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寵愛
第27章 寵愛
看到原本還是一臉淡漠的大王突然變臉, 幾個老臣吓了一跳，紛紛看向一旁的昌平君。昌平君見狀，只得硬着頭皮出聲道：
“大王，大家聽聞此事, 只是覺得後怕罷了。如果真讓那鄭國得逞, 我大秦只怕大業難成呀！
現如今我大秦兵強馬壯, 随時可以掃滅六國。而這些客卿留在我大秦, 在我大秦攻打他們的母國時, 他們卻未必是助力呀！”
“正是正是, 正是如此！”他周圍的老臣們也紛紛點頭, 表示正是這樣。
昌平君說的的确是有些道理，嬴政不禁沉思起來。
昌平君所慮沒錯, 若是在攻打六國的過程中，這些客卿在關鍵時刻反戈一擊, 的确并不是好事。而那時，若他無法提早察覺, 定會拖慢他統一六國的腳步和進程。
見嬴政動搖了, 昌平君繼續道：“大王，微臣此言只是針對那些近年來剛剛來我大秦的客卿。對于三代都在我大秦生活的客卿, 我們自然一視同仁, 并不需要将他們驅逐。”
【放屁！日後這全天下都是我老爹的, 六國人才也全都會為我老爹所用。尤其是幾個在大秦統一六國前就來到大秦的客卿們, 更是一個個都成了中流砥柱。】
【倒是你這個昌平君，腦洞新奇，與衆不同。在大秦攻打楚國的時候在背後倒戈一擊, 本來派你去安撫楚國遺民, 你卻想做個大王過過瘾, 差點毀了我老爹的統一大業。】
嬴政臉色一變，他怎麽把這件事給忘了？
【現在聽你這些話，我算是明白了。怕是因為你早有這種想法，才會這麽揣度別人吧。你現在說的這些話，根本就是你自己思維的映射。不是要驅逐客卿嗎？我看第一個該驅逐的就是你……咦……】
蘇葉一口氣說完了剩下三句心裏話，嬴政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但是也正是這些心裏話，提醒了嬴政昌平君後來會背叛大秦的事情。
于是他看向昌平君微微一笑：“君候說得有理，但是孤覺得還不夠。”
“不夠？”昌平君微微一愣。
“孤覺得，不如三代人中只要有他國血統者，都将其驅離大秦，這樣才穩妥。不然的話，父母之命不可違，萬一父祖之中有間者，第三代子孫又如何保證他不受父祖影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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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昌平君臉色微變。若是真如大王所言進行驅逐，那他豈不是也在被驅逐之列了？
就在這時，卻聽後面的偏殿中傳來一陣小女孩的哭聲。
嬴政臉色微變，立即站起，也不管前面的大臣，轉身去了後面。
不一會兒功夫，卻聽女孩的聲音抽抽噎噎的從後面響起：“父王，我不要，我不要小叔公走。你別趕小叔公走呀！”
就在衆位大臣錯愕的時候，卻見屏風後人影一閃，卻是大王又重新返回了。
而此時，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的懷裏還抱着泣不成聲的蘇葉。
長公主？
長公主在後面偏殿？
大王親自帶孩子？
這幾個認知讓大臣們一個個全都有些發蒙。
什麽時候，他家大王竟然親自帶小孩了？還安置在內廷的偏殿中。
于是蘇葉的出現，讓原本唇槍舌劍的內廷瞬間尴尬起來。
