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臺
天臺
溫城一中的天臺安靜而空曠，但因為遮陽的地方只有一小塊，很少有學生在午休時間跑到這裏來。
而就是因為很少有人來，沈棠才選擇了這個地方吃午飯。
沈棠，溫城一中高一九班的學生，成績常年在班級第一，年級第二。
但性格是公認的內向怯弱，不大與人交往，所以入學至今半個學期了，還是沒什麽好朋友。
于是，午休吃飯的時間，多數同學都跟好朋友到食堂去吃，或是到學校附近吃一頓。
只有她，是帶着從家裏帶來的便當，躲到天臺安安靜靜吃完這頓午飯。
沈棠如平常那般，把便當裏的飯菜吃得幹淨，檢查好地上有沒有弄髒，再把擦嘴的紙一并塞進袋子裏，打算下去的時候一塊兒扔掉。
而就在她站起來時，通往教學樓的鐵門發出咔的一聲響，再是咯吱——一聲。
鐵門緩緩打開，露出門後滿面嚣張的唐蓉蓉，她帶着兩個跟班，趾高氣揚地跨過門檻，目标很明顯，就是沈棠。
沈棠慌忙站起來，手上緊緊抓着裝飯盒的保溫袋，滿臉害怕地看向唐蓉蓉，又不敢與她對視，只能垂下眼看着她那環抱的雙臂。
到底是哪裏得罪了唐蓉蓉，沈棠想不明白，也沒時間想明白，只支支吾吾地開口。
“唐蓉蓉，中……中午好。”沈棠說話間，腦袋低得幾乎看不見臉，紮起的長發甚至垂下來擋住臉頰。
“好？我是挺好，但你不好。”唐蓉蓉在沈棠面前站定，改為雙手叉腰，俯身去看她那被頭發擋住的臉。
捕捉到的，是滿臉的怯弱。
就是這份怯弱，讓唐蓉蓉心裏生出更多淩駕于身邊同學之上的滿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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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升起的，是對眼前畏畏縮縮之人的嫌棄不滿。
“啊！”
沈棠低着頭，自然看不清唐蓉蓉的動作，更看不清那揮起的手掌。
啪的一聲，她下意識痛呼出聲，往旁邊踉跄兩步，險些沒站穩。
“叫什麽？啊？叫大聲點，好讓老師上來為你這好學生做主嗎？”唐蓉蓉拽住沈棠的頭發，大力搖晃着。
“不……不是……”沈棠頭皮被拽得陣陣發痛，怯弱的她忍不住眼角垂淚，雙手顧着去按頭發，險些抓不穩手上的保溫袋。
唐蓉蓉嫌沈棠手上那老舊的保溫袋礙眼，順手搶走她緊緊抓着的保溫袋，往地上一扔，發出哐當一聲響。
沈棠的目光趕忙往保溫袋的方向追去，心裏下意識閃過一個念頭，完了，飯盒不會壞了吧。
唐蓉蓉不會給她喘息的時間，仍是拽着她的頭發，狠狠把她掼到地上。
“咳咳！”
沈棠狠狠摔到地上，掙紮着要爬起來，卻被唐蓉蓉不知哪個跟班一腳踩到背上。
“我就看不慣你們這樣的好學生，成天裝乖，老師誇你們兩句還真當自己是什麽人物了！平時連我們蓉蓉姐都敢不搭理，難道你不知道咱們高一是誰做主嗎？”
踩着沈棠的跟班咒罵着，聽着這些聲音，沈棠辨認出這是跟她同班的羅思彤，成績倒數，成日憤世嫉俗、衆人皆醉，最擅長跟在唐蓉蓉身邊當狗腿子。
“我……我沒有覺得自己是個人物。”沈棠小聲為自己辯解。
“沒有？”另一名跟班，甘雯珊抓起沈棠的頭發，強迫她擡起頭，惡狠狠地扇了兩個巴掌，發出清脆的響聲，叫罵着，“大家都對蓉蓉姐客客氣氣的，就你在那兒裝清高，還敢說沒有啊！”
“沒有，我真的沒有。”沈棠吃痛地倒抽着氣，蒼白無力地為這莫須有之事辯解着。
沒有的事情，無論沈棠如何辯解，對方自然是不相信的。
一陣拳打腳踢少不了，她只能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盡量避免腦袋被踢打到。
“躲，我讓你躲！我讓你躲！”
唐蓉蓉環抱雙臂站在一旁，得意洋洋地看着被打得慘兮兮的沈棠，而她的兩個跟班，則是更加賣力地對沈棠拳打腳踢，口中叫嚷、咒罵着，讓這個原本安安靜靜的天臺變得吵鬧不堪。
“哼！你個學女表，哭什麽哭！成天就會他媽的裝，看我不打死你！”
甘雯珊咒罵間，擡起腳要踩到沈棠背上瞬間，四人上方傳來一個語氣冰冷的男聲。
“吵死了，都滾。”
男人的聲音略帶沙啞，更多的是被吵醒之後的不滿。
沈棠聽見聲音，呆愣間緩緩擡起頭，朝聲音來處看去。
只見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坐在上邊。
逆光，只能瞧出大約是穿着校服。
瞧不大清臉，但也能分辨出那人長了一張極受歡迎的臉蛋。只是看不清神色，沈棠只得從方才的語氣分辨出，那人是不高興的。
唐蓉蓉嚣張地擡起頭，昂起下巴，說：“你算老幾啊，我教訓自己班的……”
一旁的羅思彤連忙拽住唐蓉蓉的手臂，湊到她耳邊小聲提醒：“蓉蓉姐，這聲音，像是四班的陸雲骁。”
