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霍尹（二）

第55章 霍尹（二）

淩晨三點半。

聽說經過三天，以及折損幾名隊員搭建起來的手術室外挂着聯署隊的警示燈，只開了紅色的那盞，紅得染了冷森的眼。

他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看着走廊椅子邊的一堆紅色。

那是慌亂中，從霍尹身上掉下來的血點子。

所幸是他們帶了醫療隊，當場就進行過一場急救，不然霍尹不可能撐着幾個小時被送回來。

但情況依舊不樂觀。

那一槍是往心髒上打的，只是霍尹有提防，不過出手的那個人也看出了他的提防。

他忍不住開始顫抖，雙手緊緊地扣在一起，咬着下唇讓自己鎮定，霍尹進去的時間越來越久，他越來越不安，感覺自己的雙眼開始酸澀起來。

有這麽一瞬間，他覺得外面就算漫天黃沙也不過如此，這處狹小的手術室——不，這處走廊就是天地塌陷之處。

“老是說一起一起的，”他靠着椅背嘆了口氣，“黃沙掩蓋要兩個人，赴黃泉要雙雙……不見屍首不能尋死，現在自己要把屍首丢我眼前嗎？”

他按了按眼角，說得咬牙切齒，但心裏的自己一直叫嚣着：霍尹你不能出事，你一定要活着，一定一定要活着！

他不确定霍尹出事後，自己會怎麽樣，但他一定承受不了的，就這樣在外面等着，他都感覺喉嚨被什麽遏制住，心髒快得停不下來，絲絲密密的疼痛讓他好的那只手吃痛地抽搐了兩下。

鮮萊抱着幾件制服走到冷森身邊，她臉色發白，霧狀的血跡還留在她半張臉上，眼裏也是血絲，一看就是剛哭過。

冷森沒心思關心他，但不得不注意到衣服。

鮮萊的聲音在顫抖：“是霍隊長的制服，當時他說……他說制服得留着……”

Advertisement

得留着？冷森強行讓自己鎮定，一邊深呼吸一邊把衣服接到手裏：“給我吧。”

鮮萊沒有走，坐到她身邊，他不說話，小姑娘也不敢說。

冷森發現自己手上也沒有多大的勁，摸着制服布料也摸不實在。

他等不到霍尹的消息，完全沒辦法做任何舉動。

一直到天蒙蒙亮，手術室的門才被打開，聲音大得刺破冷森的耳膜，他居然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他不敢看那邊，害怕看見的是霍尹冰冷的屍體，也害怕看見醫生那失落抱歉的眼神，然後說一句他們盡力了。

“現在霍隊長還需要觀察，”醫生說，看着冷森仿佛一碰就碎的眼睛，“還在昏迷中。”

接着霍尹就被送到了觀察室。

看見心電監護儀上的數值，雖然各項都比較高，但冷森心裏的那塊巨石回落，居然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鮮萊吓了一跳，趕緊拉他，但他對于小女生來說太重了，又是裝着機械手臂那邊側倒的，鮮萊也被撞到地上，但還是極力墊着他。

“冷老板，霍隊長沒事了，你別擔心了……”

冷森頭暈得想吐，嘴裏被灌了略帶甜味的水後才好一點，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沒有吃東西，連口水都沒喝。

耳邊的聲音這才清晰一點，他已經被拉着坐到椅子上了，醫生在他身邊說話：“低血糖吧，你去給他帶點東西來，我看他一直坐在這，一口東西也沒吃的。”

鮮萊着急忙慌的，叫冷森不要亂走，也不要站起來，她去買吃的。

冷森看着她小跑着的背影，眼皮快要擡不起來，想去看一眼霍尹。

從制服裏滑出幾個東西，落在月牙白的地磚上嘩嘩響。

他沒怎麽反應過來，看了地上的U盤足足有半分鐘，才彎下腰撿起來。

三個，全是自己從外聯資料室拿出來的那幾個。

當天早上十點半的時候，霍尹才從觀察室出來，各項指标終于趨于正常，但還是要時刻守着。

冷森一步也不走開，但是叫何維特拿了電腦來，得知霍尹出事，何維特輪班下來就往醫院跑，帶了很多吃的，也給冷森打了飯菜。

冷森一點胃口都沒有，甚至還覺得有點惡心，硬塞了幾口，拿着電腦和耳機要看U盤裏的東西。

何維特支着腦袋要看，被冷森兇神惡煞地瞪了一眼。

“我邊兒去。”何維特乖乖退到門外的沙發上，裝作看茶幾裏的雜志。

冷森先前想着，要真的是唐百紀給布萊恩教授的情書，就直接退出來，再把U盤還給唐醫生，喬喬的亦然。

但一把U盤插/進去，屏幕上的東西就讓冷森皺了眉。

是個視頻，封面就是他冷森自己。

*

冷森感覺胃裏更加翻江倒海的，一度有點想把電腦關上，臉色被屏幕的光映得更加慘白。

他其實見過自己是喪屍的模樣的，在病歷研究單上。不好看，死屍一般的臉色和臉上的破口泛着血腥氣息，雙眼灰白。

恢複人類模樣都恢複了不短的時間。

當時他只是駭然，但現在，他只剩下抗拒和一股熟悉的惡心感。

鏡頭下的他眼神不能聚焦，腦袋也偏着，他青着一張臉，嘴裏咬着鐵棍，整個嘴和下巴都罩着鐵制的止咬器。

這直接導致現在的他不喜歡戴與這種相似的口罩。

“不高興了嗎？”霍尹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屏幕裏，但沒看見人影，他的聲音是自己從沒聽過的那種溫柔，“不高興也正常，現在弄得你這麽難受，抱歉我來晚了，沒來得及給你十八歲生日禮物。”

