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P-動心
P-動心
聖誕夜,港地一派過節氛圍。
陳锵從未真正體驗過這種西方文化氛圍,他踩着凳子,給面前這棵足足一人半高的聖誕樹挂上小鈴铛,嘴裏還在嚷着神奇。
林楚榮咬着石英遞來的零食棒,不解發問:“你去年不也在港地過的嗎?”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陳锵去年此時,還在後廚做幫工,哪裏有時間和機會自己參與其中?他樂呵着,強迫症似的擺正了鈴铛,這才心滿意足的從凳子上跳下來。
石英失笑,看着因為一棵巨大聖誕樹而邁不開腳的出租屋,對陳锵說:“也就你榮哥這麽寵你——”
知道陳锵在期待着聖誕節,一早就托她買了棵樹,美名其曰要給陳锵驚喜。
“公司說給你們安排了新住處,過完年就搬過去吧?”她握着熨鬥,開始燙襯衫,“這裏太小了,隐私性也不夠好。”
“不去。”
“不去。”
哪知這兩人卻是異口同聲地拒絕了她。
“免費的,也不去?”她先把襯衫給了陳锵,“去換上吧,不行得趕緊改改——你這身子長得也太快了吧,多高了?”
“一八七。”陳锵話裏全是得意,手指比了比,“比榮哥高七公分了!”
他接過襯衫,考慮着石英還在,便進了卧房。
石英開始弄林楚榮的,見他樣子有點愣,她帶了點笑意,問:“緊張了?”
“嗯。”林楚榮對于演戲的事情一直看得很重,唱歌拍戲進娛樂圈,一直都是他進入公司後追尋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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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锵尚且活在懵懂之中,演藝圈對他來說更多是興趣,還算不上理想。
所以對于很多事情,他沒有林楚榮咬的那麽死,但是松弛了,做起來反倒更加游刃有餘。
“沒事的。”石英安慰地拍了拍林楚榮,“你看看陳锵,就是快樂小狗一只,什麽都難不倒他。今晚你倆全程都會在一起,你多跟着他——”
“跟着我?”陳锵從屋內走出來,還在努力塞着襯衫角,“我變成哥了是吧?”
他走到林楚容面前,老成地學着石英拍拍林楚容的肩側,“來,喊锵哥。”
“滾!”林楚榮笑了,心裏那口氣跟着稍稍落下,“我去換衣服了。”
剛邁開腳,他又忍不住停了下來,替還在捯饬的陳锵把衣角塞進西裝褲裏。石英在一旁盡收眼底,無奈地搖搖頭,“陳锵就你這樣,楚榮像你媽——”
“英姐!”林楚容打斷了她,眼裏笑意一下沒了,頓了頓,他才沉了聲,問,“我可以在襯衫裏配個吊墜嗎?”
“當然可以。”石英了然地跳過話題,“拍戲的時候要你摘下是因為不匹配身份,但今晚,你是林楚容,”她又點了點陳锵,“你是陳锵,你們都是自己,只要打扮的得體就行。”
兩人很快都換好西裝,梳了個略微成熟的發型,又踩上不熟悉的皮鞋。
陳锵有點扭捏,他還從未穿得這麽正式,總覺着哪哪都不舒服。但當看見林楚容一身筆挺,長身鶴立,氣質矜貴而散漫地站在穿衣鏡前時,他便瞬間忘了自己因為西裝帶來的不适感。
林楚榮穿西裝,遠比他想的還要帶感。
特別是沒有完全扣緊的襯衫紐扣,露出點鎖骨痕跡,那顆觀音垂淚就這麽落在那陰影處,青玉襯得皮膚白皙透亮,清冷溫柔卻又漂亮至極。
在這一刻,林楚榮的漂亮終于有了明确的定義。
但陳锵只顧着看林楚榮,卻沒能注意到,林楚榮生平第一次,看向他時,眼裏也有了點呆滞。
因為一直運動,陳锵的身材保持得極好。
少年的筋骨脫了一半,正處于男孩與男人的分界處,成熟與青澀構成了一道抹不去的印痕,他朝氣蓬勃,卻又凜然禁欲。
石英很滿意這兩人的打扮,越看越覺得自己的眼光好。她拍拍手,拍醒了莫名陷入自我世界的兩人,“好了好了,身上帶點巧克力,防止肚子餓的時候低血糖。”
“今夜估計要到很晚。”她想了想,又叮囑道,“能入圍就是一件特別棒的事情了,無論結果如何,你們身價肯定會大漲,不愁沒戲拍了——”
陳锵接上她的話,“我知道,英姐要我們認清自己,不要想着獲獎的事情。”
“這就對了。”石英帶了點笑,“入圍本身就很難得,獎不獎的,以後早晚會有。”
話糙理不糙。
林楚容能明白石英話中有話的提醒,他對某些事情太執着,總是走進死胡同。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決定摘下那條葫蘆吊墜,只戴陳锵昨晚送的那條的那一刻開始,他心裏的念就已經放下了。
