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01章
夜雨瓢潑。
連成細線的雨絲向下沖刷,順着屋檐淌下濕了臺階,在地上結成面水鏡,反射着都市的瑰麗霓虹。
“叩叩。”
雨巷中,修理廠的鐵門被敲響。
“誰啊?”
門內傳來粗犷有力的男聲,兩秒後,修理廠的門被打開,一個滿臉胡茬的男人探出頭來。
“你是?”
門外站着個少年,十七八歲模樣,戴着頂鴨舌帽,雨絲順着帽檐滴落,勾過少年分明的下颌線。
少年擡起頭,帽檐下是一雙英氣漂亮的眉眼。
“修東西。”
少年道:“有空嗎?”
“嗬,這麽晚還來生意。”
男人樂了,目光掃了眼少年身上的校服,把門推開一些:“進來吧,雨大。”
少年順勢進門。
修理廠不大,是個私人開的小作坊,一進門就能聞到刺鼻的機油味,因為下雨的緣故,混着潮濕的悶熱氣息。
男人在工作臺前坐下,黑污的手在身上擦了擦:“修什麽?”
“機甲。”
少年說着,伸手在胸前的吊墜上按了一下。
随着他的動作,吊墜開始變型,白色的納米材料從中延展開來,并迅速蔓延全身。只是片刻,少年的身體包括頭部便被機甲覆蓋。
漂亮的流線型構造,關節處呈銳角姿态,精密的納米合金互相咬合,每一個模塊都極具力量感與和美感。輕薄且堅韌的納米合金并不顯得厚重,相反,它看上去極為輕盈,像一身極具科幻感的貼身輕铠,勾勒出少年的身體線條。
下一秒,頭部裝甲迅速回收,少年的臉露了出來。他擡起手臂,指了指自己另一只手:“這裏壞了。”
“A11彈出口是吧。”
男人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機甲:“鬼谷制造院的滄浪II型?”
少年點點頭。
“能修。”
“你确定?”少年問道:“大概多久能修好?”
“半個小時就行。”
男人道:“質疑別的可以,質疑我的維修技術,那你可得出去打聽打聽了。看到門旁邊的招牌沒?唐氏軍工指定合作修理廠,唐門認證!值得信賴。”
“多少錢?”
男人聳肩:“修理費八百蔚藍幣。”
少年撇了撇嘴,轉身就要走。
“八百很實惠了!”
男人趕緊攔住他:“你這滄浪II型機甲是舊款,很多零件得去廠裏定做,我又不賺你錢,頂多賺點手工費……”
少年還是搖頭。
“那五百……四百五?三百?”
男人撓了撓頭:“你說個數吧。”
少年想了想,試探道:“四十?”
“行。”男人迅速道:“就四十。”
“……”
少年看着他,不做聲,但男人卻分明從他眼神裏看出了無語。
“生意不好做嘛。”
魯修鳴嘿嘿一笑,接過他手裏的機甲項鏈,拿起智能修理機器助手遞過的工具,把機甲項鏈放在工作臺上,開始操作起來。
少年聳聳肩,在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下,望着外面連綿的雨,像是在發呆。
魯修鳴一邊修項鏈,一邊随口問道:“你叫什麽?”
“沈彌。”少年說。
魯修鳴注意到他身上藍白色的校服:“北歌學院的?”
“嗯。”
“有前途。”
魯修鳴笑了笑:“等着也是等着,要不看會電視?”
