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青青的蘭花鈴丢了。

因知是丢在了藏書閣,起初青青并不擔心,只等翌日再去尋。

可等第二天,再去找,青青尋便藏書閣三層閣樓的每一寸,也沒有找到他的蘭花鈴。

甚至懷疑是掉在了那昏暗的樓道裏,青青打着燈,佝着身子,在樓道裏也仔仔細細找了一番,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只是,青青找了一天,最終無果。

待天要黑,青青才離開藏書閣。

路上,撞見幾位外門師兄。

幾人本說笑着上前打招呼,待看清青青的模樣吓了一跳。

青青鮮亮的衣裙變得髒兮兮的,頭上、臉上全是灰,是在藏書閣閣樓的樓道裏尋東西時蹭到的。

“青青,你、這是怎麽了?”譚源上前問道。

青青擡眼看一眼師兄們,開口時嗓音變得幹澀,“我把我的鈴铛弄丢了……那是薛景師兄送給我的十歲生辰禮。”

青青說的鈴铛,衆人都有印象,那蘭花鈴青青戴了四年。

薛景當初內門考核失敗,便自請下山歷練,這幾年鮮少回宗門。

“你是找鈴铛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青青垂下腦袋,點點頭。

師兄們松了口氣。

“我尋思什麽大事呢,一個鈴铛而已。”

“鈴铛丢了,找回來便是,丢哪了,師兄幫你找。”

“找不到。”青青說完,委屈得扁了扁嘴巴,眼裏蓄起了水汽。

因年歲漸長,青青已經許久許久不曾掉眼淚了。見他要哭,師兄們手忙腳亂地安慰他。

“別哭別哭,不就是一個鈴铛嗎?回頭薛師兄回來,叫他再給你送一個就是。”

“就是,你若是喜歡鈴铛,譚師兄送你一堆,丢了也不打緊。”

青青只低頭抹了把眼淚。

除了第一日遇見時鶴,此後的日子,青青在藏書閣閣樓裏再沒有在撞見旁人。

他日日去閣樓,每日待三個時辰,兩個半時辰修複損毀的書,半個時辰則自己找感興趣的書看。

每回去,青青都會順便找一圈鈴铛,只是當真找不到了,實在令人費解。

其他師兄也只得寬慰他,等他哪日忘了要尋鈴铛的事,它就會莫名其妙地回到身邊。

那日,文卿随口抱怨的一句,他送的粉玉耳珰,青青沒有戴過。

青青卻是放在了心上。

芳熙園裏。

青青與白鴻玉共處一室。

青青坐在一張板凳上,白鴻玉則站在他身後。白鴻玉一只手拿一卷書,另一只手捏着銀針放在火上烤。

“我頭一回嘗試這樣的事,替人打耳洞。”白鴻玉饒有興趣地道。

青青手捏着兩端的耳垂,心裏仍有些害怕,嘴上則道:“我相信鴻玉師兄。”

白鴻玉問:“怎麽突然想到要打耳洞?”

“可以戴漂亮的耳飾,聽說山下的女孩都有耳洞。”

青青素日是有些愛美的,白鴻玉不疑有他,搖頭失笑道:“罷了,我仔細着不讓你疼。”

青青悄悄觑了一眼那燒紅的銀針,只看一眼想到這是一會兒即将刺穿自己耳垂的東西就忙收回目光,胡亂點頭,“嗯嗯。”

白鴻玉在書上尋到民間用來打耳洞的三種法子。一是選在寒天,将耳朵凍得沒知覺了再用銀針穿洞。二是用米粒或是綠豆反複揉搓耳肉直至麻木,再用銀針穿洞。還有一個法子是用鉛圈環在耳垂上,等待鉛圈慢慢入肉,形成耳洞。

以鉛入肉首先被排除了,此法耗時久且疼痛,創處還容易出事。

白鴻玉在前兩種法子中選擇了前者,用低溫降低痛感。

“開始罷。”

白鴻玉纖長微涼的手指,捏住青青的耳垂。這耳垂生得白白嫩嫩,形狀小巧飽滿。他覺得這樣也是極好看的,破壞了它的完整也是可惜,只是女孩子家愛美的小心思也無可厚非。

白鴻玉捏了捏軟軟的耳垂。

青青耳朵敏感,忍不住笑着縮了縮脖子,“癢。”

白鴻玉将他扶正了坐姿,道:“好了,坐好。一會兒若是再這樣,耳洞紮歪了可就不好看了。”

說罷,白鴻玉的手指發出淡淡的藍光,靈力包裹着青青的耳垂,然後是森森的寒意傳來。

青青打了個哆嗦。

白鴻玉操縱靈力精準,沒一會兒,青青的耳垂就沒了知覺,可以下一步操作了。

青青手裏握着柄鏡子,透過鏡子,他瞧見白鴻玉拿起那枚放在火上炙烤過的銀針。

接下來的畫面,青青連忙閉上眼,不敢再瞧。

打耳洞的過程是極快的,只聽白鴻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好了,睜開眼睛吧。”

青青睫毛顫了顫,睜眼,他用鏡子一瞧,果然左耳的耳洞已經穿好,戴着一根茶葉棒,防止洞口愈合。

青青驚喜,“師兄!你好厲害!”竟是一滴血也沒有流,只有耳洞周圍一圈微微泛紅。

白鴻玉安之若素地受用青青的贊美。

比想象中輕易。

右側的耳洞,如法炮制。

白鴻玉用一指托起青青微紅的耳垂,仔細觀察一番,沒有異樣。他這才拿起邊上的白布慢條斯理地擦手,道:“回去養一陣子吧,若有不适,記得來找我。”

青青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此刻發燙的耳垂,想象日後這裏就可以戴耳飾,不由得露出甜笑,他點頭,“嗯!”