讓蘇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嬴政輕咳了兩聲道：“諸位，咱們繼續吧！”
繼續？大王你是認真的？
你邊哄孩子邊繼續聽我們談論國家大事？
一時間內廷中鴉雀無聲，剛剛還慷慨激昂的大臣們，一個個全都啞了，不知道自己該從何奏起。
只有昌平君還算鎮定，他早就從弟弟的口中得知大王對這位長公主甚是喜愛，甚至縱得她幹出無數匪夷所思的事。
而那個不争氣的弟弟，竟然還津津樂道，絲毫不以為忤。反而也很喜歡這個侄孫女兒，整日裏往興樂宮跑的次數比往章臺宮還多。
但是平時是平時，朝堂是朝堂，談論國家大事的時候，豈能讓一個小兒在場。于是他立即道：“大王，不如讓人先将公主帶下去吧。我等也好繼續談論國家大事！”
嬴政不言，而此時蘇葉卻一下子将老爹的脖子緊緊摟住，反而貼得更緊，然後她眼角挂着淚，憤憤地看向昌平君：“大叔公，你不讓我聽，是不是想把小叔公趕走？我不許！”
大叔公？他何時成了大叔公？
聽到蘇葉泾渭分明的稱呼，昌平君覺得有些不對勁兒。難道這位公主的意思是，自己可以走，他弟弟不能走。自己何時被她這麽嫌棄了？這是不是偏心偏得有點狠呀！
想到這裏，他索□□起臉：“公主殿下，這裏不是玩鬧的地方。縱然大王偏愛你，你也切不可恃寵而驕！”
“哇，父王，他兇我，大叔公兇我。嗚哇哇哇，大叔公竟然兇我，還是小叔公好。大叔公走，小叔公不要走……哇啊啊……”
蘇葉不占理，索性哭鬧起來。但是雖然哭鬧着，卻将老爹的衣襟抓得更緊了，露出一副絕不放開的樣子。這就有些胡攪蠻纏的意思了。
但是，并非蘇葉真的想胡攪蠻纏，實在是就在剛剛，她正在心中吐槽昌平君的時候，系統給她一下發了4條任務信息。
是的，大家沒看錯，就是4條。
這4條任務信息分別是：
【系統威望任務1：請阻止大秦驅逐客卿。獎勵：2級+200積分（PS：任務失敗不扣除年齡等級。）】
【系統威望任務2：請阻止張蒼離開大秦。獎勵：2級*2+200*2積分（PS：任務失敗不扣除年齡等級。）】
【系統威望任務3：請在隐宮建立學堂。獎勵：2級*3+200*3積分（PS：任務失敗不扣除年齡等級。）】
【系統威望任務4：請阻止韓非死亡。獎勵：2級*4+200*4積分（PS：任務失敗不扣除年齡等級。）】
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蘇葉昨天一下給屬性的威望值增加了5個點，而每1點是一級，所以她就需要連續完成5個屬性級別任務。
而系統也在同時說明了，鑒于她此時的年齡等級才是4，故而系統的威望任務，只給她布置了4個，第5個威望任務，應該會在她五歲的時候才會開啓。
但是一連做4個威望任務呀，她如今可才四歲，別說4個了，連一個都難。比如第一個，阻止大秦驅逐客卿。
這事兒歷史上是李斯的功勞吧！讓她來做，若是成功了，該讓李斯将來如何自處？
可既然系統發布了任務，她就一定要想辦法完成。故而聽到老爹和大臣們，正好在前面談論此事，這才會發聲，摻和進來。
卻不想老爹真給力，竟然将她抱出來了。
小丫頭在自己懷裏哇哇大哭，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傷心，嬴政只有一個判定，就是女兒不高興了。于是他輕輕掃了昌平君一眼：“昌平君，你吓到公主了。”
昌平君哪裏親自帶過小孩子，更沒想到這位公主殿下被他一呵斥，竟然吓哭了，還敢在大廳中就哭起來。
當下他的臉上更挂不住了，黑着臉道：“大王，臣不是有意的，只是朝堂之事，的确不該小兒摻和。”