沈彌點點頭:“行。”
修理廠小作坊的電視不大,魯修鳴順手打開後,把聲音調小了一些,然後低下頭繼續修臺上的機甲項鏈。
嘈嘈沙沙的電視和門外窸窣的雨點聲混在一起,意外地讓人覺得寧靜。
晚上九點半,新聞正播到一半。
“鬼谷制造院發布新型S級機甲概念圖,性能全面提升,引多方財閥注目。真極派旗下産業真極重工發文:合作訂單勢在必得。”
“合歡教旗下産業合歡娛樂曝重大緋聞:多名合歡教藝人被爆私生活混亂,多家狗仔跟進中。”
“機甲聯盟甲級聯賽【世詠杯】臨近開賽,各聯盟戰隊動作頻繁,或有人員變動。”
“【驚鴻戰隊】陳不語選手疑似在界縫比賽中負傷,這位來自蓬萊宗的老将或将缺席本次【世詠杯】競争,截至目前,【驚鴻戰隊】發言人尚未答複。”
“機甲聯盟委員會日前發布消息,本次聯賽的比賽地圖或許将定在新S級界縫中……”
“時間過得真快。”
魯修鳴聽得津津有味,随口道:“今年的聯賽又要開始了……我記得上一屆的冠軍是洗塵戰隊吧?不知道今年會落到哪個戰隊手上。”
他搓開手邊的金屬瓶蓋子,喝了口辛辣的酒,喟嘆一聲:“要不要喝點?雨下得大,去去寒氣。”
沈彌伸手想接,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搖搖頭,道:“算了,沒成年。”
“我看着也是。”魯修鳴看着沈彌年輕稚嫩的面孔。
沈彌靜靜聽着電視裏新聞的聲音,突然開口道:“聯賽冠軍……厲害嗎?”
“這是什麽話。”魯修鳴一愣,笑道:“要是連冠軍都不厲害,這世界上哪還有厲害的?”
“要怎麽參加聯賽?”
魯修鳴樂了:“年紀輕輕,口氣還不小,不過你是北歌學院的學生,要是好好學習的話,畢業後也不是沒有機會去A級戰隊當個青訓生。訓練個幾年,學點東西,要是運氣好的話,能成為正式隊員,這輩子就飛黃騰達喽……”
“A級戰隊……就是最厲害的了嗎?”
“當然不是,機甲聯盟最強的戰隊,自然是S級戰隊,整個聯盟裏,S級戰隊也不過寥寥幾支罷了,那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魯修鳴擡眼看着他:“你不會想着去S級戰隊吧?年輕人不要好高骛遠哈,還是腳踏實地點好,你就說現在S級戰隊那些成員,哪個不是當今世界最厲害的機甲武者?那可都是各門派的中流砥柱,除非有什麽意外,或者年紀大了要退役,不然一般不會有人員變動的。”
沈彌點點頭,表情若有所思。
……
拿着修好的機甲項鏈,沈彌離開修理廠,從巷中走出。
雨勢已小,細密的雨線不再,只餘零星小雨,空氣中氤氲着水汽,像是微茫的白霧,飄蕩在繁華的上京城裏。
立體的瑰麗城市,擡頭看去,一座座空中軌道連接着錯落的高樓,疾馳的電車順着軌道駛過,留下一道道擴散的藍色光圈。
飛檐歇山頂的古典建築點綴華麗的霓虹,由RGB鐳射燈制成的大紅燈籠挂在商鋪門口,誇張的大廣告牌和全息鐳射宣傳片将天空的縫隙塞滿,空氣中彌留的水汽反射着五顏六色的華彩,将上京城裝點得比皇冠上的明珠更耀眼。
上京城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夜晚的。
即便是淩晨,街道上也依然繁華得很,機車黨騎着轟鳴的機車從街道上飛馳而過,卷起的勁風吹開了路過女孩的裙擺,女孩尖叫着捂住裙底,用姣好的妝容朝機車背影翻了個白眼。
沈彌邁着腳步在雨後的上京城內行走。
雖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兩天,但這裏的一切對沈彌而言依然頗為陌生。
但也有熟悉的地方。
熟悉的地方在于,這個世界同樣武運昌盛,幾乎稱得上全民皆武。
只不過這裏的武學與機甲相結合,演化出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在機甲的輔助下,武者各方面機能得到飛躍性的強化,各種武學與機甲相結合,誕生出了百花齊放的機甲術。
來這裏的第一天,在街道的全息光屏上看到機甲武者的戰鬥,雖穿着科幻感極強的合金戰甲,但一招一式皆是武學技藝。那一天,沈彌停下來看了足足幾個小時,直到夜幕降臨,才回過神來。
他沒有降臨到一個陌生世界的不安定感,相反,沈彌很喜歡這個世界。
他來自一個同樣武學之風盛行的世界,雖然在科技方面,遠不如這個世界發達,但在武學發展上,卻毫不遜色。
沈彌四歲便拜入武館開始習武,十六歲成名,十八歲跻身頂尖高手行列,二十三歲時,他在自己的世界,便已找不到對手。
沒有合格的對手,對沈彌這樣的人來說,更像是一種詛咒。
直到他一睜眼,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
這個世界,古武與機甲并存,門派衆多,財閥林立,而身處階級頂端的,卻是機甲聯盟中的職業選手。
在這裏,職業選手有着非凡的地位,也代表着機甲武者的最高戰力水準,以戰隊為單位,在機甲聯盟舉辦的聯賽中厮殺争奪,只為奪取冠軍之席。
冠軍意味着怎樣的利益,怎樣的榮譽,沈彌并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要如何才能挑戰這個世界的高手?