石英帶着他們上了車。
車慢悠悠駛出狹窄的路口,石英下意識轉頭看了眼電線纏繞的這片破舊居民區。
直到最後,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兩人死活就是不肯搬房子。
算了,她看着明媚的兩個半大孩子,壓根忘了自己也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她想,自家孩子,能寵着就寵着吧。
—
商務車在紅毯前緩緩停下。
林楚榮和陳锵默契的一同深呼吸,石英替他們打開門,腳還未落,攝影機器的聲音“咔擦咔擦”此起彼伏。
港地的電影頒獎晚會很少迎來年紀這麽小的演員。
《念生》是突然從某個角落冒出頭來的新秀,導演無名,演員更是查無此人,卻創下了一輪新的業界神話,媒體自是對他們充滿了好奇。
石英也是第一次出席這種活動,臉都笑僵了,替林楚榮和陳锵撥開那些悶重的機器,短短的一小段紅毯,他們走了将近十分鐘才成功入了內場。
大冬天,陳锵被硬生生擠出一身汗。
但緊張好像也跟着擠沒了。
他們的座位安排在倒數三排,只能看見一衆前輩們的後腦勺,可陳锵還是激動得緩不過勁來。
拍電影的時候他沒感覺,票房大賣也沒太大感覺,直到這一刻,看見之前只能從那電視機盒子裏看見的明星演員們就近在眼前,他終于有了些實感。
他好像真的成了那四方小盒裏的一顆小小明星。
他很想摸出林楚榮送給他的大哥大,給遠在幾百公裏之外的阿公打電話。
村裏只有少數人家有裝電視,但他想喊阿公,喊他去看——
快瞧,你的孫子活得比任何人都還要好。
從前在漁村,陳锵書讀得就不錯。
阿公因為年輕的事情,對自己和對家人都很要強。
他的父親為了賺錢,跑去馬來,人再也沒回來,阿公因此成了很多人眼裏的笑話。農村便是這樣,沒有惡意,但八卦是沒法停止的,人們一閑下來,又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就只能挑村裏人的家常來講。
陳锵是阿公唯一的希望。
他要他讀好書,考大學,走出漁村。不需要光宗耀祖,但不要給陳家人丢臉,最重要的是,得去見見外面的世界。
可他和阿媽走了一年多,始終杳無音訊。
再次撥到阿公,是因為林楚榮。是他給了他第一通電話的勇氣,也帶給了他從未有過的小小富足。
本以為這麽久沒聯系,阿公會生氣,會罵他,未曾想,接到電話那天,阿公卻是輕輕一聲嘆氣。
他說:“陳锵,你想好了,就去做,無論如何,阿公都會在家這裏,給你鼓勁。”
陳锵哽咽着,聽見他又說:“還有,別等那對忘恩負義的夫妻了,你先過好自己的生活,如果過不下去了,就回家來,阿公給你煮面。”
掌聲攢動,破舊的老屋牆壁,龜裂的牆痕被黏合。面前是金碧輝煌的新世界。
陳锵回過神,側眼看着目光柔和的林楚榮。
他沒想過獲獎。
但如果,能和榮哥一起登臺,肯定是一件能讓他很高興的事情。
陳锵想着,又開始有點走神,直到被林楚榮重重的一拍,他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怎麽了怎麽了?”
林楚榮睨了他一眼,“百花獎準備開始宣布獲獎名單了。”
陳锵的眼睛驀地睜大,緊忙往臺上看去。
便聽見主持人帶着朗朗笑意的聲音穿過話筒,蕩在整座場館裏:“讓我們恭喜,這一年的黑馬——”
“《念生》!”
“導演鐘鳴,主演林楚榮、陳锵……該電影主要講述一對同性戀人,彼此相互依存……”
林楚榮在掌聲中站起,順手握住還在怔愣的陳锵的手腕,把人從座位上拉起來。他臉上挂着笑,話悄悄憋出口:“還傻愣着做什麽,跟着導演,上臺領獎啦!”
“哦、哦!哦?”陳锵一路跌跌撞撞地跟着步伐從容穩重的林楚榮,當明亮的聚光燈打在頭頂上,他發現自己又流汗了。
好在只是影片得了百花最佳電影獎,發言是依舊意識流的鐘鳴,而不是身為主演的他們。
陳锵跟着笑,和林楚榮并排站着鐘鳴身後,聽他天南地北高談闊論,話愣是一個字也沒能進去。
但不重要了。
能獲獎本就是超乎意料之外的驚喜。
林楚榮手指揉搓着襯衫裏那顆小小的玉珠子,細密的汗挂在指尖,在攝影機對上來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地看向了陳锵。
卻像是感念般,陳锵也恰好看了過來。
閃光燈擦過,這一眼,成了林楚榮怦然心動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