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羲光殿。伏雲宗的正殿。

幾根極高的群青巨柱撐起大殿繪有四象的穹頂,空曠肅穆,雖無雕梁畫柱,自成一派恢宏。

步履聲在空曠的大殿內顯得格外清晰,時鶴握着如練,步入殿內。

門內的長老,除卻在閉關的,全都到齊了,所有人的神色都不好看。

時鶴猜到是有大能隕落,卻未見屍首。

殿中央的臺面上放着的是,一柄染血的佩劍。

時鶴慢慢走近,很快便認出劍的主人……他瞳孔微縮。

按下心中的震驚,時鶴推掌向宗主與諸位長老見禮,“師尊、長老。”

高臺主位坐的,是伏雲宗宗主雲伯衡。他修為高深,久居高位,處處透露着威儀。

見是愛徒,雲伯衡颔首。

時鶴走上階梯,一步步行至高臺,最後站去了雲伯衡的身側。

雲伯衡此前去中州游歷,不在宗門,時鶴近一年沒有見到他。

一靠近,時鶴便敏銳地察覺雲伯衡的不對,“師尊,你受傷了。”

雲伯衡用拳抵着唇輕咳一聲,“不礙事。”

時鶴低聲問:“師叔他……”

一邊的周長老開口了,他臉色十分難看,道:“究竟是什麽妖獸,竟然能把你傷成這樣,還殺了——徐揚!”

徐揚乃劍門之主,是雲伯衡的嫡系師弟。他的修為,放眼修真界已是至臻,竟會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令人難能不驚怒。

聽聞徐揚是被妖獸所殺,時鶴緩緩皺眉。

妖族雖尚存于世,但自北境、西塞、南疆三道防線建成,将妖族驅于域外,妖族在人族修士面前已是式微。

域外靈力稀薄,妖族的生存環境惡劣,已經幾百年沒有出過大妖。

究竟是什麽樣的妖獸,能重傷雲伯衡、殺了徐揚。

時敏訣也在席間,他摩挲着杯盞,盯着雲伯衡,開口,“你腹間的傷,不是妖獸所為,是徐揚的縛水劍。”

衆人一驚,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雲伯衡,等待他回答。

“咳咳咳——”

止住咳後,雲伯衡才在衆人驚疑的目光中緩緩開口,他道:“是吞天。”

吞天一出,語驚四座。

時鶴握着如練的手一緊。

“真是吞天?它竟當真仍存于世?”周長老顫聲道。

妖族已經幾百年沒有出過大妖,而吞天是千年前的大妖。

吞天咬合與吞噬能力極強,兇殘成性,最喜食修士血肉增長修為。

上古四大妖獸,吞天、惑心、裂山、迷夢。其各個妖力強大,擁有獨特的技能,是為禍一方的大妖。

四個大妖,其中惑心、裂山、迷夢都已經被誅滅。只有吞天,下落不明。

吞天已經幾百年未現身,衆人都不确定,它是否仍存在于世。

“它還活着?”

雲伯衡點頭。

此話如陰翳般籠罩在所有人心頭,大妖現世,人間又要不太平了。

柳長老嘆息一聲,道:“縱使是吞天,你與徐揚聯手,未必沒有一戰之力,為何會落到……”

“吞天吞噬了當年惑心的內丹,這些年它沒有現身,只怕都是在吸收惑心的內丹。”雲伯衡道。

惑心是上古四大妖獸中極為可怕的之一,它擁有蠱惑人心、操縱修士的能力,意志稍有不堅,便會淪為它的傀儡。

“吞天同時有惑心的能力,它蠱惑了徐揚……”雲伯衡聲音沉痛,此話也解釋了,他腹部傷口的來源。

“吞天吞噬了惑心,豈非妖力更加強勁。為今只有即刻通知洛山派和千玉門,合三宗之力将其殲滅,防它為禍人間。”一名長老起身道。

“咳咳——徐揚在危急關頭恢複了神志,拖住了吞天,助我重創了吞天。短期之內,它怕是不會再現身。只是徐揚……被那孽畜吞噬入腹,咳咳咳——”