嬴政的唇角向上揚了揚：“昌文君說得沒錯，的确是如此。葉兒，既然你叫她一聲叔公，叔公的話，自然是要聽的，你莫要再哭了……”
老爹既然開口了，再怎樣蘇葉也得給老爹面子，于是立即抽抽噎噎的停住了哭泣，只有一雙眼睛被她揉得通紅，就像是一雙兔子眼。
而後她蔫蔫的抓着嬴政腰帶上記系着的一塊玉佩，哼哼唧唧地道：“葉兒……葉兒知道了……”
“知道就好。”嬴政微微笑着，幹脆順勢解下腰間的玉佩，塞到蘇葉手中，之後垂着眼皮緩緩地道，“也正如臣子要聽君王所言一般，莫要僭越才是！”
說完這句話，嬴政看向前方的昌平君，昌平君只覺得脊背一涼，心中竟然打了個寒戰。當即收斂神息，不敢再多言一句。
而這時，嬴政又笑着看向下面的大臣們：“好了，咱們繼續吧！”
繼續，還要繼續！
這下大臣們是看明白了。大王這是絲毫沒有讓公主下去的意思，竟然還想這樣繼續讓他們議事。如若再勸，那就是僭越，必定沒有好果子吃。
這在歷朝歷代的秦王身上，可是從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不要說公主了，哪怕是公子和太子，也不曾在小時候，坐在父親的腿上參與朝政。
一時間，場中的衆人都不敢輕易吱聲了，昌平君更是眼觀鼻觀口口觀心，不再發一言，眼睛也只是盯着大王的袍角看起來沒完。但心中的震驚卻宛若驚濤駭浪般席卷而來。
何時，大王竟然對長公主這麽重視了！
以前從宮中傳出的流言他還不信，而如今，他不得不信了，大王對長公主的寵愛，的确是遠勝大公子啊！
“怎麽，剛剛不是都有很多話要說嗎？怎麽現在又都不說話了？”
嬴政掃視了下方的大臣們一番，見他們并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這才看向懷裏的蘇葉：“葉兒，你是不是有話想說？”
啊，她沒聽錯吧……老爹這是讓她一個四歲的孩子發表意見？
老爹是認真的？
蘇葉将心一橫，說就說。
“父王，我不想讓小叔公走，也不想讓蒼哥哥走。您不要趕走他們好不好？”
反正歷史上這些客卿也走不了，最終還會留下來。她要是能說上幾句話，興許還能算上她幾分功勞。
再說了，系統任務只是讓她阻止，又沒有說讓她成功阻止。所以，她覺得這個空子還是可以鑽鑽的。
“好，葉兒的意思，孤明白了！”
嬴政微微笑着看着她，然後擡頭看向其他大臣。
“各位還有何建議？”
其他的大臣還是不敢說話，但昌平君冷靜了一番後，再次開口道：“大王，臣覺得是否驅逐客卿，暫時可以先放一放再做決定。眼下最重要的是懲戒相關人等。”
“你說的是鄭國？孤已經讓人将他關押了。”嬴政沉聲道。
如今鄭國渠的修建已經到了尾聲，只要有圖紙在，鄭國此人已經沒什麽用了。而且，水渠的收尾工作，他總要交給信得過的人去做，絕不能再讓間者染指了。
“不僅僅是鄭國。”昌平君此刻才說出了自己此番真正的目的，“這鄭國是當初大王剛登基的時候，呂不韋舉薦的人才。也正是呂不韋定下了此渠的修建。”
“呂相已經辭官，此事就不必再追究他了。”
如今呂不韋已經被嬴政趕到了蜀地，并且派人嚴密監視。但是目前并未看到有他國的使者同他接觸，故而嬴政也暫時沒想動他。
昌平君沒想到大王竟然對呂不韋如此的寬容，心中不由一緊。之前心中蠢蠢欲動的小心思再次活躍起來。不禁懷疑大王還會讓呂不韋回來。
正如之前大王立下絕不讓趙姬再回鹹陽宮的重誓一般，如今趙姬不是也快回來了？
如果那樣的話，他這個代丞相，豈不是永遠都無法轉正了？
不但如此，若是趙姬和呂不韋重新掌權的話。他這個平定嫪毐之亂的功臣，豈不是成了他們的眼中釘？
