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生

重生

空靈恢弘的聖地殿堂。

正在做每日禱告的聖子忽然從殿堂內走出，他問修女道：“今天是幾年幾月？”

修女道：“回禀您，今天是新歷323年4月21號。”

嘉燃身上還殘留着此前在終幕時分被梓游碎屍萬段近百次的疼痛餘韻。

沒想到，一眨眼他就突然重生在了十年前的某一天。

他若有所思，人類快要滅亡之際，世界還真的重啓了，時間回溯到了十年前，他也帶着未來記憶重生了。

關于世界回溯的事，他倒不奇怪。

畢竟主張這件事的梓游具有勘破要害的異能，總是能看到一些特殊的東西。

嘉燃一邊想，一邊向修女笑道：“謝謝你了，瓦倫蒂。你頭上的百合花真漂亮，吉姆對你真用心。”

嘉燃的常用人設中含有善良慈悲與平易近人。

修女最近正在和吉姆熱戀，這一誇登時讓她心花怒放，自豪極了。

她矜持地炫起了真愛：“聖子大人，這朵百合花可不是我手頭上最美的那朵，吉姆那家夥還送過我一朵銀雕的玫瑰花呢……”

花了一會功夫，嘉燃結束了和修女的聊天，回到殿堂，繼續禱告。

清越的聖歌于殿堂中回響，白石的無面神像在高臺上俯視衆生。

從外表上看，嘉燃虔誠地頌贊道：“神是全知全能，萬物中皆有神的意志存在……”

但內心深處，嘉燃在漫無目的地神游諸多與神無關的雜念。

那次決戰真是打得爛透了，狗見了都搖頭。

安斯艾爾的顏控戀愛腦沒救了，他反水去幫梓游也就算了，竟然還被梓游用完就殺！

嘉燃看了都得同情這個傲慢大少爺是個可憐的單向舔狗。

有些雇傭兵也反水了，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鬼知道他們後來是死是活。

紗若月也挂了，梓游第一個殺的就是他。

唉，怪這傻瓜海妖打架時居然能去除拟态？

看到他從華服美女歌星搖身一變成八塊腹肌男海妖，粉了他十幾年的梓游可不得當場氣瘋塌房，就地粉轉黑？

不過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雖然見勢不妙，靠先前照拂的空間異能者第一時間就脫身閃人，還茍到了重啓世界前最後的黃昏時刻……

但比起死很多次都死不掉，說不定一遍速死還舒服一點。

嘉燃嘆了一口氣，又禱告道：“神憐憫在凡塵中受苦的衆生，于是，他遣來特使，救助地上的人……”

他有點忘不掉梓游那張禁忌般美麗的面孔，那張臉總是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新生皮膚看起來很嬌嫩。假使觸碰起來，恐怕會因為皮膚新生時阈值過低的問題而格外敏|感。

那會梓游還沒衣服穿，他原本的衣裝在之前的戰鬥中全報廢了。

不得不說，梓游既羞恥心重，也厚顏無恥。

他放完狠話後，就一直伏在岸邊，死活不肯赤|||身出水。

最後，他硬是用剛恢複的漂亮面孔忽悠安斯艾爾那個白癡給他找了衣服才肯出湖。

說起來，即便是梓游毀容那會，嘉燃也不覺得梓游是醜陋、令人生厭的，依然挺喜歡梓游。

他還問過梓游要不要做情|人的事，但梓游覺得他腦子有問題，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還罵了他一頓。

每日禱告已經将近尾聲。

嘉燃作出結語：“……我将全心全意地侍奉吾神，不敢有一絲怠慢。”

他站起來，徑直往外走去。

他記得……梓游現在應該還沒覺醒異能，還在駭浪集團那邊的某個小鎮裏？

好極了，趁梓游還是菜鳥，他得去占點便宜。

一名主教恰好與出去的嘉燃打了個照面，連忙誠惶誠恐地躬身行禮：“聖子大人。”

嘉燃笑道：“不必多禮，去忙你的事吧。”

主教堆起笑容應和，但在嘉燃走遠之後，他的步伐越走越快。

到最後，竟是在走廊中跑了起來，仿佛嘉燃是一個瘟神。

——嘉燃現在知事懂禮，名聲極好，見到的人都親近他，但他小時候并非如此。

主教還記得，嘉燃在小時候第一次見到屍體時，童言道：“它就是書上的屍體嗎？”

“好像和人沒什麽區別嘛。我想想，唔，還是有區別的，人是會動的肉，屍體是不會動的肉！”