時鶴扶住雲伯衡,助他順氣。

“吞天現世,必是要通知洛山派與千玉門的。而眼下,先叫伯衡養好傷,以及為徐揚辦葬禮。”柳長老起身道。

周長老道:“是了,我與敏訣先一同為宗主療傷。”

劍門長老徐揚之死,很快便傳遍宗門。徐揚屍骨無存,只得七日後,為他辦封劍大典。

大妖吞天現世,也一度叫門內人心惶惶。

“吞天欸!那可是上古大妖!它若是現世,豈不是又要叫生靈塗炭,不知多少修士要成為它的果腹口糧!”文卿緊張兮兮地咬着手指。

青青也曾在書上讀到過這上古大妖的可怕,他寬慰文卿道:“不是說宗主重創了吞天麽,它要養傷養個十年八載吧。”

“重傷,又不是誅滅,它還是會回來的。”

“天塌下來有高個頂着,縱使吞天再出現,也輪不到你個慫包沖鋒陷陣,你慌什麽?”蘇棋鄙夷道。

“什麽叫慌,我這是先天下之憂而憂,悲天憫人,擔憂衆生安危懂不懂?”文卿不服。

“有什麽好慌的。先輩能殺惑心、誅裂山、戮迷夢,我輩難道就解決不了一個吞天嗎?”蘇棋拍桌慷慨道。

“可是連徐揚長老都亡于吞天之口。徐揚長老已經算是當世劍修第一人了吧?”譚源不禁嘆氣。

“這可不好說,宗主與徐揚長老到底誰更勝一籌。”

“自然是宗主更強,要不怎麽叫師祖将宗主之位傳給他。”

“未必,徐揚長老還執掌劍門呢!而且我聽聞師祖生前更倚重徐揚長老。”

“好啦,兩位都是當世大能,哪是你我能置喙的。”

文卿見青青在一旁手裏還拿着卷書,一邊聽一邊時不時看一眼,他感慨,“要不怎麽說青青心靜呢,我們在這吵吵嚷嚷,他還能看得進去書。”

青青聞言擡眼,然後歪頭問,“可是,明日有藥學小試,你們都不着急嗎?”

“!”

此言一出,本來慌的更慌了,本來不慌的也慌了。

“什麽!明日?”

三月一次的小試。

春光好,庭院草木葳蕤。

聽天苑四面的窗子敞着,擡眼便可見外頭庭院春光,只是屋裏深陷令人頭大如鬥生不如死的藥學小試的伏雲宗弟子們無心于此。

明明滅滅的光影灑在香案上,香灰簌簌落下。

離交卷莫約還剩半柱香。

青青撂下筆杆後看一眼香爐裏未燃盡的香,噘嘴吹了吹未幹的墨跡,沖洋洋灑灑填滿了的卷子露出滿意的笑。

文卿坐在青青的後頭,見他答完了卷子,這才敢打擾他,他手往前伸,用筆杆戳了青青的後背。

“青青——”文卿用氣音喊。

青青剛轉過頭,文卿就把一張疊好的紙條丢入他懷中。

青青捏着紙條,氣鼓鼓地瞪眼。

文卿雙掌合十作哀求狀,口型在說:“救-救-我。”

青青雖心裏教訓文卿,沒出息的師兄,平日不認真,最後多虧有他!

但還是心軟,捏着紙條轉身給文卿寫了答案。

片刻後,文卿拿到了青青傳回的紙條,喜不自禁地照着上頭的內容提筆開寫。

文卿左前方的宋陽回過頭,催促道:“抄快些,抄完給我。”

“我也要!”蘇棋離得有些遠了,只得幹着急。

“欸欸,還有我。”

幾雙眼睛熾熱地盯着文卿,文卿提快筆速,嘟嚷道:“啰嗦,別打擾我,都等着。”

青青抿唇笑了笑。

他們得如此放肆,全賴先生不在。

青青瞥向窗外,見到了刺槐樹下納涼的周長老。

周長老平日裏嚴肅板正,對那些課上睡覺的弟子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但到了小試,他似是知道底下那些不争氣的弟子應試艱難,監考時他便搬了張躺椅在院裏納涼。

