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發作

發作

尤蘿磨磨蹭蹭地順着樹幹往下爬,腳尖即将觸到地面時,胳膊被人輕輕扶了一把。

四目相對,她瞧見一雙平靜的眼。

迪盧克的瞳色是如同烈焰般的紅,瞳孔深處卻如同盛了一汪毫無波瀾的水,從他的眼裏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緒。

明明上午才和他提過暗夜英雄……

雖然迪盧克好像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尤蘿偷偷掃了他一眼,雙腳落地。

但以她對迪盧克的了解,她知道這家夥哪怕內心再怎麽波濤洶湧,表面也能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姿态來。

“咳,那個,謝謝。”尤蘿抱緊了懷裏的酒壇子,謝過他剛剛的攙扶。

“很意外,你居然會和我道謝。”

“……”

尤蘿心中僅有的一點感謝煙消雲散了,她“哼”道:“是嗎?很意外?比起我會說謝謝,你是暗夜英雄不是更讓人意外嗎?”

少女像貓似的呲了呲牙,臉上帶着類似“被我抓住了吧”的得意。

“什麽暗夜英雄?我只是恰巧路過。”

迪盧克擡手握着馬尾往後撥,剛剛戰鬥時沒注意,紮起的頭發有些微微散了。

“你?”尤蘿沒想到他到這個時候還會選擇不承認,她瞪大雙眼,覺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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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迪盧克面前,比迪盧克矮了至少一個頭,此時哪怕仰頭也無法與他平視。

嘴可真硬,尤蘿心想。

“比起什麽暗夜英雄,我還是想知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盧布尼叔叔要是知道你這麽晚還在郊外喝酒,他會生氣的。”迪盧克抓着松散的頭發,挑開皮筋,又重新束了個馬尾,他說話時微微垂眸,果然看見尤蘿眸光閃爍。

“我已經是成年人了,父親不會這樣約束我了。”尤蘿揚了揚下巴,說出這話時也有些心虛。

“呵。”

“你呵什麽!”

尤蘿掀眸,迪盧克正兩手交疊在顱後梳理着頭發,周遭光線暗淡,她恰好站在他有些看不真切的影子裏。

她如同被影包裹。

“是嗎?如果我沒記錯,你離成年應該還有好幾天吧?”迪盧克神态自若,嘴角含了一抹似笑非笑。

妄圖在幼馴染面前扮演成年人的尤蘿一敗塗地,她掐指算了算,的确,她離成年還有7天呢!

她此時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和迪盧克談話的重點,剛想擡頭反駁“四舍五入也是成年”,卻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得結巴了。

“等,等等,你後面……”她顫巍巍地舉起了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迪盧克的身後。

迪盧克緩緩側身看過去。

他們談話的間隙裏,方才那片空地上居然聚集了一大片群魔亂舞的丘丘人,人群中央是散發着青綠色煙霧的水深淵法師,他揮舞着手臂,突然将手中的手杖指向了看着他們的尤蘿。

“呀!”深淵法師發出攻擊的指令,跳躍的丘丘人們停下,齊刷刷地看向了尤蘿。

“迪盧克!”

尤蘿捧着酒的雙手一抖,酒壇落下,在地上砸了個四分五裂。

剩下的半壇酒盡數灑在了地上。

尤蘿此時早已顧不得什麽酒不酒的,這樣的場面她見都沒見過,她吓得一把抱住迪盧克的胳膊。

“寡不敵衆,我們還是跑為上策!”

“……”

迪盧克低眸看了一眼抱着他胳膊的金發少女。

“走不走啊!你不是說自己不是暗夜英雄嗎?這麽多怪物怎麽打!”尤蘿發現迪盧克一動不動,心急地推了推他。

不遠處的怪物已經朝他們撲過來,一只草史萊姆不知是什麽時候已經悄悄到了他們腳邊。

迪盧克似乎沒注意到這顆頭頂長草彈跳力十足的小怪物,眼見史萊姆就要跳起來咬他的腿,尤蘿眼疾手快,抱着迪盧克的手一松,擡腳就往史萊姆身上踩。

史萊姆的觸感柔軟黏膩,尤蘿感覺腳下一軟,聽見“叭叽”一聲,手臂被人往後拉了把。

“小心。”

迪盧克将她擋在身後,提起了手邊的狼末。

“站在原地別動。”

“喂!”

塵土飛揚,尤蘿站在原地,武器撞擊在一起的尖銳滋啦聲和丘丘人的慘叫聲同時響起,她看着迪盧克借力躍起,火焰砰然撲騰,劍砍在了深淵法師的頭顱上。

她目瞪口呆。

這實力……她原先都不知道迪盧克這麽厲害。

前些年他出去游歷,是不是也這樣遇到過各種各樣的麻煩呢?

尤蘿看見原本朝着他們攻擊而來的丘丘人都倒在地上化成灰燼,史萊姆們如鳥獸散,朝四處奔跳逃離。

尤蘿一腳踩在地面的酒壇碎片上,感覺身旁呼嘯而來一陣風。

風裏攜着淡淡的酒香和陌生的草木香氣,迪盧克提着狼末站在空地中央,朝着地上的深淵法師半彎下腰。

尤蘿跑了幾步,站到了迪盧克身旁。

受了重傷的深淵法師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他的手杖已經四分五裂,尤蘿聽見他用嘶啞的聲音對着迪盧克說:“暗夜英雄……你果然就是……”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一道紅光從上往下沖向他,未盡的話語融在火焰裏,被風一吹就散開在風中。

周圍陷入一陣難捱的寂靜之中。

“尤蘿,幫我保守秘密。”

不知過了多久,迪盧克開口,他的聲音混着風吹,在偌大的風起之地顯得空蕩蕩,尤蘿眨眨眼,想問他為什麽。

就算大家知道他是暗夜英雄,又能怎麽樣呢?