唐蓉蓉微怔，壓低聲音問：“就是那個，明明是山婷集團太子爺，卻與其他富二代大不相同，學習頂好，回回都考年級第一。長了一張好臉，卻脾氣臭、不好惹的陸雲骁？”
羅思彤點頭，“對，就是他！”
唐蓉蓉有些慫了，立馬擺出笑容，說：“原來是陸哥。是我不好，不知道你在這兒睡覺，吵着你休息了，真不好意思，待會兒我買杯喜茶給你賠罪吧？”
陸雲骁語氣透着濃濃的不耐煩，冷笑着譏諷起來：“惹到別人了就買杯奶茶賠罪？那你何不先買杯奶茶給這位女同學呢，你剛剛不算沒惹到她吧？”
唐蓉蓉臉色一白，只當陸雲骁是維護沈棠，當即對這位怯弱內向的同班同學生出幾分嫉恨來。
本以為絕不如自己的人，成天被老師拿出來當榜樣誇，如今還得了陸雲骁的庇護，她哪裏能不心生不滿。
陸雲骁沒耐心跟唐蓉蓉幹耗，毫不客氣地說：“既然沒打算賠禮道歉，那就滾。”
唐蓉蓉咬碎了牙，卻也沒那個膽量得罪陸雲骁，只得說：“我們馬上走。”
唐蓉蓉憤憤離開，羅思彤二人見狀，忙跟了上去。
沈棠仍保持着一個雙手撐地，勉強維持自己不摔倒在地的姿勢。她呆呆地看着陸雲骁，看得他忍不住也想下逐客令的時候，突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陸雲骁一愣，從上邊跳下來，匆匆瞥了沈棠一眼，掏出一包紙巾遞給她，說：“擦擦。”
沈棠更是鼻子一抽一抽的，小心翼翼伸手接過紙巾，用蚊子般的聲音道謝：“謝謝，陸同學。”
除了老師那兒，陸雲骁還是頭一回聽到這個稱呼，頓時感覺脊背像被人電了一下，渾身不自在。
他将此歸結于對稱呼的稀奇，別過頭去，催促道：“你怎麽還不走？”
沈棠胡亂擦了擦眼淚，從地上爬起來，匆忙撈起地上的保溫袋往門口跑。
跑到門口之後，她突然停住腳步，轉身如一個老師口中的乖學生一般鞠躬，道謝：“謝謝你！”
陸雲骁愣住了，就在這愣神的功夫，沈棠已經跑沒了影。
他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也離開了天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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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課前，高一九班教室門外。
沈棠剛從廁所收拾了一番出來，回到教室，已離上課只有十分鐘。
她慢吞吞地走進熱鬧的高一九班，只門口的幾名說得熱鬧的同學停下來看她一眼，神情有些不自然。
沈棠本就內向，不大會與大家嬉鬧玩笑，也并不在意大家的冷落，她只管從兩桌之間不大的過道走向自己的位置。迎面有一男同學走過來，她正要側過身讓他過去，卻被他狠狠撞開。
好在旁邊剛好是一張桌子，沈棠扶了一下，才不至于摔倒。
若換做別人，肯定要質問那男同學為什麽撞自己，可她一向怯弱，說話都細聲細語的，只管低着頭回自己座位去。
同桌見沈棠回來，嫌棄地看了那個老舊的保溫袋一眼，目光在沈棠校服上的污漬停留片刻，心裏猜到了原因，滿是嘲弄地問：“沈學霸，你這校服怎麽髒了啊！”
同桌的聲音不小，這麽一問，全班都停下了聊天說笑，朝沈棠看來的那些同學，目光中都帶着戲谑，那基本是圍着唐蓉蓉打轉的同學。
沈棠猜想，大抵這些人也是知道，唐蓉蓉到天臺找她麻煩的事情吧。
而看向她的這些人裏，同樣也有唐蓉蓉。
唐蓉蓉臉上的戲谑更甚，且目光中還帶了幾分惡狠狠的警告，讓她腦中不禁閃過天臺上的拳打腳踢，整個人就是一哆嗦，腦袋垂得更低了。
“學霸就是神氣啊，跟你說話呢，都能不搭理的。”
同桌陰陽怪氣地說着，又是冷哼一聲，還要再說時，卻聽得上課鈴響了。
衆人不再注意沈棠，只匆忙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課本準備上課時，還小聲議論了兩句。
“下節課那老頭可兇了，還來得早，讓他抓到沒及時回座位可就倒黴了！”
“上次我就是被抓到，罰站了一整節課，還罰抄了五遍筆記，真是惡心！”
沈棠也準備好書本，拿起筆暫時将那些煩惱忘卻，認認真真上完這節課。
下課之後。
沈棠坐在座位上，腦中閃過天臺上逆光坐在的那個身影。
她覺得，得感謝一下人家的，但她從沒碰過這種情況，也沒不知道陸雲骁缺什麽，該買點什麽去道謝。
突然，沈棠想起在天臺上的時候，唐蓉蓉說買杯喜茶給陸雲骁賠罪。
既是賠罪能買奶茶，那……道謝也可以吧？
沈棠想着，從書包裏翻出一個簡陋老舊的小錢包，打開後掏出裏面的錢，一張張仔細疊好，數了一數，零零散散湊起來剛好十塊錢。
她揣着這十塊錢，看了一眼教室後的時鐘，低着腦袋快步離開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