“沒來得及問你喜不喜歡，也沒問出那句……你喜不喜歡我？”

冷森的手指忍不住顫抖了一下，整個腦子被震得空響。

原來這麽早，霍尹就起了心思。

有雜響傳來，這個視角應該是霍尹在拍照，冷森一句話說不出，整個肌肉也是僵硬的，硬着脖子扭頭看，很兇，等着屏幕，口水要溢出嘴角。

冷森有點看不下去了，但還是被霍尹拿出的收音機吸引了注意力。

他又聽見了霍尹的聲音：“我們聽會歌，等一下要去治療的時候乖一點，不要再撞研究員了好不好？”

也是趕了巧，收音機一被打開，就傳來了《lambada蘭巴達》的純音樂。

他一直很喜歡聽這首歌，盡管歌詞不太美好，但用歡快的旋律伴奏。

太陽大海将永遠相伴起舞，失去的愛卻無法尋回。

這是冷森在歌裏最喜歡的一句歌詞，同時他老是在這首曲子裏聽出一股“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個先來”的氣息。

他很珍惜眼前人，每一個眼前人。

微微轉移視線，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霍尹，但視頻突然戛然而止，并且黑了屏，屏幕上出現自己現在的臉時，他還吓了一跳，腦子裏喪屍的樣子還沒被抹去，他和那個影子重合了。

很快屏幕上出現了一句話：霍隊長，想要你的東西嗎？帶着你的小情人來外聯吧。

視頻到這裏結束，冷森插/進另一個U盤，發現是空白的，但文件夾下寫着“唐百紀”的名字。

咔——

何維特聽見聲音擡起頭，發現自己老板的眼裏的血絲紅透了，緊接着溢滿了淚水，大股大股地從眼眶裏淌出來。

冷森的拳頭捏緊了，手心裏的那顆鍵帽膈得皮肉生疼。

*

冷森叫來喬喬，把布萊恩教授的那個U盤還給了她。

她依舊穿着那件黑色衛衣，眼眶上的黑眼圈又深了一個度，但目光是淩厲的。

“就沒有別的了？”喬喬難以置信。

冷森已經調整得差不多了，但沒有了精神：“沒了，另外的那個是空白U盤……這一個，不能給你看，是霍尹和我的。”

這回輪到唐百紀不信了，“嗯？”了好大一聲：“我的情書呢？我寫了三天三夜，放裏面忐忑了好幾個月的情書呢？！”

“真沒有。”冷森閉了閉眼，把那個U盤扔給他。

沒想到唐百紀沒真的要去電腦那看，抓着U盤罵了一聲：“這不是我放在那兒的U盤。”

說着他往數據線插口那看了一眼：“我的盤，我都在裏面做了記號的，沒人知道，也仿造不了。”

“可是外聯資料室真的沒有別的U盤了。”喬喬抓着東西捏緊了拳頭。

“是外聯的人換了。”

冷森揣着手，眸子裏閃過一股狠戾味：“霍尹也去放過U盤，也被換了。”

這就是霍尹拿U盤的原因吧，當時他就發現U盤不對了，或許當喬喬離開制藥公司後，霍尹就沒睡，起來把幾個U盤都看了一遍，才決定全都拿走。

“你們有辦法嗎？我有霍尹的ID卡，”冷森擡起眼睛看着他們，“我想去見一個人。”

何維特問：“老板你想見誰？”

冷森：“諾比斯。”

他的眼神太兇，和平時嬉皮笑臉插科打诨的人反差太大，何維特倒吸了一口涼氣，諾比斯現在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

病房外寂靜了好久，久到冷森都放棄了。

喬喬剛要張嘴，就被突兀的聲音打斷。

“冷老板要去見誰？”斯朗森格帶着次曲過來，手裏還提了兩袋水果，“一堆人在這開會呢？”

剛走過來，看見喬喬他還一愣：“你怎麽也在這？”

喬喬不說話了，往冷森邊上走了兩步。

在這群人面前，沒什麽好遮掩的，冷森看着斯朗森格：“我要去找諾比斯，副隊能想辦法嗎？”

“你找他幹什麽？”斯朗森格皺眉，臉上寫着不願意，又往病房門口看了看，了了個然，低聲問，“裏面那位要見？”

“不。”

冷森搖頭：“是我自己找他，還有，就算霍尹醒了，也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