“我不願與騎士團再有接觸,你應當明白。”迪盧克将被污穢沾染的手套摘下來,看向尤蘿,“我将始終貫徹我的諾言,但這一切都和騎士團再無關系。”

皎潔的月光灑下來,落在他的頭頂,尤蘿罕見地沉默了。

她當然明白。

那年的巨變,那年的誤會,一切都不會因為時間流逝而被忘記。

“但是凱亞跟我說……”

迪盧克瞥了尤蘿一眼。

尤蘿閉上了嘴。

“少聽凱亞胡說八道。”迪盧克輕嗤一聲。

秘密被尤蘿發現,他的表現也和從前一樣讓人琢磨不透,他轉身就要走,剛剛擡步,又問尤蘿:“走不走?”

尤蘿悻悻地摸了摸鼻尖,她跟上去,在迪盧克身後追問:“所以為什麽我白天問你的時候你不承認?你剛剛也不承認,為什麽?連我也不能說嗎?”

迪盧克不動聲色地垂眸,看見她落在地上的影子上下蹦着,偶爾會與他的影子重疊。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父親說過,弗洛雷斯家的姑娘像只活潑的小兔子。

“你麽?我倒是希望你真的能幫我保守秘密。”尤蘿在他身後亦步亦趨,不小心還會自己絆倒自己,迪盧克看不過去,伸手拉住她的手臂,“畢竟你和凱亞的關系看起來更好一些。”

“我……”尤蘿聞言愣了愣,仰頭看迪盧克,對方依舊是面無表情,她似乎從他的話裏聽出一點什麽,但又無法正确捕捉這種感覺。

“為了安全着想,最近不要在晚上出蒙德城了。”迪盧克提醒她,“你也看到了,不管是前幾天的史萊姆還是今天的深淵法師和丘丘人,他們的狀态都不太對勁。”

這些怪物異常的龐大,或者是,異常的暴躁和帶有攻擊性。

尤蘿點了點頭。

月色皎白依舊,天空變得幹淨,入目是極深的青黑色,繁星點綴其間,蒙德的星空永遠都是那麽美。

風起之地的土壤常年濕潤,路面上皮鞋踩在草地上,伴随着“嘎吱嘎吱”的落地聲。

尤蘿被迪盧克拉着走,她的目光落在那只握在她小臂的手上。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好像微微用點力氣就能把她的手臂掐紅了。

她想起他們小時候的牽手,他們的捧腹大笑,他們黏在一起徹夜聊天、一起爬樹抓團雀……

不知不覺,迪盧克已經變成這樣能夠獨當一面的男人,而她還依舊沉陷在童年的回憶裏,無法适應他的沉着冷靜,也難以接受他和凱亞之間的決裂關系。

她太知道迪盧克變成現在的模樣是因為什麽,但卻不願意承認自己似乎也成為了和凱亞一樣的外人。

不,她和凱亞,明明是最不應該成為外人的。

尤蘿吐槽他“面癱”,說他冷血。

可他卻會在危難之際救她于水火,也願意陪她走這麽長的一段路,像從前那樣送她回家。

“走路看路,別又摔了。”迪盧克見她心不在焉,出聲提醒她。

“嗯。”尤蘿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一路無話,迪盧克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他走了幾步,突然說:“夜間在郊外行動的危險性很高,有我一個人就夠了,而且我不希望被人過多關注。”

尤蘿聞言怔了怔。

他是在跟她解釋嗎?

“我知道。”尤蘿想了想,“我,我不會和凱亞說的。”

迪盧克對蒙德的忠誠不容置疑,他也不會對蒙德民衆帶來什麽傷害,他只是用行動在暗地裏維護正義,且不希望這樣的正義被他人知曉。

至于她就是暗夜英雄的謠言,等過一段時間自然會悄然散去,尤蘿知道騎士團會下場解釋,白天的沖動質問是情緒使然,她在和安柏玩游戲時就已經想明白了。

“但是,”迪盧克難得的解釋拂去了她心頭的些許陰霾,尤蘿眼珠骨碌碌一轉,想到了個馊主意,她朝迪盧克說,“我幫你保守秘密,還在蒙德城被迫戴了一頂虛假的高帽子,那你有沒有什麽補償給我?”

“……”

迪盧克松開她的手,快走了半步,和她拉開了點距離。

“喂,不是吧!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啊!”尤蘿計謀得逞,忍不住嘿嘿笑出了聲,她小跑來到迪盧克身前,張開手臂攔住他的去路。

這裏離蒙德城還有一段路,附近空曠,她的聲音被風帶出去好遠好遠。

迪盧克想讓她快些趕路,話還沒出口,尤蘿突然身體晃了晃,腿一軟,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他趕忙伸手去接住尤蘿,剛扶上她的腰,就聽見她喃了一句:“酒……”

尤蘿的嗜酒症發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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