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N-你養我
N-你養我
直播結束,天樂送走了導演組,又匆匆返回來。
今天的直播他跟了全程,這會是憋了一大籮筐的話想提醒林楚榮他們,但回到門前,他卻聽見半掩的門內,林楚榮清和的聲音傳來:“要不咱們這次徹底公開吧?”
公開?
天樂腿一軟,人差點滑下去。
其實他是希望陳锵不要答應的。
入行十幾年,這個圈內一些不成文的規定他早已如數家珍。像林楚榮和陳锵目前這種要露未露的關系,不僅是一種營銷噱頭,也會對他們事業有所幫助。
但是,倘若他們公開,那些見風是風、見雨是雨的媒體可就沒那麽好心了。與此同時,公開同性伴侶帶來的負面影響,絕對會比現在要大,更甚,會影響事業。
天樂知道他們站在巅峰之前是有多努力多拼搏。
咬着血淚往上,青春的消耗,不能如此毀于一旦。
他的手撐在門板上,腳一踏,想推開門。
這時,陳锵同樣淡然的聲音飄進他耳朵裏:“榮哥。”
“你講。”林楚榮話裏聽得出來有笑意,也有緊張的情緒。
陳锵卻沒直面回答,他問:“你遺憾嗎?”
他應該是把腦袋扒在了林楚榮的懷裏,聲音聽起來有點悶:“這麽多年,和我在一起,只和我,遺憾嗎?”
“我很幸福。”林楚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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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把人生比成順途,一路挑戰皆是風雨,有的人卻覺着人生如逆旅,此生和彼生不過是一個巨大的閉環。”他又說,“當年你說要為我抵抗這世俗,我們自此高歌相伴,這些年,你做到了。”
“你也是。”
陳锵輕笑,聲音朗朗,聽出來很愉悅:“這就夠了。”他說,“咱們順其自然,該公開的時候就公開,不造勢,不提前,一切看緣分。”
“好。”林楚榮也笑起來。
天樂放在門板上的手落下,良久,他也跟着淡然一笑,像是釋懷般,他往後退了幾步,很快便轉身離去。
只是剛到樓下,石英的電話急切地響起來。
她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慌張:“天樂,你還在他們家嗎?”
“樓下。”
“……好,那你現在上去,找陳锵,他沒接我電話,咱們邊走邊說——”
石英盡可能保持冷靜,“将索品牌出事了,現在網上風評一邊倒,陳锵作為代言人,已經開始有人在買通稿黑他。”
這也太突然了。
天樂眉頭一皺,邊往回走邊問:“具體是什麽事?”
将索是一家體育品牌,主做羽毛球器材,在港地屬于熱門的體育品類之一。當初接下這家品牌代言,陳锵甚至放棄了和自己公衆形象更為吻合的拳擊代言,只因為他喜歡将索的品牌定位。
熱愛與環保。
石英頓了頓,說:“是一家羽毛球訓練館的羽毛球架突然倒了,有個小孩正彎腰撿球呢,十二歲,被砸中頸椎了,現在胸部以下沒有知覺,還在盡力搶救中。”她嘆氣,“消息很快在網上傳播,最主要是,那家羽毛球館和家長都說,是因為将鎖的羽毛球器械質量不過關,才導致的事故……現在網絡已經開始在噴羽毛球拍了。”
天樂跑進電梯,按了樓層,有點喘:“那就不能是他們自己羽毛球館沒安裝好嗎?監控呢,拍到過程了嗎?”
“最關鍵就是,将鎖是一條龍購買服務,包括安裝......”石英語氣無奈,“就算是安裝過程出了纰漏,錯誤還是将索品牌來承擔。”
陳锵作為其連續三年的品牌代言人,紅利吃盡,這時候絕不可能獨善其身。
只是——
“好端端的羽毛球架,怎麽說倒就倒?”林楚容說出了天樂心裏的疑惑,“而且我們之前也看過将索的羽毛球架,他們家的立柱可是要比別人重一些,就是怕安在露天場所,風一吹就倒,還特意加了成本投入。”
陳锵沒表态,他接了天樂遞來的石英電話,“喂?英姐,小朋友有消息了嗎?”
石英指尖在鍵盤上噼裏啪啦地打着郵件回複,一邊看着消息,“還沒有——”
林楚容湊上前,問:“這種情況,樂觀嗎?”