那樣的話，這二人必定不會留他。到那時，不僅僅是他們一族，只怕楚國一系，都必定會遭受滅頂之災。
所以，這個丞相之位，他一定要快點弄到手。
想到這裏，他暫時沒在呂不韋的事情上多做糾結，而是道：“固然大王不想追究呂不韋的過錯，但是當年鄭國曾向呂不韋引薦李斯等客卿，并為他們其作保。
臣擔心，這些客卿只怕也不妥當，只怕也要細細調查一番。大王，修渠之事事關民生，此事定要給我大秦子民一個說法。所以，李斯等客卿一定要處置。”
既然暫時奈何不了呂不韋，那麽曾經拜在他門下的一些門客，以及不肯歸順他的一些人卻可以一并處置了。
對于昌平君的這個提議，嬴政倒是真沒什麽異議。因為有一件事只怕昌平君還不知道。張蒼早就将鄭國一事告知李斯，他卻未曾向他呈報相關奏折。讓他不得不懷疑他有二心。
于是他沉吟了片刻道：“昌平君說的有理，那就先把李斯等人收押，好好審訊一番再做定奪。”
啥，要抓李斯？
這可是在歷史上從未發生過的事情呀。
而且，若是李斯被抓了，《谏逐客書》誰來寫？
誰來給老爹臺階留下客卿們？
李斯雖然心眼小，但是瑕不掩瑜，他對大秦統一六國還是有幫助的。
如今要是被抓或者被趕走，甚至被殺了，他這個未來的大秦丞相還做不做了！
這一瞬間，蘇葉只覺得自己一個頭變成了兩個大。
雖然未來這大秦的丞相也未必只能他來做，但是《谏逐客書》得有人寫出來呀！
蘇葉有心阻止，但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并非她對李斯有偏見，在張蒼身上發生的事，很是蹊跷，而昨晚投影進行直播時看到的情景，更讓她斷定這件事同李斯也脫不了關系……
所以，她就算現在幫了李斯，也未必能讓他領情。倒不如靜觀其變，等合适的時機再出手。
就在她猶豫的功夫，卻聽嬴政開口道：“好了，國內的事情先放一邊。如今的情況是韓國竟敢欺我大秦如此……各位，你們覺得此事又該如何處置？”
這是把矛頭指向韓國了？
果然是要像歷史上說的那樣，借此出兵韓國，開啓一統六合的第一戰嗎？
蘇葉立即打起精神來。
但是歷史上是五年之後才有這一戰，那時大秦的情況和現在的大秦還是有不同的。
最起碼那個時候經過嫪毐之亂，呂不韋被罷相後，大秦養精蓄銳了五年才開啓了這第一戰。
而現在嫪毐之亂才過去不到一年。呂不韋雖然被罷相，在朝中的影響力猶在。秦王也才剛剛親政，一切都還不穩定。真的适合開啓這第一戰嗎？
不過這一次，昌平君看起來早就在心中準備好了腹案，立即回道：
“大王，韓國欺我大秦至此，必不能輕易揭過。臣建議派使臣前往韓館申斥，并讓韓國派使臣前來應詢，割地賠禮才是！”
果然，此時還不是首戰的最佳時機。如果只是讓使者前來賠禮道歉的話，還是可行的。而且，目前絕大多數的秦國大臣和貴族也都是這麽想的吧。
蘇葉的心剛要放下，卻聽始皇老爹冷笑一聲：“因為韓國間者，我鹹陽城中幾乎要驅除所有客卿，如今卻只是讓他們派使者來道歉。是不是有些不太公平？我大秦國威何在？”
“大王……”昌平君一愣，“大王以為該當如何？”
嬴政大手一揮：“立即派遣王翦，率領五萬大軍陳兵秦韓邊境。速速讓韓王派遣質子前來應詢。否則，我大秦将自己讨一個公道。”
質子？
這種事情，韓王肯依？
廷內老臣們紛紛鞠了一把汗。
大王這是想立威呀。
但是他剛剛才親政，這麽着急立威，會不會有些操之過急了？
若是韓王不應，難道還真要打過去？
打仗他秦國倒是不怕，可這是大王親政後的第一戰。勝了還好，若是敗了，大王豈不是要威望掃地？
大臣們是擔心秦王欲速則不達，蘇葉卻是驚訝。
