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舒淺這身子病還未好透,吃了個八分飽很足夠,再多就會傷了。

下了床,她嘗試走了兩步,發現自己還不是很能使得上勁,骨頭裏都有些酸軟。

喬曼想要扶她,被她當下擺手婉拒了。

她就是暫時虛了一點,還沒到需要人攙扶這種境地。十五這種年紀,是恢複能力極為強的年紀,多走兩步就能适應。

畢山和喬曼拿舒淺沒辦法,只好一人先去開門引路,一人在身邊候着。

舒淺将自己的頭發簡單束了起來,跟着畢山走出了屋子。

外面陽光正好,照得她不自覺眯細起了眼。

等能看清楚屋外了,她才發現自己是在山上一個小院子裏。

她回過頭再看自己的屋子,屋子是不大的,在這個院子裏還占了很大的比重。

這院子原本應該也是有人住的,或許就是她那從未謀面過的爹住的地方。

院子前有一大塊的場地,左右各有一個小屋子,屋子前頭圍着了一小塊的地。

就這麽點地方,她視線所及還能看到角落有長條區域種了點菜,更遠一些,她還能看到一口井。這地方确實樸素得很,構建卻也齊全得很。

再往前走了兩步,走到院子的周邊,她朝更遠的地方看去,立刻就看到了人。

成年的男子女子比較少,大多是有了點年紀的老人,還有年紀尚小的孩童。就這些人,一眼看過去,沒有一個是在閑着的。

有的正端着椅子做着衣服,有的正喂着自家養的雞,有的正挑着水。

大部分臉上還是有些笑的,不過那些笑帶着拘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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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身上的衣服幾乎沒有什麽顏色,不少還打着補丁,一看就穿了好些年。

染料在這會兒該還是值錢的,一般布過了一年顏色就褪得差不多,更別說穿了好幾年的衣服了。

舒淺想象中的魔教,和面前的這一幕差別有些大。

“教裏頭的男子女子差不多都出門去了,有的在遠一些地那兒種田,還有的便是和姚二當家去收人了。”喬曼在旁邊和她細說。

舒淺緩慢點了頭:“……嗯。”

這會兒有一個小孩子,才五六歲的模樣,遠遠看見了舒淺這邊三人,撒歡一般就跑了過來。

他頭發還不長,略帶稀疏披在那兒,跑得小臉通紅,兩眼發亮:“喬姐姐,畢哥哥!”

畢山一板臉:“要叫我三當家。”

小孩兒朝着畢山辦了個鬼臉,随後朝着舒淺,帶着點興奮勁,逮着就問:“是新的教主大人麽?”

舒淺搖頭:“不是。”

小孩瞪大了雙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可是畢哥哥前些天說去接新的教主大人了!”

喬曼委婉補了一聲:“還不是。”

小孩很是聰明,忙不疊點頭,小臉學着畢山板起來:“哦,沒事,過兩天就是了。”

舒淺蹲下來,和這小孩平視。

天氣熱,這孩子穿着少,舒淺能看出他平日裏吃食還是緊巴的,身上沒有幾兩肉,能看到皮下的肋骨。

她問這孩子:“開始識字了麽?”

小孩眨巴了眼:“我很忙的,要幫阿姆送衣服,要做飯,要喂好幾家的鵝。教主大人吃過鵝嗎?我去年幫着我爹殺了一只,吃了一塊!”

他說着這話,嘴饞得啃起了自己的手指。

舒淺将小孩的手從他嘴裏拉出來,重又問了一句:“還沒開始識字啊?”

小孩用那手指指向了畢山:“畢哥哥也不識字。我以後要向畢哥哥一樣,拿大刀的!”

這小孩看着有一股聰明勁。

舒淺恍惚間就像又看到了孤兒院的那群孩子。

孤兒院裏預留下的孩子,大多數是有殘缺的。其中卻并不少僅僅軀體有所欠缺,腦子卻極為聰明的。然而教育缺乏,只有到了七八歲,他們才能去上學。

即便是這樣,大多數的人心裏頭想的也是,學完了九年,就能去賺錢工作了。因為到了年紀,孤兒院就不能待着了,沒有人會養他們的。

舒淺垂下眼睑斂去眼內情緒,等重又看向這孩子時,問了他一個別的問題:“你覺得二當家厲害,還是你畢哥哥三當家厲害啊?”

孩子當即挺胸:“那當然是姚哥哥厲害!姚哥哥是這天下最聰明的人!”

