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禮物
第28章 禮物
“你的主人是誰？”李斯顫着聲音問道。
“我的主人是誰, 大人難道不知道嗎？”韓談故意反問道。
“不過我家主人還有一句話讓我轉告大人。”
李斯臉色鐵青，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靜靜地等着韓談說下去。
“我家主人還說了，李大人這次一定會凱旋而歸。她在鹹陽等着大人和韓非公子回來。”
說完這兩句話, 韓談對李斯拱了拱手, 調轉馬頭離開了。
“怎麽會, 怎麽會……”韓談走了很久, 李斯都沒有回過神來, 只是喃喃地念着這幾個字。而他的心中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有人知道他在镛旺樓見了那些死士和游俠。
明明他做得很隐秘的呀……
還有, 韓談的主人究竟是誰？
此時, 李斯怎麽也想不到，讓韓談來報信的竟然是只有四歲的公主殿下。所以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秦王嬴政。
這讓他立即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的所做作為，大王竟然全都知道。不但全都知道, 而且還不動聲色地看着他使出各種手段。
這也就能解釋那日他派去的人為什麽一個個都被蒙毅抓了。
之前他就奇怪，怎麽長公主和大公子偏偏在那一天去了隐宮, 去找張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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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巧合的話, 那他也太倒黴了。
但眼下看來，根本是大王知道了他那日要行動, 這才會故意讓公主前往隐宮, 還順理成章帶去了大批侍衛, 讓他的計劃功敗垂成。
越想, 李斯的心中越驚。這讓他感覺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全都被大王監視着，自己無論做什麽，都逃不過大王的眼睛。
只是, 大王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呢？
難道大王的目的是為了找個借口驅逐客卿？
不對！
此時, 剛才張蒼的判斷再次回蕩在他腦中。
如果大王不是為了驅逐客卿。難道是要等着抓韓國的小辮子, 讓韓國因為理虧送來做質子？
好像也不太可能。
于是，不管怎麽想，李斯都想不通大王的真正目的。
但是自此，他卻有一點可以肯定，大王并沒有厭棄他。
否則的話，又怎麽會讓內廷中的寺人特意來向他傳話，說在鹹陽等着他帶着韓非回來。
與其說是敲打，其實又何嘗不是一種信任？
一時間，李斯的身上充滿了力量。一掃之前的頹靡沮喪，連眼睛都開始放光。這同剛才灰溜溜離開鹹陽的他相比，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随即，他立即精神抖擻的命令使團：“各位，咱們快馬加鞭，盡快趕到韓國。我等一定要把韓非公子請來鹹陽，以揚我大秦國威……”
看到李斯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全力以赴趕往韓國，蘇葉滿意地點點頭。
如今李斯的事情解決了，張蒼也被她忽悠着去寫《谏逐客書》去了，大概率也不會走了。所以就等着今日讓離交給她制作奶油蛋糕的手抄方子，她就可以回宮了。
她到達昌文君府的時候，離他們早就到了，據長史說正在後院等她。