因為老爹所做的，正是歷史上發生過的事情。正是在鄭國的疲秦之策敗露後，秦王大怒，陳兵兩國邊境，并讓韓王把韓非送來做質子。
不過，因為秦王是韓非子的迷弟，韓非子在秦國受到了很高的禮遇。但是後來卻被誣陷下獄，最終在獄中自殺了。
而韓國也沒能幸免，很快成了第一個被滅的國家。
還有一說，李斯當時正是如日中天，很怕韓非子搶了他的風頭。這才會故意誣陷他，最終害死了他。
對于李斯此人，鑒于他對扶蘇做的那些事，後世的人似乎都不很喜歡他，甚至還有人說是李斯下毒毒死了呂不韋。
當然了，這都是野史。并未經過證明，只是後人臆測，給秦王統一六國增添些傳奇色彩罷了。
不過等等，如果現在韓非子能來秦國的話，李斯能做的手腳是不是就少多了，那她最後拯救韓非的任務是不是也能順利完成……
于是蘇葉一下抓住了老爹的袖子，很是興奮地道：“韓王？韓國？我聽先生提起過，韓非公子非常厲害，還寫了很多書。他可是韓國人？”
蘇葉的話果然提醒了嬴政，他微微一笑，再次看向昌平君等人：“葉兒倒是提醒孤了。據說韓非子大才，又是韓國公子，不如就讓他來我大秦做質子吧！”
嬴政的要求讓昌平君等人更是吃驚。韓非名震六國，如今大秦若是将他請來做質子，豈不是讓六國覺得大秦太過狂妄，反而更加針對大秦。
昌平君不悅的看了蘇葉一眼，勸道：“大王，讓韓非做質子，只怕韓王安不會應允。”
“哦？他向我大秦派遣間者的時候，可曾問過我大秦是否願意？”嬴政冷哼，“昌平君，你到底是想為我大秦讨回公道，還是只想息事寧人？”
“臣不敢。”昌平君額上瞬間冒出了冷汗。
“就這麽決定了，孤即刻下旨。”
嬴政拿起筆來，正要寫下旨意，突然頓了頓道：“李斯是韓非的師弟，那就派他去向韓王安傳旨，将功折罪吧。若是他帶不回韓非，他也不必回來了！”
老爹就是老爹，跟她想到一塊兒去了。這一招堪稱絕妙！
蘇葉心中暗暗豎起了大拇指。
這樣一來，李斯可就跟韓非綁到一塊去了。哪怕野史是真的，現在這種狀況，李斯也不敢輕易讓韓非有事。她幾乎都可以看到第四個威望任務的獎勵在向她招手了！
……
再次見到張蒼的時候，是在他送李斯離開鹹陽的時候。
那日，蘇葉借口向老和尚要白糖點心的方子，再一次前往昌文君的府上同他們會面。結果在城門口買點心的時候，“剛巧”遇到了張蒼。
“張大人，好巧呀。咦，這不是李斯大人嗎？我在內廷見過你！”
“能被女公子記住，是斯的榮幸。”李斯臉色灰敗，勉強扯了扯嘴角。
張蒼也沒想到這位長公主殿下竟然又出宮了，當即解釋道：“見過女公子。今日我師兄要出使韓國，我來送送他。”
看到張蒼也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眼睛下面還有兩個黑黑的眼圈兒，蘇葉就知道他這幾日應該是沒睡好覺。
“原來如此！”蘇葉歪了歪頭，“李斯大人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我和阿父都希望李斯大人能把韓非公子請來鹹陽，我阿父很是喜歡韓非公子的書呢。”
聽到蘇葉提起了秦王，李斯強打精神道：“斯一定盡力而為！”
上次蘇葉就曾對張蒼提起過嬴政很喜歡韓非的事，當時張蒼只覺得與有榮焉。但是眼下再聽到這句話，卻覺得太出名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未免有些心灰意冷：
“女公子說的是，我也希望師兄此行順利，能夠順利完成使命。”
