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一家人離開,沒有拍照,但女孩不停回頭朝阿晴揮手,格外開心的樣子。

阿晴坐回椅子上,蘇枋也坐回她的對面。

“你還挺厲害的啊。”他揚起嘴角。阿晴望着他,沒說話,蘇枋又做出嘆氣的模樣:“就是弄髒了還得我來擦。”

阿晴好像才想起裙子髒了,蘇枋拿了紙巾要蹲下身,工作人員已經過來了。

“公主,請原諒。”打着領結的工作人員頗為誇張地說,蹲下擦拭裙邊的巧克力冰淇淋痕跡。

阿晴低頭看着對方,沒有講話。

蘇枋撐着臉,見阿晴又回到沒什麽反應的樣子。好像別人做什麽都是理所當然,和師傅不一樣的風格,但能讓要哭的女孩露出笑容,也透出了一股大人才有的餘韻。

吃完東西,他們又逛了一會兒,聽說晚上會有煙花,還有會發光的水晶城堡。蘇枋問阿晴有沒有情緒,她拉長了一下嘴角,蘇枋覺得大概是無所謂的意思。

旋轉茶杯後,他們又看了舞臺劇表演,最後一個項目是鬼屋。

事到如今,蘇枋已不抱希望,但還有覺得或許能出現“奇跡”。

雖然師傅說阿晴想說話的時候就會說,但說不定她永遠都不想說話,會忘記說話的方式嗎?

小小的蘇枋,心中閃過疑慮。

鬼屋也是主題式的,剛進去就放起古怪的音樂,蘇枋一點兒都不怕,阿晴看上去也無所畏懼,但表面淡定的人說不定會被吓暈過去呢。

陰森的燈光一閃一閃的,突然從牆裏機關跳出來一個裹着繃帶的家夥,蘇枋下意識邁出了一小步,準備要擋在阿晴的面前,阿晴則極為安靜地站在他後面。

兩人一起看着繃帶人張牙舞爪,最後是後者自己扭頭,默默回到了牆裏。

接下來還有猩紅地獄,從火紅燈光裏伸出一只手,作勢要抓住過路人的腳,以及群魔亂舞,有好幾人在陰影處發出此起彼伏的笑聲,然後是倒吊人和行刑人一類,工作人員非常賣力地表演,蘇枋和阿晴都尋常地走過。

蘇枋還會語氣老成地品評幾番,阿晴則果然一聲不吭,不過在經過行刑人的時候,也被要劈來的斧頭吓了一跳的樣子——她伸手去擋了——之後發現斧子停在她的腦袋上方,還是塑料的,阿晴就放下了手。

最後是一個幾乎沒有燈光的空間,都是平面,所以不用擔心摔倒,只是微弱的地燈照不亮前方的路,需要小心摸索,确認左右方向。

就在這時,周圍多出了其他腳步聲。

蘇枋和阿晴是并排走的,兩人靠得很近,所以能看到對方,但一人忽然從阿晴的左邊靠近,将她拽住,同時從暗處襲來影子,直擊蘇枋。

千鈞一發之際,蘇枋察覺到了,側身躲過,他憑借本能反應,就聽“哎喲”一聲,一個人被他絆倒,摔倒了地上。

黑暗中,阿晴的白裙飄動,一個人扣住了她的雙手,又有兩三人,靠近了蘇枋。

“你們要做什麽?”蘇枋努力保持鎮定。

為首的人在笑,蘇枋一下就聽出來,這人是在餐廳裏遇到的家夥。

身體動起來就是一瞬的事。

蘇枋平日裏交手的只有師傅,極少的幾次他和其他人交過手,對手都是大人,因而他已很習慣對手的高大。

只是,黑暗中的攻擊與躲閃更困難,他還沒學蒙住眼睛時如何運動,只能努力憑借感覺。

對手明顯對地形特別熟悉,像是早有準備。但沒人想到蘇枋小小年紀,身手如此靈活。短暫周旋,他也抓住機會,踹中了縛住阿晴的人。

“快跑!”蘇枋大聲叫道。

他落在地上,打了個滾,立刻翻身而起。

在黑暗的地方,人的瞳孔會放大,努力吸收所有的光以看得更清楚,當見到阿晴的白色裙子在光影裏飄啊飄,遠離了附近的時候,蘇枋一下放心了。

一個拳頭擦過蘇枋的耳邊,他勉強避開,但另一人即刻襲來。

幾人似乎組成了陣型,怎麽看,都太不對勁了。

“小鬼,都是因為你!礙事!”一人吼道:“但是不用擔心,我們的人還有很多,那位小姐也必定逃不掉了!”

