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回的蛇

5.再回的蛇

他看了一眼窗戶口的小蛇,小蛇還在,看來大蛇是真的被他打怕了,不敢來了。

許黴滿面生花,暗自傲氣:區區蛇蟲,也敢在他面前輕狂,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眼下吓成了地溝裏的老鼠,不敢吱聲了吧。

不過,苦疼了他的手。

白天氣急了,什麽護理都沒做,還洗澡碰了水,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紅腫,結疤,不碰還好,一碰就癢疼癢疼的。

他一個糙漢子,也沒矯情到把雙手包成粽子。

撒了點自治的藥粉,就這麽不管了,過幾天自己就好了。

“嘶……”

正欲睡,屋外,卻突的響起了那令他噩夢的聲響。

幾乎是瞬間的,許黴翹一下起身,跪爬在床上,像只敏銳的浣熊,一臉警惕的盯着緊貼床的窗戶口。

小蛇不見了。

屋外樹葉沙沙不停,好似山雨欲來風滿樓,許黴渾然聽不見,只覺得心髒猛跳,幾乎要蹦出喉嚨眼了。

別是它,別是它……

大蛇沒有進來,給許黴一種朦胧的視線,它在檐下徘徊,期待着他打開窗戶,請他進來,或是造成恐怖意象,專門回來恐吓他。

可惡,可惡至極。

許黴氣得渾身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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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是怎麽了?

他怎會對一條畜牲如此懼怕,他當年如日中天的氣焰哪去了?

他本是枭雄,何須自損我方志氣,助長他人氣焰?

對了。

镲。

枕頭下面枕着的,曾傷了大蛇的聖物,大蛇見了它,就會想起被拍的頭昏腦脹的窘迫,對他忌憚。

許玉秀的小蛇被它吃了,說不定,它此刻正被折騰的檐下翻攪,毫無反抗之力呢!

一定是了,許黴堅定着,懼怕消減了大半,右手拿起了枕邊的镲,小心翼翼的膝行向前,走到了窗戶口,左手蜷了四指,唯有大拇指靈活,就這麽試探着,輕輕頂了一下窗戶,再“啪”的關上。

許黴豎起耳朵仔細聽。

沒有動靜。

難道又是幻聽?

他膽大了些,手指頂開了窗戶。

棕色的瞳孔探向窗外。

窗戶一開,還沒給許黴喘息的時間,大蛇虛身一昂,就擠進了半個身子。墨黑色的鱗片在夜光下翕張,比雨後的鱗次栉比的磚瓦還要整齊油亮,三角蛇頭緊鎖着許黴,令他看清了它輪廓清晰的眼骨,骨下森然的豎瞳,整張蛇臉,雕刻着深邃和危險。

被它的視線盯着,就像被猛獸鎖住了喉嚨,許黴的心髒猛地滿了一拍,忘了手裏防身的镲,此刻應該拍在大蛇精致的頭上。

他被一個後坐,吓摔在了床上。

這蛇竟不上他的當!

它吞吐了一下分叉的蛇頭,就像春天的嫩葉舒桠一樣優雅,看他的眼神溫柔纏卷。

“嘶嘶……”想你了。

柏宄經過一天的反省,決定原諒許黴,回來再次讨好他。

它給了自己三次機會,也該給許黴三次,不是嗎?

它思戀許黴身上的溫度,就像離開水域的魚兒渴求甘霖的滋潤一樣。

那種久別重逢的珍厚感,催促着柏宄靠近許黴,它也确乎這麽做了,上身朝許黴傾去,尾巴從窗沿掃過,很快就登堂入室了。

大蛇進一步,許黴就退一步,大蛇進三步,許黴就退三步,大蛇再進一步,許黴退無可退,擡起手裏的镲,就朝那蛇頭砸去。

地上“哐當”一聲,似平地一聲驚雷。

許黴只感覺到了手麻,還有驚吓間的粗重的喘息,大叫不敢,連掉落的镲都不敢看,只怕錯過一眼,大蛇鋒利的毒牙就會穿破他的喉嚨。

在大蛇面前,他毫無反手之力。

之前的建設都被一擊攻潰。

“嘶嘶……”知道想我回來了,就給我備酒,知道惹我生氣了,就給我備蛇,我受用你的示好,但你還是死性不改,嘴硬難馴。

“嘶嘶……”我不喜歡欲情故縱。但若是你,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許黴這會兒的表情,就像被強盜強做了壓寨夫人一樣難看。

而柏宄不同,它的嗓音雀躍,一步一步的逼近獵物,享受着其中許黴的每一個驚慌的表情,讓它覺得許黴簡直可愛極了。

就像蹲木頭逮到一只兔子一樣高興。

纏上許黴身子的速度,更是比獵殺任何獵物都要快。

許黴被它逼到了床沿,柏宄擔心他掉下去,蛇身一拉,就将他帶回了床頭。

被大蛇按在床上,許黴立馬想到了白天的羞恥,手腳并用的推拒着大蛇,它收了鱗片,整個蛇身都是滑滑的,許黴只會越折騰,越被纏得緊實。

這種被冷血動物纏裹的恐懼感,不亞于被鱷魚一口咬住了手臂。

三角蛇頭伸到他的面前,蛇叉舔了一下他的額頭,墨綠色的豎瞳寵溺無比的盯着他,就像在看一只心愛的寵物。

“嘶嘶……”要我陪你玩嗎?

