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夏天的尾巴悄然而至,尾尖掃過樹梢,落葉變了顏色。CICI俱樂部來到了淡季,附近又新開了兩家夜店,正在高薪挖人,請的都是知名DJ,聽說是個二代閑着無事開着玩的,黃渝在微信群裏幾次暗示年底有大紅包發,生怕我們跑路。
韓曉昀知道我在偷偷找工作。我們去網吧開黑,游戲打到一半,HR給我打電話約面試時間,我當即丢下鼠标跑出網吧,身後回響着韓曉昀的罵娘聲。
他說我賣隊友,以後生小孩沒屁 眼。
我說我是男人,生不了小孩。
下一場游戲的排隊間隙,他将頭湊過來,問我找的什麽工作。
“數據分析師?這是做什麽的?”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還能拿到面試?”韓曉昀一臉震驚。
我“哼哼”兩聲:“還不是有我哥給我改簡歷。”
池易暄第一次看我的簡歷時,我正在家裏做大掃除。我把折疊沙發的靠背收了起來,他坐在沙發上,腿上擱着筆記本。拖把拖到他腳底,我說:“大少爺,擡一擡您的腳。”
他卻不為所動,我擡眼看他,剛好和他的視線撞在一塊。那眼神直勾勾的,泛着陰森的寒光。正當我以為自己哪裏又做錯時,他卻突然笑了一聲。
那是一聲嗤笑,毫不遮掩譏諷。
“技能這一欄是問你會不會Excel、打碼,不是讓你寫打籃球。”
原來他是被我氣笑了。
我在他身邊坐下,兩只手搭在拖把杆上。他一只指尖點在屏幕上:
“成就:氣氛組組長。白意,你可真讓我大開眼界。”
我哥是個老陰陽師了。低情商:沒見過簡歷寫成這樣的。他:你可真讓我大開眼見。
他問我面試官看到我是氣氛組組長,到底能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能知道我會活絡氣氛,以後組裏吵架,我就是潤滑劑。”
他揉着眉心,讓我拖地去,說他血壓太高,不想看見我。
寄人籬下,我聽話地去拖地。過了一刻鐘,地拖得差不多了,擡眼一看池易暄已經回到他自己的卧室。不就是個簡歷嗎?能有那麽差嗎?
我将拖把洗淨,放進衛生間角落,出來後發現手機響了一聲。池易暄給我發了個附件,打開一看,是我的新簡歷。
這麽短的時間內,他就把我的簡歷改好了,就連格式都變得整潔、利落,和他一樣。“氣氛組組長”在他手下變成了“溝通能力卓越”;“帶領校籃球隊贏得比賽”則體現出我的“凝聚力”與“領導力”。
不愧是頂尖的金融詐騙犯。我咂舌,推開他的卧室房門,誇他:“哥,你真牛。”
他正在書桌前看文件,聽到這話看都沒看我一眼,寫字的手腕都不打頓,“有這個閑工夫,不如多投幾份簡歷。”
罵他要被怼,誇他也要被怼。
傲嬌的哥哥。
周一晚上七點多,池易暄回來了,我正坐在支起靠背的沙發上玩游戲。他進門後換下皮鞋,将身上背着的斜挎包放到餐桌椅子上。
“今天回來得挺早?”
“嗯。”他走進廚房,在冰箱裏翻找起來。
“飯菜我放在第二層了。”
廚房裏叮裏咣啷一陣響,我半天沒聽見他答話,還以為他沒找到,剛要起身去給他指,接着就聽到了微波爐運作時的嗡嗡聲。
過了一會兒,池易暄端着碗來到客廳,夾起一塊西紅柿送進嘴裏,眼睛看着六十寸的電視屏幕,我正在玩《塞爾達》。
“還沒通關?”
“這是開放世界。”
“救公主不是最終目标嗎?”
“不是。”
“所以你不救公主嗎?”
“不着急。”
我正在野炊,将我從野外打獵獲得的肉和水果放進煮鍋。我問池易暄要不要坐在沙發上看,說着給他讓出位置。
他瞥了我一眼,說不用。就這麽站在客廳裏吃飯。
“這些食物的功效都是回血,你做這麽多品種有什麽用?”