舒淺很肯定:“所以識字的人比不識字的人更厲害。”

小孩睜大眼:“可是姚哥哥打不過畢哥哥的。”

舒淺笑了:“但你畢哥哥不敢打你姚哥哥。”

“你都知道呀!喬姐姐說的麽?”小孩看了兩眼喬曼,又嘟囔了兩句,“識字的人是厲害,可識字不就是為了考秀才嘛!姚哥哥那麽厲害都不去考,我學來也沒用的呀。現在秀才沒用的呀。”

要說服面前這孩子,一時半會兒一兩句話是不夠的。

對于孩子而言,直白粗暴的話,遠比大道理要容易說服他們。

舒淺站起了身:“可你學了字,又拿了大刀,以後不就會比你畢哥哥和姚哥哥都要厲害了麽?”

孩子再怎麽機靈,到底也只是五六歲的孩子,一聽說識字會比二當家和三當家都厲害,當下心裏頭覺得确實該去識點字。

他學着大人模樣點腦袋,語氣沉重:“不愧是新教主大人,說得很對。我這就去和我阿姆說,我要開始識字了。”

孩子天性随性,他說完朝着舒淺不倫不類行了禮,撒歡一樣跑走,邊跑邊喊:“阿姆阿姆,我要學字!”

舒淺看着人跑遠,慢悠悠往前走去。

她身後跟着的畢山因為被小孩點了“大字不識”這一事,頗有點心顫,和舒淺拉開了點距離,靠喬曼反倒是近了一點。

崇明教定在了崇明山上,整個占地面積并不小。而似乎實際上人也多,有些地方屋子挺密集。為了安全起見,不少地方都圍了欄。

她一路走過去見了不少人。

這兒的人對她都是友善的,對畢山和喬曼更是客客氣氣的。

客氣裏,有尊敬,有佩服,但沒有恐懼,也沒有懷疑。

偶爾她也能看到一兩個青壯年,赤着上身,在幹一些重體力活。這些青壯年在身上還都紋了東西,一團烏糟糟的,看起來确實是點“魔教”的樣子。

而這些青壯年在看到她後,幾乎每個都是欣喜朝他們三人打招呼的。

似乎他們對于她能到崇明教來,真的就如畢山所言沒有一點的芥蒂。

她忽然覺得這地方被她那位“父親”治得很好,被那位二當家,以及現在她身邊的兩個人,一起治理得很好。

到底是一個教派,她還看到了有一塊巨大又平攤的場地被圍了起來,是教中男子專門用來練武的地方。練武場邊上有一個屋子,關得很是嚴實,鑲嵌在石壁上,裏面放的是整個崇明教的“兵器”。

所謂的兵器,基本上是廢棄的農具工具重新打造後放進去的,不正規,但對于教中人來說,是貴重東西。

教裏的營生有限,恐怕也不曾做過太過的事,否則不會還顯得如此貧窮。

舒淺走着走着,一擡眼,看到了一片矮林子。

“那是蔗。就是細咯,裏頭嚼一嚼很好吃的。”有一位老婦正巧在邊上,看舒淺那眼神,給舒淺說了聲,“麻煩是麻煩點,小子愛吃。”

舒淺朝着人淺笑點頭應了聲。

一大圈繞完,舒淺吃的那些消化了大半。

今日光雖大,還是有風的,她走得不快,現在也并沒有覺得太累。

原本是畢山引路的,到後來卻成了喬曼一直陪在舒淺身邊,而畢山亦步亦趨跟在喬曼身後。

等這看完了大半,喬曼才輕聲問舒淺:“小姐覺得這裏可還好?”

舒淺回望整個走過來的路,覺得情緒略有些複雜。

她想着先前見過的那小孩,想着還沒回來的二當家,再想想自己先前堅定的态度,覺得臉上有點疼。

一定是今日的風,太過喧嚣了。

“想要我做教主,也不是不行。”她話音剛落,身邊兩人就齊刷刷盯着她不放。

舒淺上下打量了一眼畢山,愣是将這比她高了兩頭的男人看得心裏頭發毛,往後倒退了一步。

畢山吞咽了一口口水,扯了一個比剛才的哭尴尬百倍的笑:“小姐您說,就是讓我畢山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不傷命,我就去做!”

喬曼心裏頭也有一絲慌,雙手緊張得悄悄握起了拳,雙眼一眨不眨盯着舒淺。

舒淺輕咳嗽一聲:“我這個人呢,也不喜歡為難別人。”

這話一說出口,另外兩個人只隐隐覺得更加慌張了。

舒淺微微一笑,說出了自己的條件:“這樣,我們既然是一個教,又要改教主了,總歸要有新的教義。全教只要将這新的教義給背出了,我就能答應當這個教主。”

喬曼松了口氣,轉頭看向畢山。

大字不識的畢山此刻臉色大變,竟是還透着一點綠:“小,小姐……這教義有多少字?”

“教義核心價值觀啊,掐指一算也就二十四個字。身為三當家,我覺得不僅要學會背,還要學會寫。”舒淺微笑看向喬曼,“喬曼你覺得呢?”

喬曼轉向自己未來教主,徹底無視了畢山悲痛求助的目光,沉重點頭:“小姐您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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