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那次的懲罰,雖然沒要了他們的命,但半口氣已經不在了。
麥苗深刻認識到了,刑罰是多麽可怕的存在,他雖然沒在古代當奴才,沒經歷過古代的懲罰,但現代人創新的懲罰他嘗試了。沾了水的糯米紙,薄如蟬翼,一層一層覆蓋在臉上,一張就喘不過氣了,一層疊一層,逐漸窒息而亡的刺激,他絕對不想體驗第二遍了。滾燙的開水,腳被生生按下去,燙爛皮膚直沖大腦的殺傷力,到現在還是他的噩夢。還有很多懲罰,他強制性讓自己忘記,可忘不掉,一想到就毛骨悚然,戰栗不已。
那時,他也大徹大悟地明白了,什麽叫做活着比死了都痛苦。
如果說讓他重新向聖誕老人許願,他的願望一定會改成,他要殺掉所有創造刑罰的人。
他還給南野這麽說了,南野在折磨之中哈哈大笑:“聖誕老人才不理你呢。”
他不服氣:“為什麽?”
“因為你太窮。”
“我不窮!
“都能遇見我了,還不窮?”
“我不窮,你也不窮。”
“不,我很窮,要不是被選來聶家,我都在鄉下被餓死,被野狗叼走吃了。”
“……那、那你确實很窮。”
“嗯。”
半年後,聶明遲來看過麥苗一次,那時麥苗早已重新投入訓練了,手中快速解開了反絞繩索,揚起桌上的槍,對準前面的靶子,連續射擊,五發子彈,四發落靶,身後傳來一聲嗤笑,他放下槍,看了眼,眼前模模糊糊,哪怕對方離他很近,他也看不太清人。
懲罰過後的新傷舊傷疊加起來,聶周文沒有給他足夠的休息和緩和時間,懲罰結束,挂了三天點滴,就把他拉出來繼續訓練了,因為腿部重傷,所以沒有進行高負荷的體能訓練,而是一些文化知識,比如之前說的俚語、英語和阿拉伯語,等他腿能下地,能訓練了,才跟着開始學了這些基礎戰鬥課程,例如反向逃生和槍支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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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上的傷很嚴重,發癢發痛,過于疲倦時還會流血。
所以他的視線一直模模糊糊,射擊的時候,完全是憑感覺。
好久,他才看清了後面的人,聶明遲叫道:“看什麽呢,不認識了啊?”
麥苗雖然擁有共情能力,但他不大度。
他知道聶明遲當時是極度恐懼下才背棄諾言不搭手救他,可自己又真真實實因他遭受了非人對待,做不到平常心。
他沒回應,轉過身,繼續研究繩索。
聶明遲的傷也好轉了,他好轉後,第一件事就是來找麥苗。
說不上為什麽。
他總覺得應該來看一看。
聶明遲見麥苗不理自己,惱火道:“喂!你!轉過來!”他厲聲道:“讓他轉身!”
畢竟是聶家的小主子,一個教官上前,強制将他轉了過來,麥苗心神疲憊,就那麽耷拉着頭,也不看人也不說話。
聶明遲道:“你在記恨我??”
麥苗無語。
“你有什麽資格記恨我呢。我是聶家人,你敢記恨聶家人?”聶明遲露出一絲不可思議,“至少你如今還活着對不對。”
麥苗掀起眼皮:“那是因為另一位主子仁慈開口,我才活着的。”否則因為您的話,我已經被拉下去抹脖子了。
“那!”聶明遲強詞奪理道,“我只看結果,不看過程!你活下來了不就行了。”
麥苗又不說話了,一副你說任你說,聽不聽就是我的事兒了。
他只希望對方趕緊叨叨完,放了他,他還得加緊訓練,因為養傷,他已經落後很多了。
年紀不大,卻比誰都清楚時間的重要性。每一分每一秒,沒了就是沒了,他活到下一秒,需要的是上一秒的足夠努力。
麥苗聽着耳邊混亂的話,微微擡頭看了眼聶明遲。他很羨慕對方身上肆無忌憚的活力,那是地位與權力贈予他的殊榮,他可以高高在上地指揮任何人,甚至可以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要了他的命,如果不是之前看到了他挨揍的事情,他一定心生羨慕,覺得好爽。
大家都挺慘,只是慘的方式不相同。
聶明遲見麥苗一直都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也不理自己,越發煩躁,他可是傷好了以後,直接就來見他了,他不應該感恩戴德地對他千恩萬謝嗎,擺個臭臉給誰看呢!
聶明遲當場冷了臉,突然上前,一把抓住麥苗的頭發,因着麥苗低了他一個頭,輕而易舉地就将人抓着頭發臉朝上了。
太突然,以至于麥苗根本沒做好準備,之前脊椎受了傷,突然被反壓下去,疼得他眼淚唰一下就下來了,他忍不住吼道:“你幹什麽?!”
“現在知道說話了?”聶明遲冷冷道,“你叫什麽?”
“你管我叫什麽!”
“嗯?”聶明遲眯起眼,手下力道更重,幾乎能把人的頸椎朝後壓成九十度,疼到麥苗腿都發軟,“你叫什麽?”
“麥苗、麥苗!”
“哦。”聶明遲俯視地盯着他的眼,“你剛才憑什麽不理我?”