修複書籍的事,青青沒有懈怠,轉眼進度已經完成了一大半。

這日,青青照常從狹小的樓道裏爬上頂樓。這樓道裏頭髒得很,走得多了,青青也就曉得要貓着身子,提起裙角,小心翼翼不被弄髒。

青青心裏嘀咕,怎麽無人來清理?

今日,閣樓裏已經有人了。

是時鶴。

他坐在上次同樣的位置。

依舊坐得一絲不茍,這次連個眼神都沒有分過來,目不斜視地盯着手中的書卷。

若說不同,他腳邊多了一團白色的毛絨絨,是只白毛小獸伏在他腳邊。

青青拍了拍衣裙,見禮,“時鶴師兄。”

時鶴目光不離書本,喉間溢出一聲,“嗯。”

青青實在好奇他腳邊的那團東西,目光緊緊盯着,等看清它的模樣,青青險些驚呼出聲。

不正是白白麽?

藏書閣設有禁制,不可能是白白自己溜上來的,只能是人帶上來的。

青青觀察時鶴,面具包住了他大半的臉,露出的下颌與繃緊的唇線也透出不近人情。

他原以為白白是後山上新生的靈物幼崽,竟是已經有主了嗎?

時鶴師兄,竟會養小寵?

白白趴在他腳邊,睡得安詳。

青青大着膽子搭話,“時鶴師兄,那是你的貓嗎?”

這回時鶴擡頭,灰瞳望了過來,他似是覺得怪異,喃喃重複了一遍,“貓。”

接着,他應了一聲“嗯”,算是回應。

“師兄你養它多久了,我半年前就見到過它一回,之後好久沒碰見,這幾天才瞧又見它。”

“……它随我閉關了。”

青青見時鶴願意理人,湊過去,蹲在他的書案旁問:“它叫什麽名字?”

“名字?”時鶴平靜地盯着突然湊到跟前的人,“……沒有名字。”

“啊?”青青意外,養了超過半年之久,連名字都沒有嗎?

“那時鶴師兄平日與它說話時,如何喚它?”

時鶴反問:“我為何要與它說話?”

青青哽住。确實也想象不出時鶴私下與小貓說話的模樣。

話題落到地上了。

饒是青青,也再問不下去了。

若是白白醒着,青青或許還能與它互動,只是它現在睡着了,又有時鶴盯着,青青不敢貿然去和它親近。于是只得讪讪起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青青挑的位置,在時鶴的對面,擡眼便可看見。

期間,他數次擡頭,眼巴巴地望一眼時鶴腳邊酣睡的小獸。

終于,青青聽到時鶴那邊傳來動靜,是白白醒了。

它迷迷糊糊地站了起來,用嘴咬了咬時鶴的衣擺,但時鶴并不理會它。它便自顧自地爬上書案,乖巧地趴在書案上時鶴的手邊假寐。

青青在一旁全程盯着,有些失落。他也不确定白白有沒有看見他。從前遇見了,都是白白主動親近他。如今是因為主人在一旁,便對其他人視若無睹了嗎?

青青郁悶地用筆戳了戳臉頰,眼神還留在對面一主一寵身上。那日崔明秀說,這貓活像時鶴,想來真是眼尖。那邊時鶴端坐看書,白白安靜陪伴,瞧着很是相宜。

說起來,他會在這修複書籍,還全賴白白呢,雖然他最後也因禍得福了。

青青只能失落地在心裏念了一遍:負心小貓。

他收回目光低頭,本想繼續專心做正事,忽然聽聞一陣鐘聲。

沉悶的鐘聲,仿若天外之音。

“咚咚——”像是敲在人心頭,叫人聞之跟着緊張。

青青一愣,與對面的時鶴同時擡起頭,相視一眼。

這鐘足足響了十聲。

伏雲宗的主殿羲光殿前有一座鐘樓,此鐘并不做報時用,唯有遇見大事時才會敲鐘。

青青在伏雲宗待了八年,只在宗門大典上聽過鐘聲,只敲了三下。

方才那鐘連鳴十聲……

“師兄?”青青開口。

時鶴聽完鐘聲後,合上書,起身道:“鎮山鐘鳴,必有大事發生。”

他擡手,白白默契地跳入他的臂彎,他抱住白白,準備離去。

青青放下手裏的東西,也跟着起身。

就見時鶴站在一面牆前,擡手按在牆上,輕輕一推。

牆體緩慢轉動,露出一條明亮寬敞的隧口。

青青一驚,從不知這還有一道暗門。

時鶴抱着白白進入隧口,快步離去。

青青緊随其後,進入隧口,一看,裏面露出的是一條泛着金色靈力的透明階梯,階梯一路旋轉向下延伸。

青青趴在階梯上一看,那廂時鶴步履生風,已經走到階梯底部。階梯盡頭,正是藏書閣一層!

青青瞪大眼,來了這麽多回,才知道進入藏書閣三層的正确打開方式,他一直以為時鶴是跟他一樣貓着身子從那樓道鑽進來的……

時鶴面色嚴肅地走在前頭。

出了藏書閣,他将懷裏的小獸放下地,無需交代,它自己往蒼鷺院的方向去。

時鶴則轉身往羲光殿方向去。

他知道的比青青多。

鳴鐘十聲,是哀鐘。

意為,門內有大能隕落了。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更,晚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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