寒暄過後，蘇葉正要離開，卻像是想到什麽似的說道：“我小叔公前幾日正念叨你，說是又找到了一道難題，想讓蒼哥哥幫忙解答一二，不知道蒼哥哥今日可方便？”
“難題？”張蒼的眼睛先是一亮，随即又暗了一下，終于在猶豫片刻後，還是沒能抵擋住難題的誘惑，點了點頭，“好，等送完師兄，我就去昌文君府上拜訪。”
“是嗎？那可太好了，小叔公一定很高興。我在小叔公的府上等蒼哥哥。”
蘇葉說完，這才讓人将馬車駛離了城門，往昌文君的府邸駛去。
但是馬車并未駛出多遠便停下了，停到了前方不遠處的路邊。
蘇葉打算等張蒼送完李斯後，同他一起去昌文君府。更是順便打開了投影，直播起這師兄弟間的送別戲來。
這邊，李斯見蘇葉離開後，斜了張蒼一眼：“看來師弟十分希望我們師兄弟三人重聚呢。早知如此，斯去看你同師兄，豈不是比此番大張旗鼓的請師兄前來，更為便宜。”
顯然，對于張蒼捅出鄭國渠乃是疲秦之策一事，李斯心中很是不悅。而此行他被派往韓國，實在是兇多吉少。自然也免不了将對張蒼的埋怨挂在臉上。
雖然張蒼并不認為自己向秦王捅破鄭國之事是錯。但是，卻沒想到秦王會讓韓非師兄入秦為質，還要逼李斯師兄去請他。
這讓他心中很是愧疚，但是卻并不後悔。他來送李斯，除了送行，更是要解釋此事。可如今聽到李斯師兄如此陰陽怪氣，他的心中卻有些不平。
“師兄此話何意？難道是埋怨弟向秦王禀明此事嗎？”
“怎麽會。”李斯垂下眼皮敷衍道。
“師兄難道不知，從知道這件事開始，我就去問了你的意見。是你說暫時按兵不動，我也聽了，所以才一直暗中調查此事。
可後來，若不是有人想對我不軌，還燒了隐宮的簿籍。為了避免再被賊人惦記，我才會立即向秦王禀報。”
“面見秦王時，我也向他說了你的擔憂，秦王也答應不再追究。哪想到……總之，弟不認為自己做錯了。”
“你認為沒有就沒有吧。”李斯冷冷地說道，“此次一別，不知還有沒有再見之日，弟還是多多保重吧！”
“師兄，你這是打算不回來了？”
李斯搖搖頭：“我回不回來，并非我說了算。是你韓非師兄決定的，是大王決定的。你當我當時為何阻你挑破此事？”
“為何？”
“适時，呂不韋剛被罷免，同時解散了家中門客。秦王更是下達了對嫪毐的門客永不錄用的旨意。
朝堂中更是以昌平君為首，想要将我等外來之人全部趕走。這個時候，你捅破了鄭國之事，只會加速大王對客卿的不滿。”
“兄正想寫一篇文章，勸谏秦王，讓他繼續接納六國人才。可還未來得及給他，你卻捅破了這驚天之密。你覺得秦人還能容得下我等他國客卿嗎？”
張蒼沒想到李斯竟然是因為如此，才阻止他捅破韓國的疲秦之策。初起他覺得有理，但是細想後卻搖了搖頭：
“師兄多慮了，從衛鞅變法開始，秦就廣納六國門客，并将其立為國策。即便衛鞅身死，也不曾改變。如今的大王更是一代雄主，未必會因為這種事因噎廢食，趕走秦國客卿。”
李斯一愣，似乎被張蒼的話觸動了。但是就算他明白自己想岔了，此時也晚了，當即嘆道：“不論客卿如何，終歸我和你韓非師兄此次怕是兇多吉少，你自己留在鹹陽好自為之吧！”
哪想到聽到李斯的話，張蒼卻輕輕地搖了搖頭：“送走師兄後，我便打算離開了。”
“為何？”李斯皺眉，“秦王不是很看重你？”
“我終究還是遲了幾個月……而且，兩位師兄被如此對待，弟還是覺得有些愧疚，又怎能獨自留在鹹陽。稍後弟便打算辭官，重新去找老師求學了。”
聽到他要去找老師，李斯也不再勸說：“随你吧！”
兩人告別後，李斯領着使者隊伍立即出城前往韓國，張蒼則應約前往昌文君府，然後準備回隐宮辭官。
看到二人分道揚镳，蘇葉叫來了馬車外面随行的韓談。
