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醉後清風

醉後清風

“微生禦……”攬星河輕哂了聲, “所以妄想和我争奪星宮頭名的就是他?”

顧半緣噎住,決定忽略這個問題:“方才那少年腰間佩着一柄細劍,我在名劍譜上看到過, 正是不留塵剛鑄造出來的流雲劍。”

作為鑄造大師,不留塵的每一把劍都堪稱名品, 有價無市。

“微生禦,他怎麽會來這裏?”書墨心裏升起了一絲古怪,他看了看相知槐,小聲道, “他剛才一直想和你交朋友, 目的應該不簡單。”

是沖着相知槐趕屍人的身份來的, 還是因此桑落城的事情?

當年圍殺風雲舒一事,微生世家也有參與,桑落城問冤獨孤世家, 微生世家定然不會置之不理, 恐怕在他們踏入負雪城的時候,就被人盯上了。

攬星河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切:“這負雪城待不得, 等事情結束後,咱們立刻離開。”

十二星宮一直在查卷軸的事情, 微生世家有意将微生禦送到十二星宮, 方才微生禦過來, 八成是為了試探,只是不知,他為何對相知槐感興趣。

攬星河越想越心煩, 他的靈相究竟怎樣才能開, 聽說微生禦是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不開靈相, 他怎麽把微生禦踩在腳下,讓這人不敢再來騷擾相知槐。

一杯酒遞到面前,剛溫好,還冒着熱氣。

相知槐平靜道:“可以喝了。”

晚來天欲雪要溫到七成熱,才能最大程度激發酒香,旁人都在讨論微生禦的事情,唯獨相知槐一直盯着火爐,火候一到就拎起酒壺,給攬星河倒了一杯。

他的表情一貫很少,但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足以表達內心。

攬星河接過酒,下意識放軟了聲音:“多謝。”

明明相知槐戰鬥力超群,能以一己之力抵禦屍群,但他總覺得對方很脆弱,從心底生出一股保護欲。

“不客氣。”相知槐又給書墨三人倒上酒。

無塵果真是個酒肉和尚,吃得了雞腿,喝得了酒,他晃了晃酒杯,聞到一股濃郁的酒香,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你不喝嗎?”

“師門教誨,我不喝酒。”

聽他這麽說了,無塵放棄了勸酒的想法,自顧自地抿了一口酒:“回味悠長,甘美辛冽,雖有雪水的冷厲,但溫過之後是熱的,滋味獨特,果真是好酒!”

顧半緣輕聲感慨:“好酒喝起來,百人有百味,每個人都能在酒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有那麽玄乎嗎?

書墨喝了一口酒,整張臉都皺巴起來了:“好辣!”

看着他直吐舌頭,幾人紛紛笑起來,相知槐将茶水推到他面前,顧半緣笑道:“一看你以前就沒喝過酒。”

書墨不服氣:“誰說我沒喝過,我只不過是沒有喝過這麽辣的酒罷了,我看這酒就不怎麽樣,不如我以前喝過的酒釀。”

酒釀和酒不同,有酒的味道,但又不是真正的酒。

“酒釀喝起來酸酸甜甜的,你喝慣了那個,自然覺得這個不合口味。”顧半緣微笑,“就像我喝慣了師父釀的花果酒,喝這晚來天欲雪雖然味道不錯,但總覺得不如兒時和師弟師妹們一起偷挖師父的酒喝有滋味。”

無塵語氣幽幽:“百人百味,随心而動,這和酒沒關系,只是每個人心中有所惦念。”

相知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向攬星河:“你想到了什麽?”

喝這晚來天欲雪,想到了誰,想到了什麽事?

“我……”攬星河放下杯子,揉了揉眉心,“我想到了一句話。”

“一句話?”

幾人都看向他,好奇不已。

攬星河長出一口氣,眼底泛起朦胧的醉意:“如果你不介意。”

——“槐槐,你是要養我嗎?”

——“如果你不介意。”

那時他沒聽懂的話,經由一杯酒,突然醍醐灌頂。

相知槐怔愣一瞬,擡眼對上一雙不甚清明的眸子,攬星河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尾的緋色蔓延開來,臉頰上也蒙了薄薄的一層,他呼出的酒氣帶着撩人的醉意:“槐槐,喝酒。”

喝空的杯子被塞到了相知槐手裏。

書墨眨巴着眼睛:“攬星河,攬星河?他這模樣,該不會是喝醉了吧?”

“你個喝酒釀的都沒喝醉,他……”顧半緣話音一窒,表情從堅定變得遲疑起來,“有的人千杯不醉,有的人滴酒就醉,攬星河該不會是後一種吧?”

“槐槐,倒酒,陪我喝酒嘛~”

那尾音顫得跟曲子似的,不用眼睛也能看出他狀态不對。

無塵哭笑不得:“看樣子是了。”

跟醉酒的人講不了道理,顧半緣三人識趣地往後躲了躲,看熱鬧不嫌事大:“槐槐,他現在只認識你了,那就由你來照顧他了。”

相知槐:“?”

說不管就不管,任由相知槐怎麽使眼色,三人都當沒看見,就連攬星河嚷嚷着要酒,都是相知槐自己倒的。

“酒來了,給你酒。”

攬星河已經醉迷糊了,酒杯塞進他手裏,他盯着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酒?”