仿佛察覺到了青青的目光,閉目養神的周長老眼睛眯開條縫。

與青青的目光撞上了。

穿過刺槐樹的陽光照在周長老的臉上,有些刺眼,他又閉上眼。

青青曉得長老是有心放水,悄悄松了口氣。

青青支着頭,四下是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他看那屋外刺槐已是簇簇白花墜滿枝頭。

青青惬意地欣賞園景。

忽的,青青耳際靜了。

四下的聲音消失了。

他轉回腦袋,是來了人。

可那廂周長老還在庭院裏好好躺着曬太陽呢。

見來人,青青一愣,而後是慌。

不只是他,一屋子的人見了邁過門檻進屋的青年都慌了神。

時鶴身如松柏,背陽負手而立。他繃着唇角,灰瞳一絲溫度也無。

青青最初寫給文卿的紙條傳到了譚源手裏,他見了時鶴,下意識想将紙條藏起。

可惜未來得及,一道陰影便已灑在了譚源的桌前。

紙條到了時鶴的手裏。

譚源洩氣,他如被人打了一悶棍般垂頭喪氣地站了起來,“時師兄……”

時鶴兩指夾着那張紙條,灰瞳冰冷地掃視座下噤若寒蟬的其他弟子,“方才傳閱紙條的都起身。”

時鶴來得無聲無息,也不知看到了多少。他平日裏素來積威久已,弟子們不敢欺瞞,方才看了這張紙條的人老老實實站了起來。

“還有誰。”

青青見到時鶴便知不好,紙條是他寫的,他自是有責任。

青青扁扁嘴,有些郁悶。

正當他自認倒黴,準備起身,一道力拽住了他。

身後的文卿按住青青,自己站了起來。

青青坐在位置上,心怦怦跳。

而後,時鶴又揪出了兩個偷偷翻書的弟子。

一共七名弟子站着。

屋內鴉雀無聲,時鶴斂眸,俯視香爐裏所剩無幾的香,待它完全燃盡,他方才擡眼。

時鶴掀唇,“交卷。”

除了那七名弟子,其餘人拿上卷子輪流上交至時鶴手中。

青青捏着自己的卷子,慢慢吞吞地從位置上起身,他排在了隊伍最末。

待走到時鶴跟前時,時鶴站得高一階。因為做了錯事,青青更不敢與時鶴對視,只匆匆瞥了一眼他胸口熨帖整齊的衣袍,然後便低下頭,将卷子奉上。

時鶴目光掃過低垂着腦袋的青青。

接過青青的卷子時,他端詳幾息卷面,未語。

最後,時鶴将青青的卷子與其他弟子的卷子合到一起。

青青如釋重負。

時鶴收齊了卷子,提步離開。

青青回到位置上。他看向窗外,見到時鶴恭敬地将那沓卷子呈給周長老。

“長老,我來替師尊取藥。”時鶴道。

“新配的藥有一味特殊的藥引,需謹慎服用,一會兒我親自過去,你先去吧。”周長老捋着白須答。

言罷,時鶴點頭離去。

沒一會兒,周長老握着卷子,負手走進來。他将卷子随手放在案上,用灰匙清了清香灰,慢悠悠道:“但凡平日長聽課用點心,也不至于正經關頭如此狼狽。”

周長老離去後,那七名被抓的弟子如喪考妣地哀嚎。

“怎麽會這樣倒黴!”

“時鶴師兄,怎麽好端端跑外門來了?”

“平日叫你們溫書不聽,這會兒遭殃了,還險些連累青青。”一位功課好的師兄靠過來教訓幾人。

青青方才确實也緊張得不行。

那師兄靠到青青書案前,摸了摸他的頭發,道:“下次留他們自生自滅就好,不必理會。”

入夜。

青青端正地躺在床上,手捏着被沿。

他鮮少“幹壞事”,經了白天一遭,夜裏也止不住地想。

待他有些困倦,就要入睡時。

青青腦中突然閃過些東西,他猛地從床上驚坐起。

當時,時鶴手裏捏着的紙條是他寫的……

時鶴盯着他的卷子看時,莫非是在比對字跡?

【作者有話說】

相信你們都看出來了,這章是如此的長【掏出墨鏡戴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