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援兵

第48章 援兵

◎我會救您的◎

“長公子……”

楚萸呢喃般喚道,指尖止不住地輕顫,觸上他的身體,又猛地縮了回來,像是害怕自己再給他帶來什麽出其不意的傷害。

“我沒事兒,你不要慌。”扶蘇竭力忍住骨骼斷裂的鑽心疼痛,氣息微弱地安慰道。

然而他額頭上層層密布的冷汗,以及眼底深處那抹痛苦的神色還是出賣了他。

楚萸看着心特別疼,就好像被剜去了一塊肉,她使勁抹了一把眼睛。

現在不是哭泣自責的時候,得想辦法讓長公子盡快得到醫治。

但是,當她站起身,轉頭四顧時,發現目之所及皆是一派廣袤的荒蕪,根本連個人影都沒有。

心頭湧起一陣絕望,在這方圓數裏鳥不拉屎的地方,她要去哪兒搬救兵啊?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扶蘇輕咳了兩聲,擡起頭來望着她道:“芈瑤,你先蹲過來,讓我撐着你肩膀試一下,看看能不能站起來。”

楚萸連忙搖頭擺手:“不不不,您千萬別亂動,萬一腿也受傷了呢?”

扶蘇苦笑道:“受傷的應該只有右臂右肩,不礙事,若是能站起來,靠左臂的力量也能上馬——”

這個計劃漏洞百出,扶蘇顯然也意識到了,但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只要他上了馬,他們便可以很快返回獵場,到了那裏,自然就有人搭救了。

楚萸并不覺得這是個好辦法,但還是聽話地蹲了下來,将自己相對有力量的右肩朝向他。

扶蘇的目光掃過她的肩背,那樣單薄纖細的骨骼,佝偻在那裏,宛如易碎的陶器,讓他反而不忍心擡起手掌,将自己全身的力量加諸在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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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嘆一聲,在身體允許的程度下,慢慢坐直,擡起左臂,輕輕地、試探般地按住她的肩膀,待她稍稍适應了這份力道後,才加大力度,緩緩地将半個身體一點點支撐起來。

一股柔韌的力量和熱流自掌心傳入心髒,他被什麽猛地擊中了一下,腦海裏瞬間浮現出許多溫馨的畫面,大多是小的時候與家人在一起的情景。

畫面裏沒有她,卻仿佛處處都缭繞着她的氣息,她在他心中,不知何時,已漸漸與“家”這個詞連接在了一起。

忽然,他聽見她的一處骨節,發出“嘎巴”一聲,頓時收了力,身體再度沉重地落回地面。

不行,她太柔弱了,他不能冒險。

“不要緊的,長公子。”楚萸轉頭急切地說道,“您再試一次。”

那種聲音就像是掰手指的脆響,短時間內不礙事的。

扶蘇搖搖頭:“罷了,再想別的法子吧,你絕對不能受傷,芈瑤。咱們兩人,不能都留在這兒。”

楚萸并不覺得這是真正的原因,剛想争辯兩句,說自己比看上去結實多了、他大可以不必考慮那麽多,不遠處的山林深處,就傳來一聲松濤般的虎嘯。

接着又是一聲獅吼,從另一端震撼而來,山林頂端飛出無數鳥雀,做四散逃離狀。

兩陣聲波猶如洲際導#彈般,在曠野裏掀起一陣騷亂,楚萸與扶蘇對視一眼,都意識到情況不妙。

目前看來,是一只老虎與獅子約架,但誰也不保證,兩只大貓撕扯一通後,會不會化敵為友,勾肩搭背地一起出來享用自助餐——

或者,有一方敗下陣來,受了傷,急需補充能量,恰好聞到附近有新鮮的人味兒……

耽誤不起了。

“芈瑤,你去把馬牽過來。”扶蘇冷靜地吩咐道,似乎已經有了主意。

楚萸點點頭,小跑到一邊,将因為做錯事、垂頭喪氣地刨着土的白馬扯了過來。

“再靠近我一點。”扶蘇擡了擡下巴道。

楚萸不解,但還是乖乖照做。

扶蘇将左邊身子伏低,就事論事道:“芈瑤,你踩着我騎上去,然後趕到獵場,找人來接我。”

楚萸驚得差點撇掉手中的缰繩。

借她一百個膽,也不敢踩着長公子上馬啊——

何況,他還受了重傷,半個身子都在劇痛。就算他不是秦王的長子,她也是萬萬不能踩踏的,這是原則問題。

“讓你踩你就踩。”扶蘇不大高興地催促了一句。這丫頭怎麽這麽倔?

楚萸嘟起嘴巴,還是搖頭,甚至拽着馬往後退了一步。

扶蘇威脅地挑了挑眉毛,她膽肥地扭頭無視掉,垂下眸光,仿佛在思考着什麽。

接着,只見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像是為自己打氣,然後毅然決然地轉身,在馬側頸上,輕輕撫摸了幾下。

胡馬親昵地與她臉貼臉。

“拜托你了哦。”她小聲道,牙關緊咬,提起全身力氣,在扶蘇震驚的注視下,以未扭傷的那只腳,踩住繩圈,往上使勁一竄。

身體高高騰了起來,在最高點凝滞片刻,大腿肌肉撕裂似的疼了一下,楚萸咬住下唇,硬是靠着毅力延長了滞空時間,有驚無險地坐上了馬背。

久違的熟悉感與掌控欲洶湧而來。

小的時候同齡人都學自行車,只有她每天沉迷于騎着小馬駒滿場跑;其他人被兩個轱辘的鐵疙瘩一次次摔在地上,她卻輕松地躍馬揚鞭,跳過一個又一個越來越高的障礙欄。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夾緊馬肚,轉頭望向眼神驚詫的長公子,伸出一只手來。

