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消坑徘徊2

13.消坑徘徊2

柏宄眼中含了陰戾,清晨來到徐齡薇家,她已是起了床,拿起菜刀宰豬草,在大鍋裏煮熟了,提着笨重的豬草桶,歪了一邊身子朝豬圈快步趕去。

她背着柏宄走,雖然看不見它,但不知怎的,背後像被針紮一樣,激起一身冷汗,追着她趕緊朝豬圈方向跑。

那只戴了鈴铛的大公雞,從一條偏巷子裏鑽了出來,對着她身後就是一陣猛烈的尖叫,鈴铛“叮當”作響,吓得她是豬草桶也顧不上了,一溜煙的從後門鑽進了屋,把後門前門窗戶一拍闩上,縮進床鋪裏,耳邊被大公雞的尖叫吓得哆嗦不停。

要是尋常的蛇,早就被大公雞給啄死了、吓跑了。

今日遇到了柏宄,只那陰戾的豎瞳,就把大公雞吓得尖叫不止,好似不是在驅趕它,而是通風報信,在卑躬屈膝的求饒。

柏宄看着大公雞胸前的鈴铛,眼裏的嫉妒幾乎是猛火撲打。

它乞憐了這麽久,連許黴的一個好臉色都沒求來,這蠢笨的一身雞毛只會打鳴的公雞,也配得到許黴贈送的東西?

牙癢癢,它不僅想吃人,還想吃大公雞。

想把那個鈴铛搶過來,據為己有,許黴的,都該是它的。

想法還未行動,屋外,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柏宄愣了一下,縮進了院角的花叢裏隐蔽。

大公雞也便停止了尖叫,在草地上覓食。

且看那人是個七尺男子,面目卻有些賊眉鼠眼,進院先不問主人是否在家,是否起床,像是自己家一樣登堂入室。

他把地上覓食的大公雞瞧了一眼,心裏高興了一下,回去的時候,一定要把這大肥雞捉回去烤了吃了。

眼神卻緊盯着房門,他先是看了一眼窗戶,緊閉着不能鑽,也就只能敲門,喊徐齡薇給他開門了,徐齡薇要是不開,他就有的是辦法破開這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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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有成客客氣氣道:“徐娘子,徐娘子在家嗎?我是高有成啊,建樹還在的時候借了我家一把鋤頭,到現在都還沒還,今早下地要鋤草翻土,沒得鋤頭幹不了活兒啊,麻煩徐娘子開門遞給我一下,拿了我就走。”

這話半真半假,借鋤頭是真的,拿了就走是假的。

徐齡薇也沒傻到給他開門,要還鋤頭,等天明了,趁他家老婆在家的時候去還,也是一樣的。

這會兒還,只怕她沒命出門。

徐齡薇打死不開門,也不鬧話,高有成也是個有脾氣的,開始拿腳踹門,嘴裏又是:“死娘們兒,你是還是不還?你豬圈旁的豬草桶我都看見了,你是醒着的,別裝死,給老子開門!”

這話把徐齡薇吓得半死,“哐哐”的踹門聲,更是吓得她鑽進了床底,大氣都不敢粗。

“咯咯咯!”

高有成的動靜越來越大,把地上啄食的大公雞激得撲騰着翅膀,飛跳上來啄他的臉和大腿。

大公雞的喙尖銳,啄在臉上大腿上,立馬穿了洞,血汩汩流了出來,傷口痛的高有成揮拳亂打,也打不過大公雞連環的飛啄,只能無奈作罷,撂下一句還會回來的,就慌忙逃跑。

徐齡薇躲在床下哭成了淚人,柏宄怔了一下,調頭回了竹舍,不再找她的麻煩。

秋柿子成熟的時候,地上幾乎鋪滿了褐色、棕色、褐紅色的葉子,這日許黴如往常一樣喝的醉,日落西山,山峰上迸出了一片黃紫交錯的彩霞,去山坡的路上,遇到下山的許永章和他的幾個跳脫娃,把背上摘的柿子分了一籃給他,他推拒,他們追着硬塞。

許黴笑呵呵的提了過來,人是醉着的,但明眼看不怎麽出來,只要說話的時候,才會露出馬腳:“謝謝、謝謝永章的柿子了。”

許永章手裏提了黏泥的鋤頭,看着許黴一臉擔憂:“謝什麽啊謝,給你吃你就拿着,你啊你,你合适點少喝點酒,喝了酒不要往山坡上亂跑,我怕你一個不注意從坡上摔下去了,摔死了都沒人曉得。”

許黴搖了搖手,作笑道:“不會的,不會的,我眼睛好的很,我就逛逛,在家裏閑不住。”

“也行。”許永章道:“逛完了早點回去,太陽都要落山了,家裏沒煮飯,就來我家吃,今天炖的豬腳,請媒人說親,好吃的很咯,不要說我弄好吃的不喊你嘛。”

許黴打馬虎眼道:“好好好,想起來了就去。”

和他們錯開以後,許黴上了山,又來到了那個空無的山腰,許黴坐在消坑後面,腿旁的油紙燈變成了盛滿紅柿子的籃,前面是一片黃紫色的雲卷的天空,看着那片天,眼睛裏的陰郁好似一刻被治愈到了。

