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夢碎

夢碎

目睹嘉燃如此言辭惡毒地奚落梓游捧着花束過來的‘朋友’，不明就裏的小學生非常震驚。

他失聲道：“醫生哥哥，你居然——你怎麽——”

“我的天啊，不是說醫患之間不能産生感情關系嗎——”

嘉燃：“……”他才想起來病房裏還有個小屁孩。

他莫名其妙感覺有點尴尬，面上卻不動聲色，給了安斯艾爾個示意，讓安斯艾爾出來說話。

3107的病房門被重重關上，也一并封住了門後小學生渴望吃瓜的目光。

安斯艾爾跟着出來了，他已經反應了過來，冷冷道：“你還真是個水|性|楊|花的賤|人，慣愛挑撥離間。”

嘉燃微笑道：“水|性|楊|花？你的形容恐怕不太恰當。”

“你自個兒仔細想想，梓游之前都雙腿殘疾了，怎麽還有能力居于上位？實際上還不都是任我來。”

“不過梓游真的很害羞，死要面子，對外都堅持宣稱他是1。”

這人當然是在胡說八道，他和梓游最多搞過一次邊|緣行為。

不幸在于，因為信息差的原因，所有人都信了他的話，就連未重生的梓游本人都被忽悠得動搖了，在驚恐中半信半疑。

唯一知道實情，能提出反對意見的只有安息，問題是安息不在這裏。

安斯艾爾面色蒼白，猛然後退了一步，頭顱也低垂下去。

他被這些話戳中了要害。

安斯艾爾原本有着極度理性的人格，如同機器一般精密無情。

但缪斯卻強行喚醒了他埋藏在記憶深處屬于藝術家的感性。

所謂藝術家，就是喜歡追求唯美到極致，唯美到虛幻，唯美到世間不存在的事物。

這種癡迷執着的通弊，放在安斯艾爾身上時就顯得更尤為顯著。

當他遇上至愛後，滿心憧憬的自然都是最純淨無暇的愛。

而且是矢志不渝，即便天崩地裂也不動搖的愛。

——簡稱為安斯艾爾是信仰1v1和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純愛戰神，堅定地反對着前任、NTR、牛頭人、黃毛。

梓游和前任有過感情糾葛和身|體糾葛，對安斯艾爾沨來說是非常痛苦的事。

盡管他和心上人還沒正式開始過。

銀翼急了，這只淡黃色的小鳥團子拍打着翅膀，在原地蹦了好幾下，解析道：“對目标人物進行當前語句的測謊……”

“結論：真假摻半！”

嘉燃有點嫌惡地瞟了眼銀翼，明顯覺得這東西有點煩人。

然而，銀翼的測謊結論并沒能奶住安斯艾爾。

安斯艾爾依舊面容慘白，情緒飛速消沉下去。

畢竟，安斯艾爾對真愛的态度是極為理想化的。

管他什麽真假參半，只要嘉燃的話裏含有一點真話，和梓游有過那麽一點點似是而非的感情，就能碎掉安斯艾爾的純愛夢。

嘉燃見可憐的銀翼完全不是他的一合之敵，不禁輕輕一笑，繼續刺激道：“我對梓游說，他之前欠我債，必須要用身體償還。”

“你知道他什麽反應嗎？“

“他聽到後，表情非常委屈，但最後還是答應了。”

“就在今天的休息室裏，我向他收取了第一次，同他發生了非常親密的互動。”

實際是嘉燃要收取，但沒有收取成功。

銀翼靜靜落了下來，蹲在地上一動不動，一副弱小可憐，啥都不敢說的樣子。

既然銀翼連測謊結果都不敢報出來了，顯然，測出來的結果顯示嘉燃句句都是真話。

沒錯，嘉燃用的是模棱兩可、春秋筆法的說辭。

但只要銀翼被難倒，安斯艾爾願意信，那麽假話也會被當成真話。

過來很久，安斯艾爾擡起頭，慢慢道：“沒關系，既然重來一次，那麽一切都會重新開始，過往自然做不得數。”

嘉燃涼涼道：“哦，祝你成功。你是來找梓游的，對吧？他現在已經不在我這了。”