這次蘇葉出來，特別向老爹要了韓談。說是韓談擅長做點心，若是用了老和尚的點心方子，一定能做出更好吃的點心來。
今日大朝，嬴政顧不上理她，再加上昌文君今日也必須要上朝。所以也沒多想，立即就應了。讓韓談陪她出來，讓昌文君下了朝再去接她回宮。
“公主有何吩咐？”韓談立即笑着湊了過來。
“你附耳過來，我給你說幾句話，你幫我跑個腿，轉達給李斯大人。”蘇葉眨巴着眼睛道。
“是。”
韓談立即湊上前去，蘇葉則在他耳邊耳語幾句，這才道：“趕緊去吧，就騎侍衛的馬，快去快回！”
“喏，奴才遵命！”
韓談領命，立即跳上一匹馬，出了城，往李斯離開的方向追去了。
韓談剛走，張蒼便走了過來，看到蘇葉的馬車還在路邊等着，不禁吃了一驚。
“女公子，您不是要去昌文君府上嗎？”
“是呀，這不正等蒼哥哥一同過去呢。”
說着她拍了拍馬車：“上來坐呀！”
張蒼猶豫了一下，卻也沒拒絕，跳上了車。但他萬萬不敢同蘇葉坐在車廂裏的，而是坐在了車廂外面，馭手的旁邊。
車行了一會兒，他突然問道：“女公子，我師兄他們……會沒事吧！”
“為什麽會有事？”蘇葉故作天真地道，“他不是去接韓非公子來鹹陽嗎？我阿父真的很喜歡韓非公子的文章，到時候不但會沒事，還會重賞他。”
一時間，張蒼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向蘇葉說這件事，只得道：“你阿父喜歡，可我韓非師兄未必喜歡呀。”
“為何會不喜歡？”蘇葉哼道，“我阿父英明神武，處事公正，武德充沛……乃是世上有大智慧之人。不是說英雄惜英雄嗎……他們兩人都很厲害，在一起不就更厲害了？”
“英雄惜英雄？”張蒼一愣，“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句話。”
“蒼哥哥也是呀！我小叔公說，你的算學就很厲害，我大秦正缺你這樣的人才呢。而且，若不是我大秦能發揮你所長，蒼哥哥也不會來到我大秦吧！”
“我……也是……”
張蒼指着自己的鼻子，有點想笑，但是看到蘇葉認真的眼神，他卻笑不出來了。
的确，雖然當時他多多少少受李斯師兄的影響。但也正是看出大秦如日中天，各種事務都在蓬勃發展，才會來到秦國。
可現在呢，他還這樣認為嗎？
是！
他的心中很快給了自己肯定的答複！
但是，那又如何，如今他快要離開了。離開了大秦，再想找到這種施展抱負的機會可就難了。
就在這時，卻聽蘇葉又道：“蒼哥哥，我阿父說他很奇怪。既然你的算學這麽厲害，為何幾個月才算出那溝渠的尺寸有問題？”
“這……這溝渠的計算比較繁雜，自然不是一般算題能比的。”
張蒼總不能說是因為師兄按着不讓他說吧。
只是之前他不知道師兄這麽做的原因，但是如今他卻知道了，原來是害怕此時影響他們這些客卿在大秦的地位。
“原來是這樣呀！”蘇葉故作恍然大悟狀，“不過蒼哥哥你可害慘我了。”
“嗯？”張蒼一頭霧水。
“那日你走後，好多大臣逼父王趕走客卿。連我小叔公都差點被趕走，更不要說蒼哥哥你了。要不是我哭着求阿父，阿父興許立即就趕走你們了呢？”
“什麽？怎會如此嚴重？”這同張蒼的預測十分不符，他不禁吃了一驚，“大王怎麽會連昌文君也要趕走？”
“就是這麽嚴重。”蘇葉皺眉，使勁點點頭，“蒼哥哥，你害死我小叔公了！”
震驚過後，張蒼卻很快冷靜下來，他側頭看向身後的車廂：“女公子，昌文君并未邀請蒼去解答算題吧！”
蘇葉沒回答他，接着道：“蒼哥哥，這件事情因你而起，你可不能不管啊。”
“我？我能做什麽？”
“我雖然不知道你能做什麽？”蘇葉撇嘴。“但我知道你不能不管。”
“啊……”