高昂的笑,有幾分熟悉的招式—— 至少師傅曾淺顯教過他如何應對的那些——讓蘇枋确認了,這是一次有備而來。

若是好好呆在家裏,不會出這樣的事,也不知道師傅回去後有沒有看到他留在桌上的字條。然而所有懊悔,和阿晴可能會落入他人之手的可能,都引發出了蘇枋的怒氣。

他不清楚為什麽這一切會發生,但他知道,自己當下必須要戰鬥,只有這樣,才能保護阿晴,挽救已發生的一切。

對七歲的男孩來說,在不熟悉的地方和訓練有素的成年人一對多,是存在難度的,蘇枋也不例外,縱使他一直受着嚴苛的訓練,這一次打鬥也是他日後經歷的所有戰鬥中,傷得最重的幾次之一。

看不見的時候,一秒漫長得就像是一分鐘,他用盡了五感,全力摸索,卻愈發感到自己如同被戲耍的猴,哪怕比起實力更多是人數的差距……但自己不能放棄。

在追逐、躲避與反擊之中,體力逐漸消耗,蘇枋在一個大喘氣後,被踢飛了出去,他咳出了什麽,一股腥氣在口腔蔓延,眼前随即閃過一抹黑,他出于本能又一次爬起,忽聽到一人的悶哼。

燈光霎時點亮,蘇枋被刺得眯起眼睛,在他模糊的視線裏,一道身影飛奔而來,抓着他的人腦袋一歪,像是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坐倒在地上。

燈光霎時點亮,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蘇枋被刺得眯起眼睛,在他模糊的視線裏,辮子甩動,抓着他的人腦袋一歪,像是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就往旁邊倒去。

被光圈包圍着的人,手裏拿着塑料做的斧頭,跪在了地上。她前傾着上身,要用雙手捧住了蘇枋的臉,又停留在他的臉頰旁。

男孩已腫起來的半邊臉蛋一看就很痛,頭發亂七八糟地亂飛,身上髒兮兮的,完全不複他平日的幹淨整潔。

事發突然,蘇枋還沒想好要用什麽表情對阿晴,少女已微啓雙唇:“隼飛……”

帶着擔憂的語氣,叫蘇枋片刻愣神。

她的聲音并不洪亮,和蘇枋随口猜測的完全不一樣,反而略微低沉,有些顫抖,都是出于驚懼。

她的聲音,就像是一個女孩會發出的那樣,普通又好聽。

在這般危機的時刻,蘇枋的心髒理所當然地砰砰直跳,連他自己都沒意料到的是,他竟然笑了出來。

“一下就叫名字,我會害羞的。”男孩學着電視劇裏的人說,這般回應。

終于,敵人反應了過來,見阿晴自己跑了回來,沒有其他人追過來,疑惑之時還準備繼續行動。

但時,有別的人來了。

長衫好似帶着一股凜風,來人略轉動腳踝,就将對手撂倒在地,輕若游龍般的動作,仿佛未花哪怕一丁點兒力氣。

“隼飛,可以休息了,”長發的來人笑意盈盈,看着兩人說,“阿晴,你也是。”

他彎下了腰,從少女的手中取過斧子,已經歪了的塑料在他的手中如同長劍,身體完全沒有觸碰對手,就将他們擊倒。

蘇枋知道,這是師傅表明,自己對對手不屑一顧的方式。

蘇枋始終沒被師傅告知為什麽會遇到專業人士,但阿晴開始說話,他也就知道得比從前更多了。

阿晴說她來到這裏,是為了接受師傅的教導。

師傅原來時比蘇枋所想中更厲害的人物,他在組織之中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而來到這座小小的城市,是因他厭倦了那樣的生活。

“那樣是什麽樣?”蘇枋問。

“很累,很複雜的。”阿晴說:“可能,還讓人想要逃跑的。”

然而世事難料、時局動蕩、組織生變,反叛者制造了一起意外的事故,殺死了阿晴的家人,要以此為機會,登上頂峰,而師傅必須接過曾經屬于他的責任,同時蘇枋也會在日後意識到——哪怕師傅一個字都沒有提起——若這世上存在師傅的繼承人,也只有身為他徒弟的自己。

阿晴是被師傅接來,也可以說是逃到鎮上來的,利用她不在的時候,組織內的風氣被長老們重新整頓,而阿晴也将學會如何成為最高的存在、統領衆人。

在蘇枋逐漸能從阿晴的各種表情裏判斷出她的心情,幾乎一猜一個準時,阿晴離開的日子也就這樣到來了。

黑色的轎車開到門口,上了年紀的老頭走進屋中,對着阿晴行了一個大禮,說出會出現在電視劇裏的臺詞:“拜見掌門人!”

阿晴剛出門回來,抱着一大盒牛奶,蘇枋走在她旁邊,提着裝了菜的袋子。

男孩猛地看向阿晴,見到她少女将牛奶放到玄關的櫃子上,附身牽住老人的手,将他扶了起來。她什麽也沒說,只是望着眼前上了年紀的來人,僅僅是如此,就叫來人掉下眼淚。

那年蘇枋十二歲,阿晴十九歲,相識四年,第一次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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