頸椎是人身體最為重要的部分,稍一不慎,這孩子的下半輩子可能就此斷送,他們也能理解網上那些咄咄逼人的網友。
只是,事情尚未查明白,這黑鍋卻是直接就蓋在了陳锵頭上。
林楚榮也心疼他。
石英說:“醫生原話是,目前孩子這種情況有兩種可能,結果可能是兩個極端。如果只是單純的脊髓震蕩,是可逆的,休息就會恢複,但如果是嚴重的——”
她話沒說完。
作為常年在運動領域奔跑的人,陳锵一下就反應過來。嚴重可能會癱瘓。這對于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以及家庭來說,将是一件毀滅性的打擊。
林楚容也很快想到這一層。
他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他和陳锵從不信奉天神地鬼,但在生命最為脆弱關鍵的這一刻,他們還是忍不住為還在手術室的孩子祈禱。
想了想,林楚榮告訴石英:“看能不能聯系到孩子的父母,以陳锵的名義幫助他們,也算我們力所能及。”
“行。”石英應承下來。
天樂刷了半天的網絡消息,這時突然舉了個手機過來,“別的不說,這将索真的挺有良心的。”
林楚容接過,看見将索的官博剛剛發布了一條博文,大致意思是此事他們一定會承擔責任,同時也會對所有已售賣的産品品控重新把關,如果消費者有任何問題,需要退貨,公司也會一一接收。最後還提到了陳锵,撇清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只是代言人,陳锵不是他們的倉管,更不是品控經理,這種事讓他被全網罵,将索也是心存愧疚,想要盡可能替陳锵挽回形象。
但共生關系,哪裏容易撇得清?
林楚容看完博文,立刻鎖屏手機。底下的言論太多很難聽,雖然陳锵從不在意這些,但他一點也不想他被這些污言穢語沾染。
就像那一年,父親來找他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把人關進屋內
這一次,林楚容同樣照做,還順帶收走了陳锵那部老古董手機。
這場事故在短短兩小時內便是鬧得滿城風雨,不排除是陳锵的對家特意買了超級多的通稿引導輿論。
樹大招風。
早上的直播熱度早就被壓過,陳锵坐在床上,手替林楚榮撫去眉間的皺痕,他其實還挺怕這次真人秀會被搞.黃。
他可以對不起任何人,但不能讓林楚榮傷心。
但左右也想不出什麽好的應對辦法,只能選擇安慰比自己還要着急上火的人:“榮哥,其實這次比起咱們以前經歷過的那些,壓根算不了什麽。真的。”
此話有道理,但也不能澆滅林楚榮心頭的那股火。
網媒時代便是如此。
一件事可以被無限放大,衆矢之的便是在黑洞洞的機器下面,聚光燈成了殺人的利器,有無數人就此堕入深淵。
沒有人管真假。
更沒有人在意解釋。
人們只喜歡接受自己的幻想。
好在,又挨了兩小時,石英終于打來電話,語氣是愉悅的:“小孩出來了!沒事沒事!就是普通脊髓震蕩。”
陳锵緩緩吐出口氣。
小孩的安全才是挂在他們心口最重的那顆石子。如今石子落下,陳锵覺着其他的一切算不上什麽了,也有了點心情開玩笑。
他腳尖輕輕踩了踩林楚容的大腿,喊:“榮哥。”
他這一喊準沒好事。林楚容早把人摸透了,卻還是斂着脾氣應道:“怎麽了?”
“如果——”陳锵湊上來,鼻尖蹭了蹭他的,“如果有一天,我息影了,你願意養我嗎?”
林楚容眼裏簇起一股淡淡的笑意,他點了點陳锵的額頭,“自然願意了。”
這種場景,兩人都不由得想起《念生》。當年,伶人和打工仔出去打工,卻處處碰壁,後來打工仔實在受不住,便和伶人說,你在家裏吧,你守家,我來養你。
陳锵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滿意足地躺回床上,學着林楚容平時慵懶舒服的姿勢,雙手枕在腦後,又說:“這種感覺,實在是很像九九年那會,你給我買大哥大的那陣子。”
林楚容被勾起某些回憶。
那本封面女郎雜志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密語,直到很久之後,他才知道,當年的海濱長廊,緘默的少年,也曾将他和他,各自的秘密吞進肚子裏。
一等就是四年。
那時候,他還當陳锵是真的不懂。
只是突然,昨天早上被擱置下來的話題再度出現在腦海裏。
林楚容也跟着躺下,腦袋窩在陳锵的肚子上,問:“我昨天聽你講吃醋,說到兩千年那會。”
陳锵不明所以,“嗯,然後呢?”
“我突然就有點好奇,”林楚容咬着牙,話像是硬憋出來的,“你到底是什麽時候知道我的性取向的?”
陳锵聞言一愣,沒想到隐藏了這麽多年的秘密就這麽簡單被林楚容發現了。他笑容有點勉強,看起來像在回憶,但事實确實也是得再往前回憶很久。
應該是第一次去海濱長廊吧,問拍感情戲的那一次。
陳锵眼裏有柔光閃過,他捏了捏林楚容的臉頰,斟酌着道:“你還記得,第一次帶我去旺家冰室嗎?”
那一天,對這個世界還滿懷着新奇和期待的少年,拍了戲,領到了一份從未如此豐厚的薪水,說要請他哥吃茶餐廳。
他記得那張電影海報,也記得那天林楚容喝的朱古力。
他在一片春光裏,窺視到了林楚容不願宣之于口的秘密。
林楚容想保護他,而十五歲的他,也想要保護林楚容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