“不得不說，他也真是有本事，能靠着勾|搭冤大頭，幫他從這脫身。”

安斯艾爾：“……”

他又低下頭，喃喃低語道：“沒有關系……”

當安斯艾爾再一次擡起頭時，他又恢複了那副從容冰冷、傲慢自大的神情，“沒有關系，像你們這些不入流的雜碎，只要一個個修正掉不就好了？”

很多人年少時，都會渴望沒有瑕疵、完美到夢幻的天命愛情。

大部分普通人随着年齡愈大，閱歷愈深，會屢次被夢想與現實的落差打擊到遍體鱗傷後。

之後，人們都會學會放下夢想，将就一下，接受天命愛情只存在于故事的現實。

然而，安斯艾爾并非普通人，他性格偏執，學不會放下。

當然，最重要的是，安斯艾爾非常非常能打！

他是真的有實力去清理情敵，不呆立在原地委曲求全。

在安斯艾爾心念通達的一瞬，他那雙宛如無機質銀灰色的義肢瞳孔中閃過了無數深藍色的數據洪流。

密密麻麻的銀芒組合成矩形切割光束瞬息覆蓋嘉燃原先所在的位置。

若不是嘉燃閃避得夠快，非得被安斯艾爾切成上萬小碎塊不可！

嘉燃驚訝道：“想殺我？有沒有搞錯啊，你現在和我一起聯手搜查，說不定還能把人找回來！”

安斯艾爾表情冷冰冰的，言辭卻一流尖銳，“我拒絕。因為我沒有興趣和一只肮髒的鴨子合作。”

嘉燃：“……”

金棕色高馬尾青年氣笑了，冷聲嘲弄道：“安斯艾爾，你自以為是的毛病太重了。”

“你知道嗎？對于梓游而言，你只是一個路人。”

“你的喜歡是那麽的廉價、膚淺，你僅僅只是喜歡梓游的臉，而我卻愛的是他的靈魂。”

“他毀容的時候，你笑話他是一塊燒焦的木頭。而我卻吻了他，對他說，你真美。”

安斯艾爾畢竟是身居高位的大少爺，論吵架技術，他怎麽比得上身經百戰的嘉燃？

嘉燃這一波，屬實就是用你的邏輯戰勝你，這比對着安斯艾爾反唇相譏一百遍你才是鴨子效果更猛。

安斯艾爾根本毫無招架之力，登時連打了兩支心境平穩針劑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在此期間，是銀翼接管了戰場主導權，代替安斯艾爾防守和進攻。

安斯艾爾好容易才冷靜下來，他對嘉燃道：“出去打，這裏人多。”

