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試探·負屍征隅

45.試探·負屍征隅

“許末江,你好聰明啊,你是在賭嗎?”劍鋒砍了下來,削鐵如泥的苦伶,竟是沒能把一根普通的箭矢劈斷,二人就這般僵持着,可想而知郁作本身的修為,早已達到了可以睥睨他的程度。

不過是為了逗弄他,故而一直躲閃,沒有下死手罷了。

“什麽意思?”懂裝不懂的許黴,抽空問了他一句,劍刃朝郁作握箭的手割去,他一退,又給了許黴使出劍招的機會,他出劍刁鑽,幾乎每一劍,都是沖着郁作的胸膛刺去的,若他沒能防住,早就被刺成了千瘡百孔了。

郁作一邊退擋,一邊尋了石壁,試圖借力反擊。瞧着許黴擊劍而來,他一個反手扣箭,箭尖紮進了石壁裏,許黴的手,也被他扣在肘下,壓在石壁上不得動彈,另一只手,則迅速的掐住許黴的脖子,将他整個人摁在了石壁上。

“故意的?特意将那礙事的倆人清理走,就是想試探他會不會幫你?”郁作輕笑了一下,唇靠在了許黴的耳側。

許黴既然知道了杭耳口中的“yu”,指的是他,那麽又特意演了一出戲,把那倆人支走,只有兩個原因,一是怕打起來,那倆人不敵,反丢了性命;二是想試探試探,這一路對他百般示好的茶直,在看到他腹背受敵之時,會不會幫他。

從而也就知道了,這人到底是敵是友了。

“所以呢?”許黴輕蔑了郁作一眼,喉間艱難的吐着話,“我賭對了。”

一陣陰風駛來,許黴被郁作掐的半眯的眼睛,只看見了一臉陰沉的茶直,從遠方走來,随着步子“噠——噠——”的響聲,這洞頂的紅膜蟲卵,也躁動的湧了起來,只是湧了三兩下,就再沒了生機,紅膜也漸漸成了一片灰色,這是死卵的征兆。

“柏宄,你是誠心和我對着幹。”氣得面色黑沉的郁作,恨恨的低吼了一句,再是擡頭看向許黴時,勾起一抹悲憫的笑,“末江尊這麽聰明,不如再猜猜,你是如何賭對的?至于答案嘛,我知道,就不想聽了,今日概不奉陪,來日再會。”

料到郁作會惱羞成怒,将他脖頸掐起,像扔破爛一樣扔了的許黴,趁着手肘一松的間隙,旋腕而下,用了比平日裏,揮鋤頭挖土還大的力氣,狠狠的,在郁作的臉上,也割了一道血痕。

痛意使得郁作掐他的手勁兒更大了,将他懸空舉起,又一把扔出,有把他砸成肉泥的想法了,眼睛裏含了熊熊怒火的郁作,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痕,肉皮炸開了,血流了整個脖頸,看着別外血腥。

“嘶……”郁作龇牙咧嘴的,看了一眼手裏的血,朝對面的許黴看去,覺得他過分了,“你徒弟臉上的傷,是他自己受不了了挖的,和我可沒關系,再說一張假皮挖了也就挖了,我這張可是貨真價實的真皮,你這讓我毀了容,以後可怎麽出門啊。”

被甩出去的許黴,手裏的苦伶砸在了石壁上,“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本以為自己也會被砸的,五髒六腑開大會,腰間卻被一只冰涼的手臂環住,後背也落入了一個冰涼的懷抱。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被抱他的人,緩慢的攙扶着靠着石壁坐下,咳了咳嗓子,這才支了一只疲憊的眼睛去看,抱他的人正是茶直。