沈彌邊走邊思考,突然,悠揚的曲調讓他停下了腳步。
不遠處,一個臨時搭建的舞臺上,穿着大紅戲服的女人正在表演,她穿着繡着紅蟒的袍服,頭戴繁複珠飾的鳳冠,手指拈起袖袍一角,作指月狀,朱唇輕啓,色調明亮又華麗的旋律從口中吐出。
沈彌注意到她露出的手臂光滑如瓷,沒有一點毛孔,關節處隐隐露出金屬線路。鳳冠下的額頭也能看到些許線路的痕跡。
這是個改造人。
臺下幾個打着唇釘的年輕人拄着傘,津津有味地聽着。
許是注意到了打量的視線,臺上的戲姬朝少年方向看過來,眼睛一眨,抛了個如絲的媚眼。
沈彌目光掃過對方的身體。
不知道機械關節的堅硬程度如何,他對這個世界的戰鬥方式了解不深,或許改造人的身體會有其他隐藏武器,保守起見,應先攻其上肢,再以截踢攻擊關節讓其快速失去平衡,以刀斬之……
臺上的戲姬接觸到沈彌打量的目光,臉上的笑容忍不住僵了一下。
這個少年……給人的感覺,好危險。
沈彌收回目光。
這的确是個漂亮的世界,霓虹、鐳射燈、具有古典意味的高樓,身穿機甲的佩刀武者……
還有遍地的高手。
在他原本的世界,有人說他是不折不扣的武癡,這一點沈彌自己是并不否認的。在和高手對決的過程中,他不斷的提升自己,像一柄時刻在打磨的利劍,他享受那種在命懸一線中觸摸武道極意的感覺,即便因此差點丢了性命也不在乎。
武道的極意在哪裏?他暫且不知道,可如今在這個新的世界,他或許又有了新的目标。
“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面前出現一個乞丐,拄着根合金節杖,持着破碗,擋住了沈彌的視線:“行行好吧,小少爺。”
沈彌一愣,問道:“上京城裏能乞讨嗎?”
乞丐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我有證。”
沈彌定睛一看。
哦,丐幫的。
沈彌随手掏出一枚蔚藍幣,放到破碗裏,換來乞丐一句感謝:“好人平安,好人平安啊小少爺。”
沈彌知道丐幫在這個世界是個相當特別的門派,幫衆極多,信息來路廣泛。他将蔚藍幣放入碗中,問道:“問你件事。”
“小少爺盡管問。”乞丐嘿嘿一笑。
“加入機甲聯盟,成為職業選手,需要什麽條件?”
“這個嘛,方法可就多了。”
乞丐歪了歪頭:“加入機甲聯盟并不難,只要通過機甲聯盟的考核,就能成為注冊的職業選手。但是,想要加入戰隊,那就不一樣了,不同的戰隊,有不同的門檻,上級聯盟戰隊的條件更是苛刻。小少爺應該是學生吧?”
沈彌點點頭。
“可有所屬門派?”
沈彌搖頭。
“無門無派,那就有點難了。不過也不是沒有可能,有一條路子,能夠有機會進入上級聯盟戰隊的青訓營,但想要進去,還得自身實力過硬才行,小少爺想不想聽?”
沈彌來了興趣:“你說。”
乞丐剛想開口,突然擡起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指針:“下次再說吧,我下班了。”
“?”
言罷,面前的乞丐利落的脫了身上破爛的長衫,露出裏面面料高檔的筆挺西服,從口袋裏掏出金絲眼鏡戴上,整個人的氣質也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朝沈彌擺擺手:“抱歉了小孩,丐幫之人從不加班,這是規矩。”
說完,他徑直朝旁邊走去,街道旁早已停了一排黑色的高檔飛梭,一群戴着黑墨鏡的保镖恭敬低頭:“董事長,請上車。”
沈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