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舒淺回了房內,讓喬曼去給她拿了筆墨來。
她小時候沒有學過毛筆字,孤兒院裏是沒有這個條件的。等上了班修身養性,她便去學了毛筆字。簡體繁體都學過,逢年時候還算拿得出手,能寫一下門聯,送送同事長輩。
教中有二當家在,筆墨都是有的。
舒淺看着拿到手的紙和墨條,心中已是對這個二當家有了些許概念。即便是在這并不富裕的崇明教中,這二當家對文房四寶還是舍得花錢的。
紙約莫是竹紙,面上光滑,價值不菲。
墨帶着暗香,她分辨不出具體是什麽墨塊,卻也知道這并不便宜。
攤紙,她一筆一劃寫出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那二十四個大字,從富強、民主一直寫到了誠信、友善,随後交給畢山。
字墨跡未幹,光下透着點晶亮。
喬曼一一将這些詞念出,卻是大半不太能夠懂。她是識字的,可上頭不少的字湊在一起,多是初見。連蒙帶猜她能揣測出幾個意思,在心裏琢磨了琢磨,便覺得這裏頭的意思是極為好的。
舒淺知道背是不能亂背的,要知道意思才行。
她也就點着幾個詞,一一将每個詞的意思解釋給喬曼和畢山聽。
畢山臉上青白交加,痛苦歸痛苦,聽還是認真跟着聽了。
“這富強,是國富民強的意思,通俗一些講,便是要國家有錢,百姓變強。”舒淺知道在不識字的情況下,畢山等人對于詞的理解,都要捏碎了學,講得是越通俗越好。
“所以,這就是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等二十四個字全部講完,她甚至有點口渴,取了邊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茶是用井水煮沸後泡的,茶葉不怎麽樣,這水是極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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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渴了,她也不會選擇品茶,而是一飲而盡了。
畢山迷迷糊糊聽完了全部,混亂點了多次的腦袋,最後還是看向了喬曼。
喬曼拿着已幹了的紙,和聲和舒淺說道:“小姐身體還未好透,需要多休息。這些我會讓下頭的人去背。若是背出了,小姐……”
舒淺想着這些字連帶意思背還要一段時間,識字的人都不多,又多是老弱病殘的,背書肯定一兩天完不成。她帶着點不确信撓了撓腦袋:“你們每個人都背出了,我就當教主?”
畢山狠狠心一咬牙:“小姐一言為定。”
舒淺點了點頭。
畢山得了話,撒腿就往外跑,恨不得現在就能夠将所有人彙集起來,立即背了這二十四個字。
喬曼快速說了兩聲:“我會送信給二當家,大家很快就會背的。小姐好好休息,有事門口喊一句就是。”
說完她也匆忙離開了。
等這兩人出了屋子,關上了門,舒淺還恍惚聽到了喬曼喊了一句:“你自個還沒背出跑什麽呢?”
她了然笑了笑:看着字少,背起來還要明白什麽意思可不是個容易事。
這屋子裏有個小巧的書櫃,櫃子裏放了幾本書。
舒淺走過去抽了一本出來,看了眼書名。
她頗為意外。
這是一本縣志。
她取出了縣志,又慢吞吞走向了那牆面的地圖,在圖上搜尋了起了崇明山的位置。崇明山并不難找。它不是一座高山,也不是一座險山,普普通通,可還是被标在了這牆上沿海地圖上。
崇明山位于瀛洲的一個小縣城中。
地處長江以南,算是江南位置,和她當年所生活的地方相差并不算遠,不過氣候更濕潤些。
沿海的地方,鹽、糖、糧食,什麽都好産出,只要國家安定,風調雨順一些,這日子難過不到哪兒去。江南若非遇到天災人禍,從來都是一個好地方。
她将那破厚實的縣志拿到了面前,默不作聲回到床邊,從前頭開始翻看。
這縣志編寫的日子是從這朝代開國之日始寫起,大多數年份內容都極為精簡。就如她所言,開國元年那時,這縣裏頭種稻的良田還沒幾畝,而區區四年之後,良田數量成了開國元年的七十倍。
不是一兩倍,是七十倍。
再後來有遇到過幾年水災,幾年蟲災,還有遇到過小“起義”。而這個國家至今都不曾被推翻過,無論是皇家哪一位尊貴人兒過世了,這上面也會記上幾個字。
皇家有人過世,天下大喪,是要記錄在案的。
百年內容輕易翻過,人名記了幾個姓,關鍵種植的物種和田地情況記了記,她回過神來,驚覺自己竟将整本縣志給翻完了。
看完了書,疲憊感也自內而外,讓她的腦袋帶上了點昏沉。
舒淺将書放到一旁,收拾了下自己,躺回了被子中。
重獲得一條命,她是要好好珍惜的。
生命,永遠是值得珍惜的。
合上眼,她原本是想要稍作小憩的,沒想卻是意識很快陷入黑暗,睡得深沉。
畢山召集了教中所有的人,而喬曼快速将舒淺的那張紙謄寫了下來,再簡單補充了舒淺所說的大體意思。等人齊全了,她先是讓人專門快去送給姚旭一張她寫的內容,再開始給衆人授課。
教裏頭有大有小,本都是在忙碌幹活的,初被叫過來還滿是不理解。
“我那衣服明個就有人要的。”
“哎,二娘別說,我那兒豬才喂了一點,那才生崽呢!”