山腰刮來了風,吹動了許黴的頭發,也帶走了那短暫的晴霁。

他把頭往消坑裏探望,消坑裏深不見底,一只腳也朝裏伸了去,踩着一片虛無的地方,心底也空了一下。

“嘶嘶……”黴。

柏宄的速度很快,幾乎是在許黴眼底的光消散的瞬間,就沖了出來,墨黑色的蛇身将他一圈一圈的圈緊,朝離消坑最遠的方向拉。

“你……”許黴被它拉的,掀翻在了地上,瞧見數月未見的大蛇,那塊不再波瀾的地方,卻掀起了驚濤駭浪,“爛蛇,還是不願放過我。”

許黴的眼眶濕了一圈,他扒拉着大蛇的蛇身,用腳踢踹他,手腳間都有些宿醉的無力感。摸爬滾打逃出了它的束縛,這大蛇就像驚弓之鳥一樣,他從消坑跑去,它在後面猛追。

蛇尾巴鈎住了他的小腿,輕輕一拽,就把他絆摔在了地上,手臂打翻了消坑旁的籃子,裏面的紅柿子滾了出來,有些被摔破了皮,壞了。

許黴擡起憤怒的雙眼看它,手指碰到柿子的瞬間,幾乎是本能的,撿起柿子,就朝對面的大蛇的頭砸去。

窮門怪禍亂之年,善水皆學射箭,許黴也練得一手好箭,可以說百發百中。

柏宄就慘了,它的腦袋被柿子砸的暈頭轉向,它也執拗的不躲,只等紅柿子砸在它的額頭上,破了果肉流下,地上的,不知道是柿子太紅了,還是它的腦袋破了血,整條墨黑色的大蛇,變得髒兮兮的,像從泥溝裏爬出來的。

它墨綠色的眸子尤其的亮。

“嘶嘶……”發洩了,就別死了好不好?

柏宄低聲下氣的,尾巴緊緊圈住他的腳踝,腦袋再痛,它也不松開。

一籃子的柿子,都砸在了柏宄的頭上,許黴累得氣喘籲籲,看向對面可憐兮兮的大蛇,心跳莫名慢了一下:“蠢東西,我砸你,你不知道躲嗎?你以為你在感化誰?我的生死,又跟你有什麽關系!”

大蛇墨綠色的豎瞳上覆了一層透明的霧氣。

“嘶嘶……”有的,有的,你是我的,你不可以死。

柏宄蠻橫不講理的道。

許黴聽不懂大蛇在講什麽蛇語,但大蛇不想他死是真的。

也許今日真的不适合死,許黴和大蛇冷戰了一會兒,天邊只剩一橫淡黃,被深藍的夜色塗黑,他活動了一下腳踝,落寞的開口道:“松開,我要回家了。”

“嘶嘶……”好。

柏宄收回了尾巴,被許黴一句話安撫了急躁的心。

許黴揉了揉腳踝,起身後,撿起籃子回家,路上也沒在意大蛇是否跟上,也沒趕它走,把它當作了空氣。

這日後,大蛇一直趴在窗戶口睡覺,許黴每每翻身的時候,還可看見窗臺上歪歪斜斜的腦袋,睡的十分熟了,夜晚刮風下雨,氣溫驟降,大蛇也像黏在了窗臺上一樣,蛇身一動不動的,雨水撲打在它的鱗片上,冰冷的觸感也未能将它弄醒。

許黴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屋外下起雨,屋內也冷,他将床頭的外衫拿來披上,棕色的瞳孔盯着窗戶紙上黑色的蛇影,抿了一下唇角,膝行到了窗戶口,凝視着窗戶外那條睡死的蛇。

困了就回自己的蛇洞裏去,做這副慘樣子作甚?

他恨極了自己的優柔寡斷,卻控制不住的,用手指頂開了窗戶,窗戶頂醒了窗臺上的大蛇,大蛇懵了一下,豎瞳看見屋內的蔥白的手指,它小心翼翼的矮了身子,躲在檐下,既怕自己被許黴發現,又怕他發現不了。

怪會裝可憐。

許黴無奈的輕笑了一下,将窗戶完全打開,屋外的風雨就是呼之欲來,他起了逗它的心思:“躲在檐下就以為我看不見你?你我的塵緣了了,你還來做什麽?回你的蛇洞去吧。”

柏宄被他這麽一說,盤踞在檐下的蛇身更加僵硬了,雨水濺在它的鱗片上,蛇身漸漸縮小了,墨黑色的小條,也就兩只手臂排開那麽長點了。

它回頭看了一眼屋外的森涼,樹木被雨水洗刷的煥然一新,它冰涼的蛇洞,它是不願再回去的。

于是翹起嬌小的蛇頭,可憐巴巴的看向許黴。

“嘶嘶……”黴,讓我進來吧,我想家了,更想你了。

許黴不待見它的日子裏,它都在檐下湊合,像一只看家的狗子一樣,企圖令主人看見自己的忠厚。

這大蛇,竟然還會變換大小,許黴驚了一下。

它還敢上巳蛇的身,天譴也未降臨,它不簡單,比他想象的更恐怖。

許黴僵站了一會兒,想來它不是不能進屋,而是不想沒了他的同意進屋,兩者的性質,是完全不同的。

四目相對,何其的熟悉,許黴沒有關窗戶,也沒有再讓它離開,他離開了那裏,躺回了床上,此時無聲勝有聲。

柏宄呆愣了一下,蛇頭盯着許黴的後背,像是被幸運砸暈了頭,無盡的喜悅湧上心頭,縮進竹舍的蛇身都有些激動的顫抖。

這回,它不敢用蛇身去纏住他身,不敢用分叉的蛇頭去舔他的唇,它只敢落在枕頭角落,盤成一盤,頭盯着許黴的腦袋,頭頂冒小花的,徐徐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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