池易暄的問法讓我想起了上一輩的老古董:做這個有什麽用?做那個有什麽用?
“照你這麽說,我每餐只給你做白米飯,你也能活,為什麽還要每周出去買菜,變着花樣給你留菜在冰箱裏?”
池易暄不說話了。我好像聽見他咕哝一聲:“游戲能一樣嗎?”
明明他愛聽老歌,收集黑膠唱片,我總認為他是個浪漫的人,可有時他問出的問題又死板得不得了。
可能人有多面性,就像他暗中讓韓曉昀照顧我,面上卻又要嫌棄我。
池易暄換了個話題,“媽媽一會兒想跟我視頻,我和她說你也在。”他停頓一下,“我告訴她你來我家吃飯,你一會兒把行李箱放到角落裏去。”
我聽出他不想讓媽媽發現我住到了他家,于是将游戲存檔,将行李箱推到客廳角落。
池易暄吃完飯後将碗筷放進洗手池,然後解鎖手機,點開媽媽的微信頭像,剛要選擇視頻通話,又回過頭盯着我看。
“你把你那腌菜一樣皺的睡衣換了,行嗎?”
我行李箱裏的衣服大多是加入CICI俱樂部之後購買的。為了貼合我自身的人設,我的衣服上不是畫着黑色的骷髅頭,就是肩膀扯了塊破洞。之前有一次我穿着我的做舊款破洞襯衣去上班,池易暄問我要去哪裏要飯。
最低調的一件衣服是灰色的,上面印着一位豎中指的叛逆男孩。我穿上後,池易暄的眉頭皺了起來。
“你沒從家裏帶點正常衣服過來?”
“扔了不少,太占位置。這些都是為了去CICI工作買的。”
他放下手機,走進卧室,拿出一件白短袖給我。
“給我的?”我接過衣服。
“借你的。一會兒穿完了放到髒衣簍裏去。”
“……”
就你幹淨。
我換上白短袖,他将我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又說:“把眉毛補了。”
我聳肩,“又不是女孩,哪裏有化妝品能補?”
池易暄聽完朝卧室走去,拖鞋在地板上敲得噠噠直響。他在卧室裏翻找半天,最後拿着一支鉛筆走了出來。
“拿着。”
我接過後,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對着缺了一塊眉毛的皮膚處,将筆尖壓低,筆頭幾乎與眉毛平行,然後用力劃下一道。
我好像那個蠟筆小新。
“你生怕媽不知道呢?”池易暄抽過一張紙巾按在我眉頭上擦了擦,然後拿過我手裏的鉛筆。
筆尖剛接觸皮膚,我立即叫了一聲。
“你戳疼我了。”
鉛筆頭太細,他扭頭在茶幾上摁斷筆尖,又轉着圈地磨了磨,然後才再次提筆,落在我眉尾。
“還疼嗎?”
我以為他善心大發,居然關心起我這個弟弟來了,剛要答話,又聽他說:“疼就忍着。”
我眨巴着眼,睫毛從他的小指指尖掃過,他便将手腕稍稍擡高。
一絲木質調香水的尾調點在他手腕內側,若有若無。
哪裏來的騷包,還用香水,這麽好聞。真想多吸兩口,可怕他說我變态。
池易暄沒有看我,目光僅落在我的眉尾,那雙漂亮又具有欺騙性的眼睛一眨不眨,我知道他看我時沒有感情,卻仍感到眼波流轉,如迷惑神志的漩渦。
“哥,你眼睛真好看。”
他裝作沒聽見。
補完眉毛,他拿來紙巾将茶幾上的鉛灰攏進手心,丢進垃圾桶。我對着鏡子看了一眼,那塊皮膚被他用鉛筆淺淺補上,和眉毛融為一體。
和媽媽視頻前,池易暄讓我把帽子戴上,遮住腦袋上那塊頭發沒長齊的頭皮,然後又讓我把耳骨釘取掉。
“別跟個小流氓似的。”
以往我都會罵回去,比如上梁不正下梁歪之類。但是今天我心情很好,我回他:“別人家的哥哥疼弟弟都來不及,你怎麽老罵我?”
池易暄似乎沒想到我突然這樣說,他眼睛微微瞪大,雖然沒再損我,但看我的眼神跟看神經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