如今蘇葉來了昌文君府，就等于是這府裏的半個主人。昌文君也說了，只要公主來了，一定要滿足公主的所有要求，所以下人們自然不敢怠慢。
所以，對于公主殿下的客人，對于君候的“財神爺”，他們也是殷勤有加。不但給他們安置了座位，還送來了點心茶水。
不過剛踏進後院的門檻，蘇葉正要向正廳走去，卻見一道白影向她撲了過來，将她吓了一跳。
幸好有侍衛立即擋在了她的身前，沒讓她被這東西撲中。與此同時，侍衛也抽出了随身的利劍，想要斬殺眼前的不明物體。
千鈞一發之際，卻聽離着急的聲音響起：“住手，那是我送女公子的禮物，不能殺！”
禮物？
“住手！”蘇葉連忙阻止道。
不愧是宮中的羽林衛，出劍收劍就是利落。只見劍鋒一偏，利劍擦那拿東西的耳朵過去，僅削掉了三四根白色的毛發。
等侍衛退去，離也沖到了她的面前，立即抱起了地上那只已經吓得瑟瑟發抖的東西。此時蘇葉才發現，這竟然是一只白色的貍貓……
不對不對，貍貓的耳朵和臉不是這種形狀……
天啊！
片刻後蘇葉終于辨認出來了，這竟然是一只白色的狐貍。
“狐貍？雪狐！”蘇葉此時的驚喜大于驚吓，立即拎着裙擺跑了過去，“離哥哥，這真的是狐貍，真的是雪狐嗎？我不是說了，你給我找一只白色的貍貓做禮物就可以了呀？”
看着離懷裏的雪狐，蘇葉的心都快要化了。而等離近了再看，她才發現，這只雪狐也并不是渾身沒有一根雜毛。在它額頭的位置，還有一撮紅色的毛發。
這撮紅色毛發成火焰狀，眼下只有指肚大小。“火焰”下是兩只黑葡萄似的眼睛，此時正在骨碌碌轉着，正在打量着即将成為自己新主人的蘇葉。
“貍貓哪有那麽好找的？”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正好我找到了這個，我覺得這只雪狐更好看，也更襯你。”
離沒告訴她，其實他已經找了一只白色的貍貓，但是後來在隐宮好後山打獵的時候，無意間遇到了這只雪狐，當時他就被吸引了。
适時，這只雪狐正圍着一只渾身是血的母狐貍屍體嗷嗷悲鳴。母狐貍應該是中了獵人的陷阱，被殺了，但它卻偏偏不肯離去。
看到他來了，它卻不跑，而是盯着他嗷嗷直叫，似乎是想讓他救母狐貍。那個時候他看到它的那雙眼睛，覺得簡直同蘇葉的一模一樣。
于是他掩埋了母狐貍，帶走了白狐。今日便将它帶了來，打算送給蘇葉。
而如今看來，這個禮物似乎送的還不錯。
這個禮物當然不錯了，蘇葉以前養過貓狗，還從沒養過狐貍，還是這樣一只美到極點的雪狐。于是她立即向離道謝：“謝謝離哥哥！”
離的臉頰上閃過一絲可疑的紅暈，他轉過頭輕咳兩聲，然後拿出一卷竹簡來遞給蘇葉，低聲道：“這是上次……嗯，是我師父告訴我的新方子，叫……叫奶油，你回去做做看吧！”
上次雖然在隐宮發生了變故，但是離一直跟随在側，所以走的時候，蘇葉便将提前準備好的奶油配方給了離。
經過了幾次的配合，已經不用蘇葉主動說，離就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了。所以這次當然就把翻譯好的方子拿了來。
蘇葉剛剛接過離遞過來的方子，卻聽昌文君的聲音在他們的身後響起：“奶油？這又是釋先生給的新方子嗎？太好了，我等新方子已經等好久了。”
“小叔公，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看到是他，蘇葉回頭打招呼道，這才發現韓談竟然同昌文君一起回來了。
“女公子，奴才回來了。”韓談笑着道。
“韓寺人也回來了，正好你來看看，這方子如何，能不能盡快做出來這個……額，奶油。”
“奴才看看。”韓談急忙接過方子，浏覽了一番後，興奮不已，“這方子……這方子……妙呀！”
說完，他激動的看向蘇葉：“女公子，奴才想見見釋先生，向他親自請教。”
“好呀。”蘇葉笑眯眯的抱過雪狐，看向一旁的離，“離哥哥，你帶韓寺人過去吧！”
想請教當然沒問題，只要你能請教明白。
離立即引了韓談去後面廳中見老和尚，昌文君則一把将蘇葉抱起來：“哈哈，小葉兒，小叔公給你準備了好東西，你要不要去看看。”