“鞭子給我吧,長公子,我會盡快趕回去找人來救您的,您不必擔心。”

她說話時,迎着陽光,牽起笑容的臉孔被塗成燦爛的金黃色,一時間竟有些炫目。

“嗬。”扶蘇早已斂去了震驚的神色,短促地輕笑一聲,将馬鞭隔空抛給了她。

楚萸穩穩接住,最後瞅了他一眼,不敢矯情也不敢耽擱,揮起馬鞭,伏低身體,策馬揚塵而去。

胡馬矯健,奔跑若游龍,風聲嗖嗖自耳邊掠過,很快就到了方才那處斜坡。

從斜坡沖下來容易,上去可就要費點勁兒了。楚萸克服恐懼,像個亞馬遜女戰士那樣奮力揮鞭,胡馬立刻提速,以極大的勢能奔騰而上,讓楚萸再一次充分意識到,一匹好馬在古代是多麽重要。

若是為了自己的事,她未必能激出如此潛能,但為了救因她而負傷的長公子,她不能不盡全力拼一把。

她總是這樣,不想欠別人人情,尤其是幫助過她的人。

還有個原因,讓她不得不頻繁揮鞭提速,策馬如雷霆。

長公子現在身體不能動彈,四周又潛伏着兩頭不可預知的猛獸,她怕他遭遇兇險。

既然放心地讓自己帶走唯一的馬,就說明他心底對她是百分百信任的,不怕她撒腿逃跑,留他一人自生自滅,也不怕她笨手笨腳,在路上栽倒或者滾落山坡,耽擱了救人的時間。

他笑着将鞭子扔給她,等同于将自己的生命一并托付給了她。

她又豈能辜負。

當馬蹄重新踏上平地,摧古拉朽般碾碎殘枝落葉時,楚萸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始終提着的一顆心終于落了下來。

她已經看見了勝利的曙光,只要穿過這片林區,再往東行三千米,便是獵場了。

而三千米對于彪悍的胡馬而言,不過是半盞茶的工夫。

“拜托了,拜托了。”她輕聲念叨着,身上的冷汗被風吹幹,激起陣陣涼意。

她現在的身體,一半滾燙如沸水,另一半嘶嘶冒着寒氣,宛若冰火兩重天。

駛入獵場,竟看見烏壓壓一群人馬在操練,楚萸納悶,輕勒缰繩,遠遠地有人注意到了她,立刻指給了一位身材高大、全副盔甲的男人。

男人朝她看來,盔甲下的容貌看不真切,大約三十多歲,高高端坐于馬上,周身氣場如刀般鋒利,卻同時又如山岳般穩重,一看便知是居高位的大人物。

“何人,快快停下來!”有人沖她吼道,陸續有好幾騎人馬朝她奔來,形成圍獵之勢。

楚萸本就在減速,因此很快便被包圍了起來。她緊緊扯住缰繩,馬駒在原地轉着圈,一副脾氣暴躁、随時準備揚蹄撂倒一切阻礙、殺出重圍的架勢。

楚萸輕輕拍了拍它的後頸,它總算溫順了下來,慢慢地止住動作,前前後後地掃着尾巴。

“你是何人,為何擅闖王家禁地?還不趕緊下馬!”一個聲音洪亮、長得像張飛的大胡子在馬上沖她吼道。

他的馬駒比楚萸的矮小一圈,這加重了他的怒意。

區區黃毛丫頭居然敢騎這麽魁梧的胡馬,還騎得那麽快,豈有此理——

“長公子,”她微微喘着氣,急促道,“長公子扶蘇在山林裏受了傷,手臂骨折,請你們随我一同去救人。”

說罷,抱了抱拳,眼底一片真摯的澄明。

扶蘇的名字一出,衆人皆面面相觑,神色凝重。

“你是何人?長公子為何會和你在一起,又因何而負傷?”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身後響起,那位“大人物”正策馬一步步朝她靠近。

楚萸終于看清了他的長相。

十分英俊端正,挺鼻薄唇,肩膀寬闊,很有男子氣概。

楚萸被問得心虛,但為了增加可信度,只能如實自報家門。

“禀将軍,小女名為芈瑤,方才與長公子一同騎馬,因偶遇野獸攻擊,長公子為了保護小女,不慎跌落馬背。小女所言句句屬實,公子現在狀況十分危險,請将軍速去搭救。”

她說得情真意切,雖然有一半都是編的。

至少得先把人慫恿過去,再說餘下的。

”芈瑤?”男子重複了一遍,似乎想起了她是誰,他片刻都沒有猶豫,揮手召喚了三五個人,親自策馬趕去。

楚萸雖然大腿已經發了麻,卻還勤勉認真地在前面帶路,将軍打扮的英俊男人帶着五騎人馬,沉默寡言地馳在她身後,随她來到長公子所在的地點。

然而卻不見人影,楚萸吓得差點心髒驟停,下意識以為長公子被老虎叼了去。

“長公子,您在哪兒?”她焦急地喚道,“長公子?”

斜前方一塊半人高的石頭後面,慢慢探出半截身體。

長公子興許是覺得半躺在地上等人搭救很失面子,咬牙切齒地挪動到了此處,背靠巨石而坐,看着還挺有派頭。

楚萸松了口氣,用力拍了拍胸脯。

然而她注意到,長公子在瞥見她身後之人時,唰地變了臉色,又把身體躲了回去,一副活見了鬼的模樣。

诶?

她大惑不解地歪了歪腦袋。

怎麽了,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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