*

第二天早上，戰局已分。

嘉燃固然能力奇詭毒辣，但他的正面作戰能力卻不如養了一整個機械軍團的安斯艾爾。

所以他被安斯艾爾腰|斬一次，算是小輸一場。

當然，嘉燃也不是吃素的。

他臨走前，特意給安斯艾爾挂上了疾病異能：[精神失常]。

安斯艾爾現在已經發作了。

事實上，安斯艾爾的精神問題很嚴重，也非常複雜。

精神疾病往往由先天基因遺傳和後天環境造就，安斯艾爾屬于先天和後天都有嚴重問題。

他所知的是，他的生母赫菲斯女士是個瘾|君|子。

就連在懷孕時，他的生母都在用藥。

而孕婦用藥，胎兒也會連帶吸收部分藥物。

正是因為這些藥，導致安斯艾爾先天神經系統發育輕度畸形。

他的情感會遠比常人更強烈，攻擊性極強，也敏感多愁，且在情緒控制和調節能力方面先天不足。

除了先天問題，安斯艾爾在後天環境和教育這一塊也硬傷極大。

家庭是孩子的第一個學習場所，家長的獎懲措施和言傳身教都會塑造孩子最初的人格與是非觀。

然而，安斯艾爾是跟着赫菲斯女士長大的。

赫菲斯女士并不愛安斯艾爾，對待安斯艾爾沒什麽耐心。

她很少對着孩子語重心長地講什麽道理，通常都是直接用體罰來規訓安斯艾爾不犯錯。

這導致安斯艾爾敏感自卑、缺乏安全感。

因為沒人給他示範過如何正常地愛人和如何與人交往，所以在他年幼時，安斯艾爾完全不懂得如何對人示好拉近關系。

甚至，當他和同齡人發生沖突時，他的腦子裏也完全沒有通過溝通和講道理來處理矛盾的概念，只知道和人暴力互揍。

也正是因此，從小到大，安斯艾爾找不到一個朋友。

其他孩子都稱呼安斯艾爾為瘋女人的孩子，他得到的只有欺淩、起哄和戲谑。

長期缺少關愛和極度壓抑的人際交往環境，使得安斯艾爾患上了社交障礙。

他變得難以與外人溝通說話，也不想見到外人。

同時，他還有比較嚴重的雙相情感障礙，時常在無法發洩的痛楚與迷茫中，躁狂與抑郁交替發作。

一天天就這麽過了下來，赫菲斯女士的精神失常情況漸漸開始好轉，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多。

這時候，她開始主動尋找醫治自己的“特效藥”，在梓游家訂到了市面上效果最好的一批“鎮靜藥”之後，她也有時間關心一下安斯艾爾了。

但對于安斯艾爾來說，已經為時已晚，他的性格早就漸漸定型了。

身為一個連血脈相連的親生母親都厭惡的孩子，安斯艾爾根本不相信有誰能真正關心他、愛他。

他已經完全失去和其他人交往、建立正常人際關系的能力了。

他缺少共情能力，畏懼也敵視所見之人，只能通過繪畫來表達自己，纾解狂亂與恨的情緒。

直到梓游來了。

黑發少年厚着臉皮假裝沒看到安斯艾爾的戒備和敵意，使勁渾身解數要安斯艾爾答應和他做朋友。

在交往了一段時間後，他還嘗試幫安斯艾爾去調節心理問題。

思緒時而飄搖翻飛，時而急流奔湧。

似是看見了誰，安斯艾爾忽然捂住了眼睛，一瞬間他有點難以分清現實和幻覺。

但過了一會，他又放下了手，默默地看向幻覺之景。

自己此時似乎身在一個游樂園。

年少時的梓游穿着一身惡魔的cos服，站在路口向他使勁招手。

這家夥的模樣是那麽的歡欣鼓舞，對他催道，“快來快來！我問出來了，今年游樂園的萬聖節鬼怪大游行是在石像鬼莊園舉辦的！”

——這原來是由過去的記憶組成的幻景。

時間是殘忍的。

它讓記憶變得模糊，讓游樂園變得被籠罩在朦胧霧中，讓缤紛的游樂設施只餘下大塊的黯淡色塊。

但時間卻又是偏心的。

因為它獨獨讓梓游得享專屬超高清畫質，笑貌一如當年狡黠生動。

這個場景，出自于某年安斯艾爾過生日的時候。

那時梓游聽說安斯艾爾從小到大沒去過游樂園，特地領着安斯艾爾過去長見識。

當然，安斯艾爾比梓游大好幾歲。即使他沒去過游樂園，這麽大也早就已經對游樂園不感興趣了。

真正想去游樂園的人其實是梓游，安斯艾爾純粹是順着梓游而已。

安斯艾爾怔怔然地遙望着往日戀慕的少年，忽然長長嘆了一口氣，眉宇黯然。

這是幻覺，安斯艾爾什麽都知道。

但他偏偏駁回了身體狀态監測設備的申請，沒有給自己注射藥劑壓制幻覺，只想再多看幾眼幻覺中的少年。

安斯艾爾絕非糊塗之人，他可是計算能力無雙，在梓游之前仗仗必勝的安斯艾爾。

銀翼都能弄懂的事，安斯艾爾他又怎麽會不清楚？

很多時候，一旦錯過了，就幾乎不再有可能了。

——是啊，人與人之間，總是如同平面上兩條相交的線。

兩條線僅僅是相交一瞬，随後便分道揚镳，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再無瓜葛牽連。

但不幸在于，即使道理人都知道，但情感上全是僥幸。

哪怕有再小的機會，安斯艾爾也會竭力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