稍微擡了擡手,酒灑出來一半,相知槐下意識扶住他的胳膊,誰料攬星河突然踉跄了下,直接栽進了他的懷裏。

墨藍色長發從手背上滑過,微涼的觸感令相知槐渾身一震。

回過神來的時候,攬星河已經将酒杯抵到了他的唇邊:“槐槐,喝酒。”

“……我不喝酒。”

不喝酒,也沒有喝過酒。

杯底還殘留着淺淺一層酒液,攬星河不依不饒:“槐槐,喝酒,喝酒!”

喝醉後的攬星河和平時完全不同,哼哼唧唧地撒着嬌,托了相貌的福,他這樣不僅不顯得怪異,反而有種讓人無法招架的感覺。

相知槐眸光顫動,屬實無法招架醉酒的攬星河。

怕相知槐為難,看熱鬧的三人組終于不再保持沉默,顧半緣和無塵一左一右,想要将攬星河拉起來,書墨則去拿他手裏的酒杯。

“滾開,別碰我,你們都滾開!”攬星河瘋狂掙紮,“槐槐,我只要槐槐!”

他鬧騰的厲害,甚至開始拳打腳踢,動靜太大,吸引了其他客人的注意,客人們看過來,議論紛紛。

“算了,還是我來吧,你們別插手了。”

相知槐滿臉無奈,生怕顧半緣三人再幫忙下去,攬星河會把桌子給踹翻,他攥住攬星河的手腕,攬着他的肩膀,不讓他亂動。

一見是相知槐,攬星河頓時停止了掙紮,揚起笑。

他笑起來好看,清醒時總是得意驕矜的笑,醉了酒之後,笑容中帶了憨傻,簡直要甜到人心坎裏。

相知槐的心都軟了,聞聲哄道:“不鬧了,我們回去休息,好不好?”

攬星河瞬間變了臉:“不好,你還沒有陪我喝酒。”

他對喝酒的執念很深,四處尋找酒杯,要讓相知槐陪他喝酒。

“我陪你喝好不好?”顧半緣拿過酒杯一飲而盡,“好了,你看我喝幹淨了。”

攬星河看了他一眼,嫌棄地皺皺眉頭:“不要你,要槐槐。”

顧半緣:“……”

顧半緣放下酒杯,攤攤手:“我盡力了。”

相知槐有些無奈,同時又忍不住好奇,問道:“為什麽一定要我陪你喝酒?”

“因為你欠我一杯酒。”

“嗯?”

攬星河輕哼了聲,耷拉着眼睛,渾身的桀骜不馴都變成了嬌氣,透着無限的委屈:“槐槐,你還沒陪我喝過合卺酒。”

合卺酒,拜堂成親以後,新人在洞房前要喝的酒,是成親的習俗之一。

“怪不得不要我,這的确替不了。”顧半緣摸了摸鼻子,轉開頭。

在陰婚局裏,相知槐上去搶親,最後鬼王死了,活下來的只有相知槐,攬星河要同他喝這杯合卺酒,完全有理有據。

但硬拉着另一個男人做這種事,的确令人費解就是了。

無塵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眼觀鼻鼻觀心,只當自己是個聽不見也看不見的人。

“槐槐,你不想喝嗎?”

“……”

相知槐說不出拒絕的話。

面對攬星河,他從來都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在書墨震驚的目光中,相知槐拿起了酒杯:“我喝了酒,你就乖乖跟我回去休息嗎?”

攬星河的眼睛很亮,聞言又揚起了笑:“槐槐喝酒,我會乖。”

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書墨默默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在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沒辦法直視攬星河了,這他娘的……也太奇怪了!

相知槐深吸一口氣,端着酒杯一飲而盡。

涼卻的晚來天欲雪更加冷冽,入喉一片辛辣,相知槐輕咳了幾聲,他從來沒有喝過酒,直接被這一小口酒逼出了眼淚。

但好在這口酒沒有白喝,哄好了喝醉的攬星河,幾人回了客棧。

負雪城的夜晚是寧靜的,比起其他世家鎮守的城池,這裏更像是一座邊陲小城,入了夜後連燭火都很少,沒有火光争輝,在夜幕中閃爍的星星格外明顯。

攬星河的耍酒瘋就是拉着相知槐喝酒,相知槐喝了之後,他就安靜睡覺了,睡的依舊是他的棺材。

相知槐站在窗口,仰頭望着天上的星星。

百人飲酒,有百種滋味,攬星河從晚來天欲雪中品出了一句話,他也不例外,那一小口酒,讓他看到了一團朦胧的黑霧。

霧氣流動,靜谧無聲,他卻在這片霧氣中,感覺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心驚膽顫感。

相知槐揉了揉眉心,他的記憶是錯亂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忘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但又對失去記憶的事情毫無頭緒。

這好像是他與生俱來的一種病。

直覺告訴他,攬星河會是他的解藥。

“嗖——”

一支箭飛過來,相知槐目光微凜,一把抓住了箭。

“怎麽回事?”

顧半緣三人第一時間圍過來。

“是普通的箭,但有一封信。”相知槐拆下箭上綁着的信,掃了一眼,平靜道,“是一封戰書,微生禦邀我明日去蒼雪峰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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