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第一個世界·五更鐘】·22
二十三·【第一個世界·五更鐘】·22
高韶歡好像突然唱上了瘾,又或者他覺得這個話題是今晚唯一安全的話題,于是他就唱個不停。
“小金人兒騎金馬,金馬不走金鞭打。
琉璃井,金哈蟆,梧桐樹,金老鸹。
開了廟門金菩薩,金手帶着個金娃娃。”
啊,謝琇心想,小天才五少爺聽到的,原來都是這麽充滿溫情的,正面的歌謠呀。
還有這種“小金人兒騎金馬,金手帶着個金娃娃”的歌謠,這裏面分明在說着長輩對小孩子的珍愛、祝福與殷切期望啊?
高五少爺是小金人兒,是金菩薩手中托起的金娃娃。
高大少爺卻只能做一棵棠棣樹,為弟弟們遮風擋雨,最後還要被一腳踢開。
可是高五少爺卻神經粗到并沒有和謝琇的想法同步。他的兒歌專場還在繼續。
“一抓金兒,二抓銀兒,三不笑,是好人兒。”
謝琇:“……嗯我已經知道了。”
她不得不打斷他的歌興。
聽完了歌,好歹也得來幾句好評才行,謝琇想了想,毫無靈魂地贊嘆道:“都是一些好歌謠啊。”
高韶歡很得意。
“那是!”他興沖沖地說道,“我學這個也學得很快的!可惜沒有人能夠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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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琇敷衍他:“……辛苦了,唱得好,今天就罷了,下次有機會再唱吧。”
她把興沖沖的高韶歡趕回了他自己的房間,自己洗漱後靠坐在床頭,思考着那張紙條背後能夠得出的推論。
高家能擁有“急腳遞”這種服務,就說明他們一定是需要把緊急情況傳達給京城裏——甚至是直接上禀皇帝和朝臣——的。否則一個武林世家,又連續幾代人沒有出什麽武學天才,也沒有統領武林的需要,搞什麽“急腳遞”呢?
高家不知道有沒有勾結定西侯或韞王——總之,在高韶歡統領之下的高家,應該是沒有。但現在事态變化得太快,統領高家的還是他父親高峥,誰知道這個能夠狠心利用并舍棄長子的、道貌岸然的黑心假大俠,能做出什麽事來?!
還有,撇去高家不談,定西侯與韞王相勾連,這麽一來,西南軍權加上有資格繼位的王爺,簡直要素拉滿,韞王想造反之事可謂是板上釘釘。
但即使知道了這個消息,應該怎麽做才好?
範随玉說高韶瑛現在還在跟她在一起,并且是心甘情願跟着她走的。鑒于範随玉這個人很聰明又惡毒,她的話裏使用一點春秋筆法,把事實扭曲成另外一種模樣,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要從她的話中撥開現象看本質。
也就是說,範随玉現在是韞王的手下,那就等于範随玉也參與了韞王之亂。
範随玉和高韶瑛現在在一起,也就是說……!
高韶瑛現在,很有可能在韞王麾下!!!
謝琇被這個大膽而可怕——但又同時顯得非常合情合理——的推論,給震驚得大腦裏仿佛有一面鑼“當”地敲了一聲,整個腦袋裏嗡嗡作響。
要搞什麽啊,高韶瑛!
謝琇騰地一下,坐直了身軀,翻身跳下床,帶着些燥意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高韶歡曾經告訴她,高家秘密收藏着的那半塊虎符被盜的消息,是在徐太夫人壽宴進行到一半,氣氛正熱烈的時候。
……和在高家家主高峥壽宴上,宣布下一任繼承人是高五少爺,而非高大少爺的時機,幾乎一致。
不知為何,這樣的直覺,在她聽到高韶歡敘述的同一時間,就湧上心頭。
據說,是一個冒冒失失的小厮徑直闖入了正廳,壓根沒有私下向家主高峥彙報的意思,就當着滿座賓客的面,倉皇地大聲喊出了“老爺!大事不好啦!家中最寶貴的那樣珍物……被人盜走啦!”。
謝琇心想,這個小厮假如不是高大少爺的手下的話,她就把他的頭給擰掉!
