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冬雪降臨
14.冬雪降臨
柏宄當空氣,一當便當到了冬。
屋裏燒了一盆炭火,左右也不是太冷,但它臉皮厚,自許黴默許它在床上了後,就死賴在床上不走,夜裏趁着他熟睡了,就悄咪咪的用尾巴去勾搭他的小腿,只要挨着一點點,它就感到心滿意足。
等天快亮了,它就放下尾巴,盤成一盤,許黴每睜眼看到的,都是一條乖巧的,毫不僭越的蛇。
許黴的心不是石頭做的,他喜歡有人或物陪着他。
從前他養過狗,那條鈴铛也是狗的,那段時間裏,狗陪着他上山下山,從日出到日落,他吃什麽,狗就吃什麽,狗從來不嫌棄。
只是狗的壽命短,匆匆十幾載,便辭世不在了。
許黴因此郁郁了好久,遲遲走不出來,有時候回家晚了,走夜路,都感覺身後有條傻狗吐着舌頭在跟。
如今來了這條大蛇,相處也不差,最起碼,屋裏不至于太冷清。
冬日裏,許黴穿的厚,蓋的也厚,他醒來時,時常看不見大蛇,它被掩在厚厚的被褥裏,找不到了。
這日不同,許黴一醒來,就感受到了大蛇的存在。
大蛇似乎怕冷了,蛇身緊緊的圈住他,像是怕他跑了一樣,小巧的蛇頭搭在他的頭發上,只要他一動,它就會醒來。
它是膽子越來越大了,現在都敢正大光明的纏他了。
許黴也不給它面子,它現在蛇身小巧,許黴不怕它,一手捏住它的七寸,便把驚醒的蛇扔進了床的裏面,陷進了被褥裏,許黴翻開被褥下床,去做飯還有喂羊喂雞鴨去了。
柏宄冬日裏瞌睡多,确認了許黴還在,也沒有不要它的打算,才又安心的閉上了迷蒙的雙眼。
等它再次醒來的時候,屋子裏仍沒有人,它探頭探腦的下了床,爬到門口的地方,那裏放了一個小盆,盆子裏放了幾塊剁碎的肉,柏宄習以為常的大快朵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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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喝足,便哼着小調,小調是許黴經常呓喃的清心經,它聽久了,也就有了這個習慣。
它跨出了門檻,尋着許黴的味道去後院的羊圈找他了。
許黴一共養了五頭羊,各個膘肥體壯,吃山坡上的野草長大的,他又經常溜它們,故而肉質緊實。
他是趁着過冬,田地裏能吃的,也基本上挖空了,只剩下雜草的土地,大雪覆蓋了山坡,他是沒有多餘的苕、苕藤、土豆和土豆葉剁給羊吃了,與其坐等山空,不如把它們都變賣了,換點酒錢油錢,又可以多度個春了。
然而有一母羊長得磕碜,鎮裏的屠夫給他讨價還價,對着母羊挑三揀四,有不想要的意思,要是便宜賣,他可以考慮要。
許黴冷哼了一下,說他賣的是羊肉,又不是羊皮,吃羊肉的還管你羊長什麽樣子?那吃西瓜的,也沒問西瓜是藤結的還是樹結的啊。
八竿子打不着的,少給他耍嘴皮子。
屠夫被他說不樂意了,說這母羊就是二十文賣他,他也不要了,于是牽着四頭羊走了。
許黴數了銀子,瞧了一眼圈裏的母羊,養一頭,總比養五頭輕松。
給它喂了食,許黴跛着腳,又去數雞鴨,雞六只,鴨五只,在糾結要不要也一同賣了,他在圈裏,又撿了三個雞蛋和兩個鴨蛋,算了算了,左右也沒幾只,先養着,殺了自己吃了得了。
回屋子的路上,地上鋪了不少雪,許黴走路本來就慢,又一腳重一腳輕的,只怕一個腳底打滑,就摔爛了屁股。
柏宄愛屋及烏,在竹舍住久了,不僅更喜歡許黴了,還喜歡養的羊子和雞鴨,因為許黴的,就是它的。
所以它也把它們好好對待,時常去圈裏看望它們,起先它們還會害怕它,怕它吃了它們,縮在圈角哆嗦,後面它們發現,它還怪好的。
山坡上時常有野獸出沒,雞鴨在野外覓食時,時常碰到鵸鵌,鵸鵌長得像烏鴉,又有三個頭,叫聲聽起來像人在發笑,這嬉笑聲雞鴨聽了害怕,鵸鵌就專是追趕它們,搶它們的地盤覓食。
這時柏宄就會出來保護它們,巨大的墨黑色大蛇将鵸鵌絞殺,拖進屋子裏,給許黴當下酒菜,鵸鵌味美,吃了夢也香甜。
羊怕土蝼,土蝼長得像羊,容易混淆視聽,藏進羊群裏不好發現,而它是個四角的怪獸,吃人也吃羊,羊在山坡上面,沒有健壯的村民看守,很容易命喪土蝼的口。
而許黴基本都是放養,根本原因在于他腳不好,也不敢和土蝼硬剛,他也怕被土蝼吃了。等土蝼把它們追的四處亂跑,腳都跑抽筋了,就要命喪它口時,許黴才會掏出苦伶,苦口婆心的讓它救它們。
