們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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