“啊？小叔公也有禮物送我？我的生日已經過完了。”蘇葉吃了小小的一驚。
“呵，誰說只有生日才能送禮物了。”
聽到他這句話，前面還未走遠的離腳步頓了頓。
“只要想送，小叔公天天都能送你禮物！”
說着，芈唐抱着蘇葉去了後面的校場中。
校場很大，大概有現代四個籃球場那麽大，校場的一角還建着一座發號施令的鼓樓，兩邊架子上則擺滿了兵器。
不過此時校場上空空如也，只有幾隊府兵站在周圍警戒。
“這裏什麽都沒有呀？”蘇葉向周圍看了一番，“小叔公要給我什麽禮物？”
“你看那邊。”昌文君說着，指向了鼓樓的方向。
蘇葉擡頭望去，卻見一只金黃色的大鳥發着“吱吱嘎嘎”的怪叫，從鼓樓的方向飛了過來。然後越飛越近，越飛越近，飛到了蘇葉的頭頂上開始盤旋起來。
“這世上竟然有金色的鳥？”
蘇葉吓了一跳，只是等大鳥飛到近前，她看清楚之後才察覺……這鳥竟然是用木頭制造的，身上則鍍了一層厚厚的金粉。
“這是……木鳥！”蘇葉實在是太吃驚了，“小叔公，你怎麽會弄到這個的？”
這種木鳥在歷史上的确是有所記載，說是被魯班……也就是魯國的公輸班所造。他削木制成鳶鳥，據說能夠在天上飛三日不落下。
但是，這麽神奇的東西，蘇葉以前只當做神話故事來聽的，何曾想過能見到真正的木鳥。
倒是昌文君哈哈大笑一聲：“哈哈，我怎麽不能弄到？這是公輸家造的木鳥，我都等了一年了。昨日剛到，正好送給你做禮物！”
這幾日，蘇葉大鬧內廷，搞得那些老大臣們灰頭土臉的事情他都聽說了。尤其是聽說，蘇葉誤會秦王要把所有的外國人都趕走後，在後面就大哭大鬧起來，指明不讓他離開。
這一番做法可是感動壞了芈唐。想到這一年來，自己雖然被這小丫頭指揮得腳不沾地，但是好處也落了不少。最起碼每次最新的點心出臺，他都是第一個嘗到的，比大王還早。
所以雖然一開始覺得帶孩子麻煩，讓他心力交瘁，但如今，一番大叔公小叔公将他同他大哥分開，他頓時覺得他再操心也值了。
所以，小丫頭這麽親近他，又怎麽可能不疼她？
于是這番感動下來，他幹脆将自己等了一年的公輸鳥送給了蘇葉。總覺得看到這個小丫頭開心，比他自己開心還要更開心！
蘇葉哪想到自己不過是用芈唐做借口，就能得了這麽大一份禮，當即在芈唐臉上使勁“啪叽”了一下：“小叔公真好，下次有了新點心，葉兒還要給小叔公第一個吃！”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小叔公記下了！”
“小叔公，這木鳥怎麽落下來，總不會一直這麽飛吧！”
“這有何難？”芈唐說着，拿出了一根竹哨，湊在唇邊吹出了三短一長的節奏，便見公輸鳥在空中盤旋的高度越來越低、越來越低，最後穩穩地落在了操場上。
我的媽呀，竟然還是聲控的！
蘇葉差點驚掉了下巴……
就這樣，今天蘇葉出宮後滿載而歸。懷裏抱着火火，手中拿着公輸鳥，下午的時候回到了興樂宮。
是的，雪狐已經被她取了名字，就叫火火。
興高采烈地回了月華臺，卻不想剛踏進大門，蘇葉就看到淳于越站在月華臺的宮門裏面，好像正在等她。
蘇葉立即收斂起臉上的喜色，行禮道：“見過淳于先生。”
“公主殿下做什麽去了？”淳于越繃起了臉。
“我？”蘇葉一愣，“出宮去了。去小叔公府上去了。”
“既然是去昌文君府上，為何不向臣知會一聲？”淳于越繼續繃着臉道。
“我向阿母說了呀，父王也知道。難道他們同意還不行，還要你同意才行嗎？”
淳于越自然是越不過楚夫人，也更越不過秦王去。當即他深吸一口氣，終止了這個話題。
不過，他又立即換了一個話題問道：“臣記得昨日曾經讓你默誦《鄭風》，還說了今日要考校，公主可是忘了？”
蘇葉撇嘴，将懷中的火火給了一旁的侍衛，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道：“當然沒忘。”
“那公主可是背過了？”
“自然是沒背。”
見她這副沒完成作業，還心安理得樣子，淳于越的臉色沉了下來：“公主這是何意？”
“沒什麽，我就是覺得先生的作業留錯了。正打算再見到先生的時候，提醒先生呢。”