“謝……”他的感謝還未道完,手剛松開,脖子就感受到了一陣冰涼。

茶直修長慘白的手指,摸進了他的脖頸,将不屬于許黴的氣息,全部清理幹淨,只留下了屬于自己的清冷氣息,許黴虛晃的瞳孔裏,只看見了一雙閃爍着陰戾的墨綠色豎瞳。

他認得這雙眼睛。

理智在這一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蛇……”許黴沙啞的嗓音呢喃着,半眯的眼睛裏,很快又覆上了一層氤氲。

七年了,他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叫什麽,平日裏也只稱呼“你”或者“蠢蛇”。

從土地廟的大門打開起,他就感受到了一股熾熱的眼神,無時無刻的凝視着他,這個眼神很特殊,熾熱卻又帶了涼意,癡癡呆呆的,除了那條蠢蛇,沒誰會用那種眼神看他。

他以為大蛇回來報複了,傷透了心,就走了。

直到再遇見這個少年,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聲“黴”,都像極了那條蠢蛇。

“黴……”茶直的手指僵硬了一下,大拇指在他的耳垂上,輕輕刮蹭了一下,便是抽離了他的脖頸處,嗓音低沉,像是在哄他道:“是我,黴,他好讨厭,我幫你打他。”

冰涼的溫度離開了,不遠處傳來了石壁坍塌的響聲。

不用想,郁作傷了許黴,茶直都會要他好看,但他沒有想到的是,茶直竟這般不看在畢海狐的面子上,對他大打出手,且還是在他的地盤上。

蛇生來就适應洞穴和黑暗,他們又是在幽道裏動手,郁作受過重創,實力必然在茶直之下,他也不會舍本逐末,在這種他明顯發揮不了優勢的地方,和茶直硬剛起來,而是化作了窮門怪前身,一頭鑽進了空洞裏,茶直要是在乎許黴的生死,就不會将空洞全部震碎,導致空洞裏的窮門怪落入幽道,從而讓受傷的許黴,再陷險境。

只是說了要幫許黴打他,茶直又怎會輕易讓他逃了?

幾乎半壁山洞都被碾碎了,在外面看來,如同發生了地震,茶直了解這裏的構造,知道崩塌哪裏,會讓郁作心如刀絞,但卻不得不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是它,真的是它。”許黴擡起手指,碰了碰脖頸處殘存的冰涼冷意,眼神看去幽道的一端時,氤氲的視線裏,只能看見如泡沫般團聚的灰色塵霧,“是它回來了。”

許黴摸了一下臉頰,抽泣了一聲,等體力恢複以後,便是起身去撿起地上的苦伶,走到盛杭耳的身旁坐下,等着李翎和月雨回來。

他的眼神錯亂了一下,郁作談到三百年前,且對他恨意滿滿,那個樣子,和當年石河之戰,那嚣張肆意的窮門怪首腦一模一樣。

可葬命弓一箭,可殺神鬼,怎可能是區區一個獄畜能夠抵擋的住的?

不對,他是。

以清嘉的修為,能夠對他進行短暫心神控制的,除了窮門怪首腦的魅目窺心,沒有其他。

但此等邪術,對清嘉這樣修為的,同時只能控制一個人,所以,結合之前他問盛杭耳的那句話,“如今太元山,除了西涼顏,能夠拉動葬命弓的,可還有何人?”

那時的耳秋告訴他,是封真尊。

那麽郁作想殺他的舉動,就有了原因了。

除了盛杭耳,那麽大戰再開,即便清嘉手持葬命弓,哪怕只是短暫的控制他一箭,也能在分秒中,決定勝負。

真是好算計。

如今他的腿,恐怕只能堅持七天了,七天內,必須回到太元山。

“末江尊,這是怎麽了?山洞要塌了嗎?”李翎和施望於回來了,當時許黴給他手心裏,塞進了一片歸參,他便是想到了和施望於內鬥,并非本意,而是要把他引出幽道,等出了幽道,李翎便停止了對他的攻擊,而是攤開手裏的歸參,和施望於對視,倆人也就在外頭放風了一會兒,聽到一片地震般的波動,以為他們出了什麽事,這才忙跑了回來。