還知道在滿座貴客之前隐瞞高家的那樣“珍物”是半塊虎符這個秘密,又精準地打擊了他的父親……這一切說不是高大少爺策劃的,誰信啊!
果然,聽了這句話,又扭頭看了一看高家家主高峥那一臉鐵青之色,徐太夫人就那麽按着心口倒下去了,據說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半邊身體完全癱着動不了了。
可是高大少報複他祖母做什麽?難道是因為撤換繼承人一事,并不單純完全是高峥的主張,徐太夫人在其中也有份?
謝琇回想起那個面容嚴厲的老太太,心想也說不定是這樣呢。
和張夫人的溫良柔順截然相反,徐太夫人一看就是那種棘手而強硬,難以對付的強大主母。
據說,高峥的父親走得早,高峥作為這一任家主,其實武學天分也很是平平。徐太夫人當年孤兒寡母的,還不知道明裏暗裏吃了多少虧,沒點強硬的性格,應該也是無法把高家撐持起來的。
或許,這也是徐太夫人和高峥母子狂熱迷信武學天賦,一門心思押寶高五少的原因之一吧。
在這種情況下,高韶瑛幾乎不可能有翻盤的機會。因為徐太夫人和高峥想要看到的“證明自己”的方式,是高韶瑛永遠也無法達到的。
徐太夫人和高峥要的是一個武學奇才,即使不通俗務也沒有關系。
但是天資平凡、經脈破損的高韶瑛,最不可能做到的,就是武學方面的造詣和高度。
那麽,韞王是許給了他什麽不得了的好處?事成之後扶持他做高家的家主?……
謝琇想得頭都痛了。
事态發展至此,已經不是單單憑她和高韶歡兩個人就能夠解決的難題了。
那麽,他們還能夠向誰求助?
或者說,他們向誰求援,能夠确保事成之後讓高韶瑛全身而退?
……
謝琇感覺自己愁得頭發都要禿了。
現在想起自己當初單純地認為這個小世界就是讓她能夠搭車蹭個故事線就圓滿結束,輕松順利等于無腦度假的想法,簡直想要嘲笑自己一百遍啊一百遍。
果然,像崔女士那種能完美無縫接入一代女皇之角色,在刀山火海、勾心鬥角的血與火中殺出,最終達成女主當朝ENDING的大神,她眼中的“簡單任務”很可能标準跟正常人不太一樣……
足足發愁了三天之後,謝琇又把高韶歡揪了過來,關起門來跟他私聊一些一旦被人聽去內容,說不準就會害得高家全員掉腦袋的秘話。
“你告訴我,現在朝中最有希望成為皇位繼承人的人是誰?”
高韶歡愣住了,或許是因為他沒想到謝琇這麽單刀直入,一點也不避諱自己打算一腳踩入朝堂之争的打算。
……一個還要依附于華山派的小窮門派裏出來的女徒,從前吃席都排不上號,飯都吃不上一口熱乎的;現在竟然大模大樣地坐在禹都的小院裏,盤問着劍南高家的少主,并且打算介入最危險的儲位之争?!
高韶歡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一點不夠用了。
……這世上還有什麽是謝瓊臨不敢幹的事情嗎?!
謝琇有點不耐。
“快說!”她威脅道。
高韶歡:“……啊,那個……聽說……應該是皇上打算收養的皇侄,永王?”
謝琇:“永王是誰?”
高韶歡:“他是懷安郡王的長子,上兩代的懷安郡王是先帝的叔叔,算下來懷安郡王就是皇上的堂弟……”
謝琇勉強在腦海裏勾勒了一下這個家庭樹關系圖,才吃驚了一下。
“……血緣都這麽遠了嗎?!”