“哎豬值錢啊!”
“可不是!怎麽就全叫來了?”
“剛不是來了新教主麽!是不是要見一面啊?”
喬曼見那麽多人也不怵:“是關于新教主的事情。只是新教主對大家也不熟悉,老教主走得匆忙,我們好不容易才尋到小姐,小姐對教裏頭還有些誤解。”
“誤解?誤解啥啊?”底下更加不理解了,有個大嗓門的嬸開口喊着,“她是不是聽外頭誰說咱們壞話啦!”
這麽一說,底下人都想起,他們教還“名聲在外”,被稱為“魔教”呢!
喬曼也不否認:“小姐說了,只要我們能夠背出她給我們寫的教義,就算是認了這個教。”
“大夥兒都是忙人,小曼啊,快點教會咱們,咱們還要做飯去吶。”底下有個上了年紀的老伯顫巍巍說着。
衆人聽了紛紛應聲。
喬曼覺得這是個理,便直接教了起來,連帶着旁邊的畢山也再度跟着學了便。
學着最快的,自然要屬教中的孩子。
他們聽着這二十四個字,念着念着就念出了點韻,還亂編唱了起來。
這一唱讓邊上幾個年紀大的,聽了個順耳,多說了幾遍也還真記住了。
喬曼解釋了一下,衆人聽得一愣愣的,只覺得這二十四個字,每個字都包含了大道理,說得可是對極了。
這只出現了一幕的小姐在衆人心中的形象陡然高聳起來,好似這些年不曾在教中,是專程在外求學一般。
普通的教衆并不了解老教主當年單純不想讓孩子日子過得坎坷,反倒是發散了自己的念頭,覺得父女不相見總該是有一些複雜的戲碼,學得更是認真。
教中學得認真,那張喬曼謄寫後被送出去的紙,不過一個多時辰就到了隔壁縣姚旭的手中。
姚旭面上沒有蓄胡,唇紅齒白,風流倜傥,是個陌上好兒郎。
然而他看着年紀剛剛及冠,舉止卻頗為浪蕩,掃視衆人,話語狠烈異常:“進了教內,日子可不像是外頭那麽随性,該懂的規矩都要懂的。惹了事,那便自行了斷,省得我親自動手,生不如死。”
這人自上而下,自左到右,都有一股子難言的違和感。
明明該是書生氣十足的,卻帶着點武生才有的血性氣。
明明穿着佩戴都是規規矩矩的,神情動作卻又都不是那些個自诩書生會幹出來的。
若說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他身上穿着普普通通。若說是沒錢人家出來的,他那氣度又有些不同。
來送信的教徒恭恭敬敬将信給姚旭姚二當家送上。
姚旭眉頭輕佻,嗤笑一聲,頗不在意打開了信紙,粗略掃了兩行後,不自覺挺直了腰背。
字是喬曼的字,上頭的話,喬曼能吐出個半個,他都不信。
這所謂的教內新教義,二十四個字幾乎是高度囊括了治國時該走的核心治理方向。用于他們這個崇明教,大材小用,殺雞用了宰牛刀。
“這是那新教主說的?”他看了幾遍紙上的內容,問着來送信的教徒。
教徒不僅帶了信,還帶了喬曼的話:“是,喬娘說了,小姐不肯當新教主,只有這教義讓教內上下全背了,教內上下都吃透了這紙上的內容,小姐才肯當教主。”
“這樣……”姚旭又品了品紙上的字。
他好一會兒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擺手讓教徒走人:“我這兒所有人,在回去路上就能全部學會。學不會的,直接趕出教。教裏不需要廢物。”
身後的教衆:“……”
教徒瞅了眼那群新來的人,又瞅了眼目不斜視裝腔作勢的那群老教徒,面上是不動聲色應了聲,心裏頭嘟囔:二當家又在吓唬人,明明連殺只雞都不敢自己動手,就不能好好當個書生麽。
他匆忙和二當家告辭,随即朝着崇明教方向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