“末江,你沒事吧?向導和郁作呢?”施望於蹲在許黴旁邊,眼神看見了他能夠踩實地面的右腳,已是看懂了許黴對自己做了什麽,提醒道:“你……你的腿本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的,此番你動用了‘一往逐’,就是在拿未來的康健在豪賭,你只有七天的時間了,七天之後,你的這條腿會徹底廢掉。”

“也只有七天。”許黴的眼底暗了一下,把苦伶歸鞘後,彎下腰,雙手穿過盛杭耳的腋下,将他拖起來了一點,轉身蹲在他的跟前,把他的雙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背後一個用力,就将盛杭耳整個背了起來。

“山洞快塌了,但路也出來了。”他的臉色依舊有些發白,看着前方漸漸消散的灰色塵霧道:“晴山,郁作就是當年那只窮門怪首腦,如今他還活着,你也不安全,取了靈株後,就緊快回到與南山去吧。”

“是那個怪物?”他竟然沒死。

“什麽怪物?”李翎懵然,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道:“末江尊,你們再說什麽?”

“三百年前的獄畜了,我們都是被他蒙騙,你也是受害者。”許黴嘆了口氣道。

“……”不需許黴多說,靜默下來的李翎,已是将許黴簡單的話吃透了,現在不止許黴悔恨了,想到清嘉失神一箭,李翎也幾乎悔恨欲死,想穿回去,一巴掌扇死當時的自己。

施望於沉了沉色,窮門怪首腦非比尋常,這個消息,必須傳回與南山去,他又看向許黴,竟是把死去了的盛杭耳,一步一步的背着向前走,死者已去,這般執着只會令他心累,施望於語塞了一下,還是勸了勸:“既是他,怕也是沖着末江來的,他是個記仇的性子……末江,封真尊的事,不是你的錯,你這樣背着他走,他心裏也定然過意不去的。”

“杭耳不重的,他輕的,還沒有我地裏中的,一背簍的土豆重。我背着他,就像背了一背簍的棉花一樣,一點重量都沒有,不說是背着他去石河了,就是到了石河,再背着他回太元山,也沒有一點大礙。我封住了他幾處穴位,可以保住回到太元山之前,屍身不腐。”許黴背扣着盛杭耳的兩條大腿,步伐穩健的朝前方走着,瘸子都能背得動一簍土豆,背盛杭耳又算得了什麽呢。

“末江……我知道你性子犟,勸也是勸不動的,只是你背累了,就道一聲,我幫你背。”他雖沒有和盛杭耳打過交道,可夜裏撕開面皮,洗臉吹冷風的時候,他便覺得,盛杭耳和他是同道中人,如今人死了,也心生了憐憫之心。

“是啊,末江尊,我也來幫忙,我力氣很大的,不會讓封真尊不好受的。”李翎委婉道。

“晴山、師侄,謝謝你們了,不過不用了,這是我自己造的孽,我得自己走完。”許黴的餘光,看着肩膀上的盛杭耳,含了柔光,他的徒弟死了,就是背,他也要背回太元山去。

“末江,你這又是何苦呢?”施望於搖了搖頭,卻也無可奈何。

許黴沒有回答,背着自己的徒弟,埋頭走着。

“可,可是向導不見了,我們走的這條路,是正确的嗎?”李翎甩了甩拂塵,看着面前一條陰冷的幽道,左右的幽道,都被塌方堵住了,走了許久,是只有這一條道了。

“他給我留的,不會錯的。”許黴沉了沉聲,擡了擡眼皮,看到的,就是塵霧消散後,一條視野開闊,紅藤葉做點綴的陽光大道,心裏也是震驚了一下,他單知道大蛇不簡單,卻沒想到,他居然能把洞十八彎,弄得只剩一條幽道了。

若說這不是出路,也沒有別的路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