*

與此同時，駭浪集團的某間會議室。

重生後的安斯艾爾無視下屬的驚愕，突然匆匆起身走出會議室，開車回到家中塵封已久的畫室。

時隔多年，這間畫室的畫架上再一次鋪上了畫紙。

一盒盒顏料被安斯艾爾從櫃子裏翻出，轉眼被混合調制出最驚豔瑰麗的色調。

在被家人認回去做冷血功利的財閥繼承人之前，安斯艾爾是救濟院瘋女人的兒子，也是最天才的畫家。

他曾追求世間極致之美，風格是最天馬行空的絢麗爛漫，見者無一不被震撼。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封筆，不再創作。

之所以抛棄熱愛如生命的畫筆，一是支持他創作的友人失蹤了。

在枯燥、消沉、無趣的生活中，安斯艾爾對美的感受力和敏銳性日漸退化。

一直到後來，他再也沒有出現過那種心潮彭拜、不顧一切的癡狂創作欲。

二是最重要的一點。

因為各種事情，他的興趣志向發生了偏移。

繪畫可不能帶來金錢和權勢，而安斯艾爾想要成為人上之人。

在後來，安斯艾爾适應并習慣了財閥繼承人的生活。

他也常常會詫異自己過去時為什麽會對藝術與美懷抱着無限熱情，還為此簡直昏了頭。

藝術這東西分明毫無價值，不過廢紙一張。

但現在，安斯艾爾明白了。

遇到缪斯之時，他的創作熱情再一次重新被點燃，并且比過往更炙熱瘋狂。

數不清的绮思構想從他原本理智冷靜的大腦中噴薄而出，如同一座爆發的火山。

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與身體，藝術與美強迫他停下手上的任何事，要他去繪畫，不停地繪畫。

激蕩瘋狂的情緒，打亂一切秩序安排的感性沖動……

這都是崇尚理性的安斯艾爾原本最嫌惡的事物。

可為什麽，他現在竟然樂在其中，且心甘情願？

安斯艾爾帶着着迷，一筆一劃，細細描摹着那位集合世間之美的所鐘情之人。

以冰湖為背景，那人不着寸縷，披散的黑發掩蓋住關鍵部位。

他僅僅是伏在岸邊，對自己粲然一笑，安斯艾爾就暈頭轉向，什麽都不清楚了。

他只知道，一定要達成他所有的心願期盼。

高漲的情感間，思緒也如最湍急的奔流那般流淌。

安斯艾爾腦海中關于梓游最久遠的記憶也漸漸浮現出來。

梓游原本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曾引他走出自我封閉，鼓勵他去成為一名畫家。

在相處間，安斯艾爾的友情日漸變質，卻不敢直言。

直到那人忽然不見了蹤影，緊接着便是生母的病逝。

安斯艾爾還記得第一次遇見梓游的時候，那天是他的生日。

時常歇斯底裏的生母難得平靜下來，卻沒有搭理他。

別說生日禮物，她連生日快樂也沒對安斯艾爾說。只是一個人靠在舊沙發上，對着編輯器輸入代碼指令。

安斯艾爾一個人獨自坐在房間中，孤獨、傷心、對生母的怨怼徹底淹沒了他的心。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沒人去開門，安斯艾爾只好出來自己開。

梓游就是這時出現在他的生活中的。

他像一陣清涼輕快的風，吹散了籠罩在安斯艾爾身上的陰霾。

那位黑發少年從門後探出頭，露出狡黠可愛的笑臉：“初次見面，你好啊！你可以叫我‘路西法’。”

安斯艾爾僵硬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因為生活環境和教育問題，他患有社交障礙，無法和陌生人溝通交流。

黑發少年穿着Q版惡魔T恤，出于身高問題只能仰着頭看他。

那雙金色眼睛有點圓乎乎，臉頰帶點嬰兒肥，從眉梢到全身都帶着一股頑劣活潑的神氣勁。

安斯艾爾的生母還在寫代碼。

她頭也未擡，淡淡道：“讓小朋友進來吧。小朋友，我年紀大了，不太懂你們的潮流口癖。”

黑發少年睜大眼，疑惑的目光在安斯艾爾與他的生母之間不停打轉。

數息後，機靈的他迅速改口道：“咳咳咳！對不起我是中二病，剛剛什麽路西法其實是電影臺詞！”

“您應該就是訂安眠藥的那位女士吧，我家是開藥店的，用材正品，配制一流，效果請放心~看，還附送了贈品，這是小蛋糕，請收好~”

