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于至

于至

他依然消瘦，仿若褪了色的羅衣，風一吹就要倒的樣子，但他的步伐很穩，臉上是常年平淡的表情。

有很多次，他站在窗前，就仿若被囚禁了自由的鳥。

于善很愛他，愛到了骨子裏，可他似乎并不在意于善的愛。

我每每叫他小叔，他只淡淡應一聲，嘴角像是想要揚起來，但很快沒有了動作，不待我細看他，他便越過我走掉了。

哦，于善才是我的親小叔。

作為家裏最離經叛道的人，小叔從小學起就是一個混蛋，但我不在乎，因為別人都說我也是個小混蛋，臭蛋相投吧大概。

我叫羅素小叔是因為于善很認真的告訴我，羅素不喜歡女性化的稱呼。

可是我一點也沒看出來羅素在乎這個，所以我在他們面前叫小叔，跟別人炫耀時都是叫羅素嬸嬸。

是的，沒錯，是炫耀。

第一眼見羅素時我只以為他是個柔弱的病秧子。他太瘦且蒼白。

小叔拉着他的手讓我喊叔叔時我便知道這人大概就是我的嬸嬸了。

反而是羅素一愣，他笑了笑問我：“怎麽這麽聽你小叔的話？”

“因為于善是全世界最厲害的人，是對我最最重要的人！”我那會是真的崇拜我小叔，他能打敗所有欺負我的人。

羅素笑得很開心，那是我後來再也沒有看見的開懷大笑。

羅素很厲害，比于善還要厲害，因為于善只是我一個人的英雄，而羅素是很多人的英雄。

我年紀小什麽都不懂，于善很自大，不屑于搭理我，羅素一點點教我算式，他教我識字，教我讀古詩，在那段別人以為我很難熬的日子裏，其實我是快樂的。

他教我的過于多，他對我甚至有些過于好了。

我不解，于善也很不高興，他認為我一個毛小子搶了他一半的羅素。

那時候我懵懵懂懂的看着羅素溫柔的教誨我，他看我的眼神憐惜又羨慕，那時候我不懂。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他應該是把我當作了他的小時候，他想彌補自己殘缺的童年。

羅素的出現對我來說沒有影響，甚至是高興的，但對于我的奶奶也就是于善的媽媽來說是一道晴天霹靂。

她永遠不會注意羅素是多麽優秀，配她的兒子綽綽有餘，她崩潰于他的兒子居然喜歡男人，是一個該死的同性戀。

那個時候我父母正在鬧離婚，這個年邁的老太太在接連的打擊下變得歇斯底裏。

她把羅素帶來的昂貴的禮品扔出家門，怒罵羅素不要臉，勾引他的兒子。

于善是個混不吝的，唯獨對老太太有很多愧疚，他雙膝跪在門口，低垂着頭說：

“都是我的錯，是我從小就喜歡男的。不關他的事。他叫羅素，是個科學家。是我的愛人，媽，不管你同不同意，這輩子您也就只有這麽一個兒媳婦了。”

羅素垂眼站在跪着的于善旁邊，手虛虛的搭在他的肩膀上。

老太太罵他的話很難聽，周圍人的眼光也都赤裸裸的審視他，他沒有一點難堪與不耐。

他擡眼仍然溫柔的看向老太太，輕聲說：“阿姨，今天的拜訪多有叨擾，以後再來看您，這些東西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您不要嫌棄。”

他說完撿起一旁零落的禮品，将它們重新擺好放在了門旁。

老太太漲紅着臉開始數落于善，控訴于善給她帶來了屈辱，她說她辛苦把于善拉扯大，卻再也沒有比此刻更希望于善幹脆不要出生。

于善抹了把臉，站起來，沒說話，拉着羅素離開了這個狹小的地方。

老太太終于捂臉細細的哭了起來，我當時就站在她的旁邊，她便摟住我嗚嗚咽咽的說不出話來。

我不懂小叔帶了個男的回來意味着什麽，只知道，此後小叔都沒在家裏住過。

那年小叔沒回家過年，那年過後我父母鬧得更加不可開交。

他們甚至不在乎財産，只一心想要離婚，誰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如此厭惡對方，自然的，他們也沒有在意我。

我知道我要沒有家了。

奶奶終于還是勸不住他們，沒再阻攔。奶奶撫摸着我的頭，她眼裏含着淚水，輕輕落在我的頭頂。

這個老太太只有兩個兒子，唯一的女兒和他的爸爸一起去世了，她沒能和別的老太太一樣有和睦的晚年，她老的彎了腰，身邊只有一個步步緊跟她的孫子。

而這唯一的孫子也僅僅是因為年幼無依。

最後老太太病倒了，進了醫院，我被于善接到了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