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白炀将我拉黑之後,我有去她工作的酒吧找過她,她還和往常一樣,白襯衫加黑馬甲,一根黑色皮繩将卷發束在腦後。她從不過來問我喝什麽,我幹坐在那兒,半個小時後悻悻離去。

我不知道見到她了應該說些什麽,卻還是每周去找她一次,她一直當我是空氣。

直到後來,有喝醉的男客人抓着她的手不放,我上前給了人一拳頭,被保安攆出去後,她才從酒吧裏出來,和我說話。

她只對我說了一句話:“你比你哥還要糟糕。”

這是個奇怪的比較級,當池易暄和我站在一起時,形容我倆的用詞永遠是好與壞,而不是壞與更壞。也許池易暄沒有給予她應得的溫柔,可我卻感到高興,仿佛他也不曾比我好那麽一點。

其實我也不想這樣,我想要做個好人,可她是池易暄的女友。

後來白炀辭了工作,聽說她回家相親,我再沒有聽到過她的消息。

而我與池易暄在那次風波之後,有一年的時間沒有說過話。池易暄将對我的厭惡表現得很明顯,我與他雖然是微信好友,可是他朋友圈屏蔽了我,我點開只能看到一條用于劃分界限的灰線。

畢業之前他曾經向池岩和媽媽承諾,找着機會就回家蹭飯,甚至還說好了十一帶他們出去旅游。然而那一整年他都沒有回過家。媽媽給他打電話,言語之間暗示他爸想他了,他卻總是說:忙。

媽媽和池岩都對大年夜發生的事閉口不談。我媽沒有過分責罵我,池岩也不可能拿着雞毛撣子來抽我,這是池易暄對我們的報複。

我是自作自受。

等到第二年過年他才回家,行李箱裏裝着送給池岩和媽媽的特産。衛生間裏撞見我,他從不直視我,只是冷淡地說:“借過。”

我媽和池岩試圖緩和我們之間的關系,吃完飯池易暄主動收拾起餐桌,我媽使眼色讓我去洗碗,我跑到水池前擰開水龍頭,戴好塑膠手套,等着他将碗送過來。

池易暄依然不看我,将碗筷疊在一起放進水池後,就回了自己房間。

那是我們關系最差的一年。我逢年過節都會給他發祝福語,我們都不善于表達,這是我示好的方式。那張被我存放在家中的1963年的老唱片不見了,我将它當做話端,池易暄終于回複了我,閃動的消息框裏只有兩個字:

扔了。

扔了我的唱片,他開始偶爾回我的消息,大多是當家裏有求于他時,比如為我找實習一事。

事情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年,我從未在池易暄面前提過白炀的名字。池易暄除了第一年沒有回家,之後每年放假都會找機會回來,可能是因為他意識到我沒有那麽重要,我不應該成為他與家人間的路障。

飯桌上坐到一起,他不再回避我,他知道媽媽希望我們破冰,于是和我在餐桌上扮演兄友弟恭。下了餐桌,我去找他,他會沖我微微揚起嘴角,我很讨厭他那樣笑,仿佛我是一個在糖果店前撒潑打滾的小孩,而他知道這一招不管用,看似微笑對我,實則滿眼譏諷。就像奢侈品店裏對待窮顧客時的銷售員,趾高氣昂,卻又迫不得已需要正眼相待。池易暄對我就是那種态度:迫不得已正眼相待。不過我與他不是顧客與售貨員的關系,他不需要維持這種體面,他将手握在門把上,客廳裏媽媽和池岩聽不見他的聲音,只有我能聽見他清晰的發音:

“滾蛋。”

我以為他恨我恨得要死,得益于韓曉昀那通電話,現在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我哥沒有那麽讨厭我——他可能還是讨厭,但是礙于池岩和我媽的面子,迫不得已要照顧我,這是一種進步。因此就不想再找他不痛快了,我樂得去貼他的冷屁股,伸手不打笑臉人,最好讓他舍不得揍我。

辭職第二天,我撥通了黃老板的電話,告訴他我說服家裏人了,現在可以回去繼續工作。起初他半信半疑,但我向他拍胸脯保證:都什麽年代了,我的目标就是消除偏見,再和CICI一起做好做大。

一番胡說八道打消了黃老板的疑慮,他讓我當晚就回去上班。

池易暄公寓就在市中心,我不再需要花兩個小時通勤,晚飯過後走路過去就行。韓曉昀對我的歸來很高興,雖然他罵我和我哥都是人精。

我和池易暄的作息截然不同,池易暄早上七點多出門,晚上九點回來,而我晚上六點出門,淩晨七點回家睡覺。我們的生物鐘基本錯開,平時根本見不到對方。

我一周上六天班,一般周末兩天都得去(因為人流量高)。周一人最少,所以那天一般都在家休息,一周中我只有這一天有機會見到池易暄。

周一往往是他最忙的時候,他回家時已經是夜裏十二點,我正在他60寸的電視機上玩《塞爾達》。他換上拖鞋,瞥了我一眼,冷聲說:“讓你住在我家是讓你找工作,不是打游戲。”

“我今天投了十多家公司。”

“所以你到現在一共拿了幾個面試了?”