高韶歡:“……”
高韶歡為難地說:“……這已經是和皇上血緣最接近的侄兒了。”
謝琇點點頭,“行,再給我講點其它關于永王的事吧。比如,他今年貴庚?他人怎麽樣?”
高韶歡的臉上浮現了一抹簡直無話可說的無奈之色。
“永王殿下今年十九歲,和瓊臨姐姐你一樣大。”他說,“但永王在外面的風評很好,全是什麽‘少聰慧,有勇力,謀略亦佳’之類的贊美之詞……”
謝琇在內心一推算,真情實感地佩服了。
她記得原作裏韞王叛亂的時候最多也就是四十歲,既然他是先帝的庶長子,皇上的年紀還要比他小個兩三歲,懷安郡王又是皇上的堂弟……這麽雜七雜八地算下來,懷安郡王至多十六七歲的時候就當爹了?!
她默默地內心給懷安郡王翹了個大拇指,問道:“你可知道在禹都的哪裏能找到永王殿下?”
高韶歡腦袋裏嗡的一聲,真的快要爆炸了。
他真的快要哭了。
謝瓊臨說着那個問題的口氣,簡直就像是在說“行,告訴我哪裏能把永王截下來?我有大事要做”。
……他現在明白了為什麽定儀宗的掌門整天不問俗務,定儀宗居然卻還沒倒!
有謝瓊臨這麽可怕的首徒撐着,定儀宗說不定真的還能再續五百年!
他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要去做什麽?瓊臨姐姐,行刺永王是……是犯法的……要掉腦袋!”
謝琇怔了怔,忽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一個江湖少俠,不應該是“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嗎,怕什麽掉腦袋?
高五少爺,真是她所見過的,最守規矩最乖巧的江湖人士了!
她伸手過去,又撸了撸高五少爺的額發。
“你真可愛啊,五少爺。”她笑着說。
高韶歡:“……”
可什麽?!可愛?!
十六歲的小少年內心爆炸了。
“喂,謝瓊臨!不會用詞就不要用,‘可愛’是能拿來說男人的詞嗎?!”他怒道。
謝瓊臨根本就不理睬他的怒火。
“別氣了。”她敷衍地說,又一臉神秘地貼近他,壓低聲音道,“我懷疑韞王要做壞事,只憑我們兩人怎麽可能阻止得了?那當然是要借力打力……”
高韶歡懷疑地看着她。
“那麽直接禀報給皇上不就行了嗎?”他問。
謝琇嘆了一口氣,向天翻了個白眼。
“怎麽禀報?直接對皇上說‘對不住,我們高家的大哥拿走了虎符,且不說我們高家保管虎符不力之事,現在的首要問題是韞王和定西侯很可能都心懷不軌,您看這事應該怎麽處理’?”她語氣惡劣地反問道。
高韶歡閉嘴了。
謝琇:“你有沒有方法讓我們私下見永王一面?我覺得他要是真的那麽通情達理又聰明識趣的話,說不定是個挺好的幫手。”
高韶歡終于重新抖擻起精神來,思考了一下,說:“高家在禹都應該還有點門路……雖然我接手不久,很多地方還不知道,但設法了解一下永王的行蹤也應該不難。”
說到底,永王還不是正式的皇太子。而且,他在禹都,也是要出頭露面,與人交際應酬的。再說,實在不行的話,他們兩人可還是武林人士,可以飛檐走壁,到永王的下榻處去直接把他揪出來嘛!
高韶歡自去打探,謝琇心中煩躁,決定出門走走。
結果她剛剛在一家酒樓二樓靠窗的座位坐下沒多久,點的菜都沒上來,就感到眼前一花。
有人自酒樓敞開的窗子裏丢進來一樣小東西,在她眼前劃過一條弧線,徑直落進她懷裏!
謝琇:!
……到底是什麽玩意兒!好像是個花花綠綠的小小球體!難道是能延時爆炸的雷火彈嗎!!!若是真的,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