許黴無力的左手垂搭在冰涼的鱗片上,被大蛇警告了,不敢再亂動了,也不敢去抓面前大蛇的七寸,他不确定大蛇能不能聽懂他的話,但明眼瞧來,這大蛇都是把他誤認成了它的所有物了。

他跛的那只腳猛地抽搐了一下,蛇尾輕輕拍了拍,似在安撫他。

盯着它翹首的墨黑尾巴,許黴抿了抿唇,慘白着臉色道:“你……我不知道我何時招惹了你,讓你産生了誤會,但我不是雌性,也不是蛇,你找錯求偶對象了。”

這樣說,它應該會理解理解他吧?

“嘶嘶……”沒有哦,我要找的人,就是你。

柏宄松了松束縛,令他在它懷裏躺的舒适。

它知道白天裏,它的鱗片傷了許黴的手臂,這件事情它一直耿耿于懷,于是屈首去尋他的手臂,伸出分叉的舌頭,一寸一寸的舔着青紫的勒痕和葉瓣般的傷口。

“嘶嘶……”對不起,又傷了你。

冰涼的舌頭舔在皮肉上,給了許黴一種詭異的寒顫感。

他不懂大蛇在說什麽,他只知道大蛇沒準備放過他。

大蛇一點一點的舔着他的手臂,從手指頭一路舔到了肘臂,酥酥麻麻的,如電流流竄了半個身子。

許黴簡直要瘋了,這比淩遲了他還難受。

這條淫蛇,難道又想了?

許黴慌了,苦伶不願幫他,他也打不過大蛇,只得想個法子拖住它,等到天明了,許玉秀來屋裏救他。

他拳緊了右手,避開了大蛇的舌頭,他的嗓音生硬,又帶了幾分可憐:“你就是條沒有智慧的淫蛇,我又在這裏和你理論些什麽?你既不想吃了我,又不想離了我,亡羊補牢的事情也無需做了,安安靜靜的,讓我睡個好覺,我就容你歇一晚,謝天謝地了。”

說完這段話的時候,許黴感覺他都要淚崩了,想他一世英名,竟毀在了一條爛蛇手裏,眼裏的晶瑩就再也藏不住了,嗓音微帶沙啞,小聲商量道:“成嗎?”

什麽一損俱損,硬碰硬,骨氣志氣的,哪有他晚節自保來的重要啊。

柏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心無可戀、滿面愁悶的許黴,心裏竟也有些難受。

它不明白許黴怎的不鬧騰了,就這麽消沉着,看着怪令它心疼的。

“嘶嘶……”好。

柏宄再松了松蛇身,給了許黴足夠的活動空間,又将三角蛇頭乖乖的放在他的胸口,墨綠色的瞳孔讨好的盯着他,好似在說:你不趕我走,我乖乖的。別哭了,你一哭,我就不知所措了。

許黴揩了揩眼角,對于大蛇的舉動有點不可置信,看來這蛇不普通,是啓智了。

但這也不能免除許黴的膈應,他紅着眸子道:“別趴我胸口,悶,像被胸口壓大石。”

“嘶嘶……”好。

柏宄趴到了枕邊,和許黴面對面。

它幽綠的目光被許黴微紅的眼尾吸引,緊緊盯着,像個癡漢。

看懂了大蛇眼裏蘊藏的情緒,許黴紅着耳朵,低罵了一聲“淫蛇”,猛地翻身摟緊了自己的衣物,跛腳踹了踹大蛇的身子,感受到大腿間的離開,他的雙腿才得以合上。

柏宄并沒有強迫他轉身,而是蛇尾勾過被褥,蓋在了許黴的身上,蛇身微微搭在他的身上,讓他不至于産生厚重感。

它就這麽枕在枕頭的另一邊,墨綠色的豎瞳盯着許黴,呆呆木木的,入了神。

這夜除了柏宄,許黴根本沒睡好,才剛打雞鳴,天都還覆蓋着灰,許黴就醒了,擡手揉了揉鼻梁。

腰側和腿彎,那條大蛇的身子還搭在上面,許黴僵了一下,頓覺搭在上面的蛇身沉甸甸的,只想一把抓開。

就這樣睜眼到天亮,直到許玉秀來,大蛇都還沉睡着,就像冬眠了一樣,睡的死沉死沉的。

許黴不開門,許玉秀也進不來。

還好許玉秀聰明,轉頭來窗戶口檢查她的小蛇,發現蛇不見了,窗戶口大開着,能看見裏面心如死灰的許黴,還有一條墨黑色的大蛇。

那條大蛇真如許黴所說,漂亮極了。

不過眼下不是欣賞的時候,而是擔心許黴小命的時候。

“長歲,我來了,你還好嗎?”許玉秀趴在窗戶口,擔心的看向許黴,小聲的開口。

看見許玉秀,就像看到了希望。

“玉秀,你來了,真是太好了。”許黴僵硬的臉終于重現了生機,他看了一眼大蛇,确認它睡的熟,這才壓低了聲音吐槽,“我不好啊,它纏了我一個晚上。”

只是纏着,卻沒有動殺機。

“沒事就好。”許玉秀松了一口氣,指了指窗臺,“我的小蛇呢?它吃了嗎?”

許黴點了點頭,卻遲疑了一下:“小蛇被它吃了,不過它似乎沒有影響,活蹦亂跳的,我也不敢亂動,只怕把它弄醒了,不好抓它。它似乎生了靈性,聽得懂我說話。”

“翻屏村怪蛇多,生了靈性也正常。”許玉秀并不驚訝,反而沉重道:“只是,它竟然不怕我的蠱蛇,恐怕不是一般的蛇,長歲是個道士,想來比我懂。”

經許玉秀這麽一點撥,許黴這才如夢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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