“……”

這人非要怼我一嘴才開心。

池易暄放下公文包,在冰箱裏翻找起來,似乎沒找到能吃的東西,我看到他關上冰箱門,轉頭從儲物櫃裏拿出一袋泡面。

我放下手柄,卷起袖子,走到廚房,“你想要吃什麽?”

他不理我,就要拆方便面的包裝,我上前奪走泡面扔回儲物櫃裏,他的兩根眉毛立即擰了起來,“幹什麽?”

“跟你說話,你有點反應好不好?你想要吃什麽,我給你做。”我拉開冰箱,目光從剛買的新鮮果蔬上一一掃過,“給你做個糖醋小排怎麽樣?再來個蚝油芥菜?”

他不領情,“不需要。”

說着又要去開櫥櫃的門,我将手搭在他兩只肩膀上,将他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推出了廚房。

“給我二十分鐘。”

他轉身還想要進來,我掐住他的手腕,他則握住我掐住他的那只手使勁向外推,卻沒能推開。我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愛,他努力的樣子好像一只惱羞成怒而用力蹬腿的兔子。

“哥,再鬧我就把你捆起來扔到沙發上。”

他終于不再推我了,看我的眼神多了些不可置信,好像我說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

“聽話,哥。”

以往都是他讓我別鬧,今天我過了次嘴瘾,可爽。

我松開池易暄,他冷着臉在客廳坐下,拿出筆記本擱在大腿上敲打起鍵盤。我系上圍裙,開始切豬小排,焯水後熱鍋加油炒糖色。

現在我就是一現代版田螺姑娘,腦袋上還貼着紗布,唯一不同的是神話裏的男主角對田螺姑娘感恩戴德,而池易暄恨不得一腳将我的屁股踢出家門外。

冰箱裏還有點剩飯,我将飯從電飯煲裏盛出,加熱後同兩道熱騰騰的菜一起端上餐桌,招呼他過來吃。

擡眼一看,他居然在玩我的手柄,林克在他的一通騷操作下從山崖上跳下,進行了一次花樣自殺。

他發現我在看他,迅速将手柄扔下,走到餐桌旁坐下。

我解下圍裙,“周一我一般都在家,想要吃什麽跟我說,就當是付房租了。”

他夾了塊番茄,說:“我的房租很貴。”

言外之意是嫌棄我的勞動成果不夠值錢。吃一輩子泡面吧你。

他瞥了我一眼,“你不吃?”

我又不是他,早就吃過了,但我幹坐在餐桌旁邊看他吃飯或許會讓他感到尴尬,于是我也拿來個小碗,夾了塊糖醋小排。

等到他嘗過兩道菜,我問他:

“怎麽樣?”

“湊合。”他懶懶掀了掀眼皮。

可我看到碗中的小排都被他幹光了,我一共就吃了兩塊。

他吃好了,又去敲電腦,而我這個苦命的田螺姑娘還在水池前給他洗碗。過了一會兒,他走進廚房拿了個茶包,我發現他習慣在入睡前喝一杯不含咖啡因的綠茶。

等待水燒開時,他雙手抱臂,倚在廚房的推拉門上,“簡歷一會兒發我,我給你看看。”

“喲,這麽好心?”

“早點找到工作,早點從我家搬出去。”

就不能說點好聽的?我回答他:“知道了知道了,一會兒就發您,滿意了嗎?”

池易暄似乎是滿意了,吃飽喝足後,他的面部線條柔和起來,看我時的眼神也不再像冰刀子,看來以後和他對話之前得先給他喂飽,不然他就跟一暴走貓咪似的。

正常貓咪在饑餓時都會粘着主人,他倒好,逮着我這個解壓球解壓,之前有一次我從CICI俱樂部工作回來,正要倒頭呼呼大睡,他剛好從卧室裏出來,似乎剛通宵一整晚,眼白上都有血絲。我剛想問他是要出門上班麽,他鼻翼微微翕合,像只嗅到骨頭湯的獵犬,徑直走到沙發前一把将我拽起,拖到衛生間裏,不由分說就打開花灑。撲面而來的冷水讓我一下清醒過來,他俯視着我,怒目而視,讓我洗澡。

我将洗淨的碗筷擺好,摘下手套擱在水池邊。池易暄泡好茶包,捧着杯子剛要回卧室,突然轉頭問我:

“那個雞蛋是你扔的?”

我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立即說:“不是!”

操,暴露了!我應該說:什麽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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