“錯了？你說我留錯作業了？”淳于越被氣笑了，“何出此言？”
“《鄭風》一共有二十一篇，先生只留了《鄭風》卻并未說明留的是哪篇，當然是留錯了。”
“哼。”淳于越重重一哼，“是公主錯了，臣就是留的二十一篇。”
“呵呵。”這下蘇葉被氣笑了，“先生，我才四歲，你讓我一夜間背完二十一篇。本公主愚鈍。剛巧，也不是神童。”
“這又有何不可？”淳于越振振有詞，“扶蘇公子已然将半部《春秋》背下，他同公主一樣年紀。他既然能背下，區區二十一篇《鄭風》，公主怎會背不下。”
你當是我小蘇蘇呀，任你捏扁搓圓，讓你随便PUA。搞到最後連自己是什麽身份都忘了。
蘇葉懶得理他，掉頭就往自己的院子走，邊走邊說道：“扶蘇是扶蘇，我是我。我沒扶蘇記性好，所以沒辦法一晚上背下二十一篇。我很忙，不如先生日後少給我留些功課吧！”
她今天下午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比如給火火做窩，學會控制公輸鳥的各種哨聲。實在是沒時間同淳于越置氣。
再說了，她又不像扶蘇一樣日後有王位需要繼承。只要自己過得開心，完成系統任務，争取早點回家才是最重要的。
多背少背一兩篇文章對她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蘇葉就這麽走了，淳于越根本沒法攔住她，而且也沒想攔她。
等蘇葉進入了後院，只見他對着蘇葉離去的背影輕哼一聲，對一旁的侍從說道：“我要見楚夫人。”
于是，就在蘇葉研究是該用木頭、石頭還是竹子為火火在院子裏搭窩的時候，楚夫人來了。
“火火，這幾樣材料你到底選哪樣造你的屋子呀？你倒是給我個提示呀！”
挼着火火蓬松的狐貍毛，蘇葉正一臉惬意，卻聽楚夫人一生怒喝：“葉兒，聽淳于先生說，你竟敢頂撞師長。是不是最近阿母太縱着你了？”
火火被楚夫人吓了一跳，立即從蘇葉的懷裏掙脫開來，“呲溜”一下鑽到了床底下。
蘇葉沒想到堂堂大儒淳于越也會用告狀這一招，心中不禁暗暗吐槽他心眼小。然後她站起身，對楚夫人行禮道：
“阿母，女兒并不想頂撞淳于先生，實在是淳于先生太過苛刻，有刁難女兒的嫌疑。”
“閉嘴，淳于先生教導你，你竟然說他苛刻，難怪淳于先生氣得要走！你如此做法，可知何謂‘尊師重道’？”
蘇葉正想反唇相譏，卻見楚夫人竟然扶住了自己的肚子，面露痛苦之色。似乎是動了真氣，肚皮開始痙攣了。
這讓蘇葉即将脫口而出的話，又咽了回去，決定先顧全大局。
不然的話，萬一楚夫人氣出個好歹來，這罪名還不是要安在她的頭上。
當即她吞了口氣道：“阿母息怒，女兒知錯了。這就去做淳于先生留的功課。”
聽她這麽說，楚夫人的臉色才稍稍好看了些。不過之後她掃了眼床底下探頭探腦的火火，又看了看旁邊桌案上放着的公輸鳥，冷道：“看來就是這些東西，讓你玩物喪志。”
“來人，将這只畜生，還有這個木鳥給我收起來。”
“阿母！”蘇葉一驚，心中自然是萬般不舍，“我都已經答應做功課了。”
“有這些東西在，你焉能安心做功課。我先給你收起來，等你完成了淳于先生布置的功課，淳于先生點頭認可了，我再把這些東西給你送回來。”
說罷，她立即讓人從床下逮了火火，抱着木鳥離開了。
不但如此，她還在蘇葉的房門口，特意留了兩個專門伺候她的嬷嬷。就是怕其他侍從侍女壓不住蘇葉，在讓她鑽了空子！
蘇葉心中那叫一個嘔呀，心中把淳于越罵了一百遍。卻也只得拿出書本背起了《鄭風》。
二十一篇《鄭風》對她來說還真不算什麽，最起碼其中三分之一她都在上學的時候背過，如今讀兩遍也就能默誦了。
只是背着背着，她卻突然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
自從淳于越教授他和扶蘇，從來是對扶蘇青眼有加，對她向來冷淡得很，也未有過多關注。怎麽今日突然間嚴抓起她的學業來了？
不對勁兒，非常不對勁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