東西送完了，按理說梓游就該走了。

但梓游就非要纏着安斯艾爾做朋友，甚至很快混進了安斯艾爾的房間一起畫畫。

大概是梓游特別招人喜歡，在此之後，在安斯艾爾的生母，也就是赫菲斯女士的默許下，梓游漸漸成了家裏的常客，經常跑過來找安斯艾爾玩。

有了朋友的陪伴和開導，安斯艾爾也逐漸開朗起來。

偶爾，他會想，少年的出現也許是上天為了彌補他所賜予的饋贈。

現實中，安斯艾爾再次調色。

他用金粉調出畫中人湛金的瞳色，以玫瑰紅作為畫中人嘴唇的基底色。

下筆時，他心生異樣。

當初的少年已經長大了。

他曾經對少年懷有隐秘的喜歡之情，但無關情|欲，只停留在精神層面，只是最純粹的喜歡。

而成年體态的梓游卻不同，那副外貌和身形讓人生出的是最熾熱的愛|欲。

……如果不是那次分離，他也許已經和梓游在一起了！

命運慣會攪弄是非，制造誤會！

若不是陰差陽錯之間，梓游失去了過去的記憶，他沒能認出毀容後的梓游，他們又怎麽會成為無法化解的死敵？

思及此，錐心之苦令安斯艾爾難以握緊畫筆，落筆時頓時畫偏了一筆。

他盯着畫壞的作品看了很久很久，直到他的表情再一次平靜下來。

這幅畫作已經将近完成，但安斯艾爾卻并未試着修補，而是又換上一張空白的新畫紙，重新作畫。

他忘記吃飯睡覺，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世界，只是沉迷在這股最強烈的狂熱中，畫得如癡如醉。

吸取了方才的教訓，他重作的新畫會更美于舊畫。

他相信，他的人生也如此畫。

在吸取教訓後，第二次人生将比第一次更圓滿。

*

同一時刻，娃娃臉青年從颠簸的冷藏車廂上驟然驚醒。

他環顧四周，面露震驚。

天空是淡淡的灰色，空氣中彌漫着輕微的工業廢氣味，道路沒怎麽好好修繕，坑坑窪窪。

這是……

過去的世界！

他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幾口工業廢氣，覺得味道還不錯。

畢竟在未來，大部分地區被異種占領，空氣間都是致命毒素，不戴空氣淨化面罩就不能呼吸。

然後，他第一時間掏出光腦查看時間。

新歷323年4月21號。這是十年前！

這時候，這顆星球還繁華無比，人流如織，異能者中的老牌王者也還未相繼隕落。

這時的他也還沒升到學園的副園長，剛剛給執迷不悔、腦子犯渾的老爹辦完葬禮，馬不停蹄地遠走他鄉，去了學園成為一名外勤人員。

現在的他，正坐在任務通緝犯的冷藏車廂上對任務目标追蹤盯梢。

能夠重回到如此美好，還尚存希望的世界，他頭一次真情實意地感謝起了梓游的胡作非為。

誰還沒有點扼腕終生的遺憾事？

誰願意在未來過天天吃蟲肉老鼠肉的生活？

說不定這輩子，人類還有的救！

當然，這股謝意的存在并不長久，三秒後，娃娃臉青年就拿出了記事本，開始寫規劃。

第一步，是提前幹掉梓游這個大反派。

托七次讨伐聯盟的福，他對梓游的平生資料簡直如數家珍。

三天後，梓游會在駭浪集團的07349號小鎮的工廠上遭遇污染事件，屆時梓游将覺醒人類有史以來破壞性最恐怖的異能。

必須在梓游覺醒前，提前扼殺他！

娃娃臉青年，他本名叫聞意疾，忽然又放下了筆記本，使勁薅起了頭發，還心煩意亂地抽起了煙。

所以，又要回家了，他一點都不想回家。

駭浪集團所在的那片土地，其實就是他的家鄉。

在很多年前，這片土地還不受駭浪集團董事長波塞冬統治時，它名叫奇點聯邦。

奇點在計算機科學領域的意思是：

當人類的計算機科學家将人工智能完善演化到某個極高的地步後，人工智能通過自行完成自我升級和自我複制，它的智能程度将會以指數級爆炸式的瘋狂成長。

此後，奇點便開始了，無數新技術将噴湧而出，世界天翻地覆，迎來巨大轉變。

而奇點聯邦創始者起名奇點的用意是：

——她要用進化成功的超級智能制造奇點，輔助人類創造前所未有、最繁榮美麗的新世界。

娃娃臉青年那個老爹是已覆滅的奇點聯邦骨幹。

簡而言之，就是前朝餘孽，而娃娃臉青年聞意疾，就是前朝餘孽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