“你、放開……放開我!”麥苗吃痛道。
他連呼吸都變得緊促了,眼角兩行清淚流到耳邊,落在聶明遲手上,冰冰涼涼,聶明遲不但沒有松開他,反而覺得麥苗如此痛苦的模樣很漂亮,眼眸中猶如含了一汪清泉,迸發出的淚珠好似一顆顆晶瑩璀璨的鑽石,那張臉因為疼痛而發白,但那張唇卻好看得不得了,殷紅水潤。
他看了半天,想到了那晚他放棄的人工呼吸,忽然後悔起來。
這小子,要是不髒,長得真挺帶感,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腦子糊塗了,鬼使神差地探下了頭,唇落在了對方的嘴角上。
麥苗瞪大了眼,又驚又反胃,不加思考,胳膊肘一個側擋,翻身猛地一踢,誰知卻被聶明遲手疾眼快反握住,将他的手骨狠狠往下一壓,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不僅将麥苗扇懵了,聶明遲也驚醒了,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在做什麽,明明是他在作惡,卻惡狠狠地瞪了眼麥苗,而後快速松開他,狼狽離開了。
麥苗換牙期,這一巴掌讓他一顆牙隐隐松動,特別不得勁兒,他呸的一聲,吐出血沫,心中暗罵,真是招惹到了瘟神!
教官們目光在他身上巡視了片刻,又不約而同地收回眼神,道:“繼續訓練!”
麥苗這才轉身重新開始射擊。
夜幕降臨的時候,其他人基本回別墅了,因為每個人訓練內容不同,故而射擊場今天只有三個人,當另兩個人離開後,就只剩下麥苗一個了,安靜之中,他運氣不錯,五發連中,緩緩放下了槍。
回到別墅,裏面人在吃飯,見他進來,一個人也不知什麽語氣,酸澀澀道:“有本事啊,現在就把靠山找好了?”
麥苗白天挨了一巴掌,這會兒腦子還不太清醒,壓根意識不到對方是在說自己。
他走過去,拿起餐盤,搞了點菠菜葉和幾大塊肉,他是肉食動物,尤其是高強度訓練下,體力消耗大,營養必須到位,餐盤上放碗肉湯,就準備上樓了。
忽然,被人橫空攔住,戲谑嘲笑:“今天有人看見後面別墅裏的人去找你了,你怎麽做到的啊,聽說那裏面住的是聶家人?”
另一人笑哈哈地蹭過來,“小麥啊,你努努力,巴結上了,把我們也提拔上去。”
麥苗停在原地,皺了皺眉頭。
“可以啊,想被提拔,先和我過兩招?”
突然一道明亮的聲音傳來,南野手插褲兜,從門外而來,一過來,就摟住麥苗,親切地笑笑:“別讓他們插隊了啊,先提拔我。”
麥苗笑了下。
“上樓。”南野說,他又回頭看了下其他人,“想挑戰我的,随時歡迎。”那幾個字,輕飄飄的,卻充滿了威脅意味。
麥苗一上樓,進了房間,餐盤放到床頭櫃上,人啪一下就攤在床上了,一手舉起,揮動着,“快快快,幫我摸摸,我頸椎是不是折了啊?”
南野邁着步子過來,跪在床上,壓着他的身體,從頸椎一路向下,摸了個遍,道:“沒斷,真斷了你也走不回來了。”他拍了拍麥苗的屁股,“起來,吃飯。”
麥苗懶懶道:“我先歇會兒,晚點吃。睡了睡了。”
南野嘶一聲:“睡什麽睡,起來了。”
“啊啊你先出去吧,別管我了。”
“麥苗?”
“在。”
“你翻過來。”
“我不。”
南野臉色一沉,一個翻壓,按住了他的胳膊,麥苗臉上的掌印暴露在空氣之中,他臉頰微微發紅,無奈道:“你好麻煩哦。”
南野漠然:“因為上次那個人?”
麥苗沉默片刻,“不提了。”
他掙脫開束縛,下床,坐在地毯上,抱着餐盤大口吃菜,啃到肉的時候,哎喲一聲,忙捂住了嘴,“牙、牙要掉了!”
南野捏開他的嘴,看了眼,“拔下來不?”
“不不不,那得多疼啊,讓它自己掉吧。”
麥苗将餐盤放到南野手上,自己一手捂嘴,一手舀肉,吃得煎熬,一邊吃一邊口齒不清地說:“人,要是連吃飯都失去了樂趣,活着該有多難過啊。”
南野道:“你不适合當一個殺手,你适合當一個哲學家。”
麥苗笑道:“如果我沒來這邊,在外面好好上個學,說不定未來真能當個哲學家,我的藝名都想好了:尼古拉斯麥苗。”
南野笑出聲來,他一笑,餐盤就跟着晃動,麥苗嚴肅地拍了下他,“人體餐桌!不許動!”
“我動了你能怎樣?”
“餓死你哦。”勺子戳了下南野的嘴。
他倆吃飯都是這麽說說笑笑過來的,麥苗的餐盤每次裝得滿滿當當,壘成小山,也是因為這是兩人份的量,他吃一口,喂給人體餐桌一口。
吃飯的時候,順便溝通下最近訓練的心得體驗,分享的時候,麥苗這個倒數第一,侃侃而談,恨不能把自己畢生所學全盤托出,南野作為忠實的聽衆,聽得很認真,時不時補充一兩句,作為給麥苗的提醒,他不是不想講,而是他一開始講,麥苗就揮揮手說困了困了,就不聽了,倒不如這種簡短一兩句話的提示更能深入人心。
吃完飯,麥苗開窗透氣,正沾沾自喜說:“我今天五發連中了,你說……”
南野忽然抓住了他的褲腿,他低頭看去,南野擡頭,凝望着他,一字一句道:“麥苗,給我點時間,我一定給你報仇。”
麥苗怔了下,良久,莞爾一笑:“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