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于至

于至

我小叔叔死了，我是說于善，我的親小叔。

沒有遺體，只有一張遺像和一個手機，他的所有遺物。

快樂的日子一去不複返，再也回不來了。

羅素對我說：“我不相信，我沒有親眼看見他的遺體，我不相信。”

他流着淚的眼睛像一塊千年的琥珀破碎了。

我們沒有辦法不相信，那些東西是警察送過來的，他們說于善是個英雄，他的遺體運不回來了，只有一個衣冠冢，葬在紅山墓園。

那裏葬的都是烈士。

羅素的天塌了，我的也是，沒有小叔我就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唯一愛我的奶奶現在還在病床上躺着。

沒有人敢告訴她，她的兒子死了。

但最終，老太太還是沒能堅持過那個冬天，臨走之際，她似乎知道了什麽。

她的病床邊只有我和羅素，一個是她的孫子，一個是她說再也不想見到的人。

她沒見到她的兒子。

老太太已經說不出來話了，一滴眼淚順着她的眼睛流啊流，流到雪白的枕頭上。

她的眼睛死死看向羅素，那不是厭惡的眼神，是祈求。

也許她已經知道了。她生命的最後盡頭，唯一能托付的人竟然是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她在求羅素照顧她的孫子。

也就是我。

羅素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但他的确一直收留着我，那套老太太的舊房子被我那混蛋老爹賣了，他不要我，我也見不到他。

以前大家都說于善是個混蛋，其實我老爹才是最大的混蛋，對家沒有責任，對國家也是個禍害。

羅素很忙，好像研究所有無數的活，全部都等着他幹，或許就連掃地那樣的小事都需要他。

這是我以為的，因為羅素總是很晚回來。

我後來覺得，也許是他不想看見我，因為我和于善長得很像。

我一直在羅素那裏生活，他也一直沒有談過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可能因為他還忘不了于善，也可能是因為我這個拖油瓶。

我漸漸地長大了，但我覺得我變得很不對勁。

我的成績很好，考了一所很好的大學。

羅素很高興，我也很高興，我覺得我有出息這件事沒有愧對羅素一直養着我。

那天晚上我們喝了很多酒，羅素喝的最多，他醉醺醺的，也許是借酒消愁。

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他喝酒，而那次，他一個人喝了兩瓶。

他醉的神志不清，也許我也醉了。

不然我為什麽會覺得醉酒的羅素那麽好看，那麽誘人..

他以前也很好看，無人能比那種。

但是那天晚上的羅素，在昏黃燈光的照耀下，在我們共同生活了許多年的小屋裏，他醉的那樣攝人心魄。

他喊我：“于善。”

聲音那麽甜美，他沖我笑，于是我也醉了。

但我不是于善，我是于至。

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于善，我親愛的小叔和他的榮耀一起躺在紅山墓園裏。

這個世界裏，我和羅素相依為命。

翻湧的浪怎麽也停不下來，羅素的胳膊圈得我快要窒息，他是一個三十歲的人，卻如同十七八歲稚嫩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