“我阿父如今都愁死了，對客卿們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天天聽朝堂上的臣子們吵架，連我阿母的月華臺都去的少了。
如此一來，我阿母心情一下變得很不好，看我也不順眼起來。這不今天，本來我兄長要同我一起出來的，卻被我阿母拒絕了，讓他在宮裏好好背書。甚至，連我都差點出不來了。”
“這個……”
大王不去楚夫人的宮殿也能怨到他頭上？
“不管不管，反正你就是得管到底！你要是不管到底，我就不喜歡你了！”蘇葉再次拿出四歲小孩蠻不講理的勁頭。
喜歡我？
是喜歡戲弄我吧！
張蒼被蘇葉的不講理弄得沒了脾氣，也無可奈何。
“女公子息怒。蒼愚鈍，這件事情，只怕蒼真的愛莫能助！”張蒼誠懇地道。
“你不知道怎麽做，可以問別人呀。我阿母說什麽來着，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你不知道，興許別人知道呢。”
別人？誰？
他在鹹陽就是個外鄉人，誰也不認識呀。
唯一認識的師兄李斯，剛剛也離開鹹陽前往韓國了。這讓他找誰問去！
等等……剛剛師兄走的時候說什麽來着，好像說要寫篇文章勸谏大王不要驅趕客卿。
如今雖然師兄走了，可他還在，是不是也可以試着寫篇文章勸勸大王呢？
想到這裏，張蒼立即茅塞頓開，立即從飛馳的馬車上跳了下來，吓了馭手一跳，急忙勒停馬車，對他怒目而視。
張蒼對他說了聲“抱歉”，而後對車中的蘇葉道：“女公子，蒼還有急事，現在立即要回隐宮，就不陪你去見昌文君了。”
“咦，蒼哥哥怎麽突然有事了？”
“女公子不是讓我想想辦法嗎？我已經想到了，希望這一次能夠幫到女公子，幫到大秦的客卿們。”
說完，也不等蘇葉回答，便拖着胖乎乎的身子，往城門的方向跑去了。
不僅張蒼想着李斯，此時，張蒼最後的話，也在李斯心中盤桓了很久。
也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想岔了。
其實他們師兄弟幾人在同老師求學的過程中，也接觸了大量旁的學科。觸類旁通下，雖然他的算學不如小師弟，但是卻已經比普通人高多了。
所以從第一次看到鄭國的圖紙，他就發現了不對勁兒。但是卻因為各種顧慮，尤其是鄭國向呂相舉薦他的恩情。他不但沒能提醒呂不韋，也沒有向大王呈報。
剛才被小師弟一番提點，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确是想多了。若是早點告訴大王，或許受大王青睐就是他了。而不是像如今這樣，被大王派去請韓非。
這是在逼他做一個決斷那！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時，突然聽到身後馬蹄聲響起。他回頭，卻看到一個年輕人正騎着馬向他跑來。
他連忙讓馬車停下，此人他在內廷觐見大王的時候見過幾次，正是管理大王膳食的寺人韓談。
而剛剛他也看到，此人是陪着公主出的宮，只是現在怎麽卻來追他了。
“韓寺人，您怎麽來了。”李斯跳下車對他行禮。
韓談一笑：“李大人，我家主人讓我問您一句話。”
主人？
難道是大王？
李斯神情一肅：“請問！”
“我家主人問你，镛旺樓的點心好不好吃。”
什麽！
李斯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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