等苦伶殺了土蝼,許黴又開開心心的拖走了下酒菜。
自從柏宄來了之後,羊子們再也不擔心土蝼來犯了。
土蝼單是被柏宄瞧上一眼,就吓病危了,躲在林子裏不敢出來,羊子們瞧着這反應,多新鮮啊,跳脫着就在林子前吃草,溜達,把土蝼看的眼紅,嘴角流着粘膩的唾液,到了嘴邊的食物也吃不到,恨得牙癢癢。
它們對柏宄的仰慕更上一層樓,相處十分融洽。
所以這次柏宄來看羊子,羊子在圈裏躁動,訴述着剛才的事情。
柏宄也搞不明白,許黴越來越懶了,地也不種了,羊也不喂了,就像坐吃等死一樣,啥時候彈盡糧絕,啥時候辭世不再。
它盯着從雞圈回來的許黴,眼裏藏了許多不解和驚慌。
他的臉色平淡無波。
為什麽會這麽冷靜……
它跟着許黴來到了門檻,見他在廚房裏燒火竈,洗白菜、切肉片、剪辣椒……井然有序的做早飯,眼神空洞的,似乎什麽也沒想。
什麽也沒想,什麽也沒想。
柏宄似乎認識到了許黴的不對勁兒,于是一頭紮進了徐齡薇的家。
徐齡薇此刻還在雪覆的土地裏割白菜。
她長胖的許多,下巴肉溢了出來,肩膀肥厚,布滿黑繭的右手拿着鐮刀,左手扒拉着白菜上的冰,“咔嚓咔嚓”的,把手指都凍紅了。
腰身彎不了太大的幅度,因為她懷孕了,看樣子,起碼已有了八九個月,且肚子大的離奇,把厚厚的麻衣鼓起了一個驚人的凸起。
大概割了有半個背簍了,徐齡薇直起身喘着粗氣,凍僵的左手摸了摸凸起的肚子,感覺不太對勁兒,似乎要生了。
把她吓得背簍也顧不上了,匆匆忙忙的出了土地,就瞧見割完豬草回來的許玉秀,她把人叫住了,臉色蒼白道:“玉秀,玉秀……你扶我回去一下,我怕是要生了……”
“好好,嫂您堅持一下,我扶你回去。”許玉秀也被吓到了,忙把背簍放在路邊,扶着徐齡薇回了屋子。
徐齡薇躺在床上,肚子立馬開始發作了,許玉秀年紀小,也不懂得接生,只把她的褲子脫了,看見了淡黃色的羊水流出,她更慌了:“嫂,我不會,你先堅持住,我去找我娘來忙你接生!”
“啊……好、好……你去……”徐齡薇痛的只剩哭喊了,從床上扒拉來一個被角,緊咬着,兩條腿分開,只感覺要被分成兩半了。
柏宄來的時候,徐齡薇已是生了。
生的是個髒兮兮的胖小子。
只是胖小子一生下來,就不鬧聲,吓得永常老婆拍他腳底心,把胖小子拍哭了,這才落了心。
直等到徐齡薇醒來,永常老婆笑着和她說:“是個胖小子,長得俊得勒,這眼睛眉毛,和建樹一模一樣的,建樹要還活着,不知道得開心成啥樣。”
本是開心的事,可徐齡薇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永常老婆以為她悲從心來,于是安慰道:“人啊,得向前看,既然孩子生了,就好好撫養大,你要是力不從心,我就幫你看看人,再給你找個下家,也不虧待了孩子。”
徐齡薇眼角滑下一顆淚,心裏的郁悶藏在喉嚨下,僅是搖了搖頭,道了一聲:“謝謝表叔娘了,後來的事,等我活動了在說吧。”
柏宄呆了一會兒,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便離開了。
永常老婆好說歹說,徐齡薇也充耳不聞,等她離開以後,幾乎整個翻屏村,都知道她生了。
說她命苦,丈夫死了,才得了個孩子,又有兄弟欺負,今後不知道怎麽過。
這日天還不見明,徐齡薇懷裏抱了個襁褓的孩子,用厚厚的氈子裹着,踩着白雪來到了許黴家。
她的到來在柏宄的意料之中,又在它的欣喜之中,許黴想死,它不會如他的意,如今徐齡薇送來了孩子,就是套住許黴的一條缰繩。
徐齡薇抱着孩子,用腳掃開了雪,就坐在臺階上,一直等到孩子餓了,眼睛都沒睜開,小臉皺皺巴巴的,就哇哇的開始大哭,側着腦袋尋找奶水。
孩子的哭聲比鬧市還吵,徐齡薇被折磨的面容憔悴,麻木的扯下衣襟,掏出奶遞給孩子吃。
孩子像是餓壞了,一口含上就死勁兒的吮吸,咕咕吞咽,一只手掌還伸到了肩膀,小腳亂踢。
大清早的,許黴是被孩子的哭聲吵醒的,他還在懷疑誰家的小孩子,受了多大的委屈,跑到他家門口來哭,或者他一開門,就會撿到一個奶娃來養,想想就很驚魂。
但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許黴揉了揉耳朵,把腰上的蛇扒拉開,睡眼惺忪的穿起了衣服,一開門,便瞧見了一個佝偻的背影,懷裏抱了一個襁褓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