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聶明遲一度懷疑自己是請了尊佛回來,一動不動,眼也不眨,像個瓷像一樣,坐在哪裏。

他無法共情麥苗,他的成長環境使得他從小就對生死看淡了。

聶家那麽多人,‘聶先生’那麽多兒子,連長幼次序多到都分不清。偌大的聶家,哪天沒點什麽生死,連自己,之前不照樣差點被打死嗎。打死了,也無非就是草席一卷,拖出去喂狗了。誰還真能悲傷下?

但麥苗會。

有一瞬間,他無比羨慕南野,他無法理解,這個人有什麽魅力,可以做到死後,還間接地讓另個人也快死了。

麥苗自從被他帶走後,就沒反應了,悶在房間裏。

他進去看兩眼,對方移動視線,平靜地說一句:“讓我休息一下。”

他破口大罵:“你他媽都休息一星期了,你能不能行,不行趕緊看心理醫生!”

麥苗默然:“我,還好。”

他仿佛擁有一種特殊能力。

他爹死的那天,他就是平靜的,沒有什麽太多的感觸,可能也難過了,但平靜大于難過。南野死後,他也是這種表現,不再像之前求聶明遲那樣大悲大喜。

他很喜歡這種特異功能,但聶明遲叫來的心理醫生卻說:“這是一種心理防禦機制,通常出現在受到巨大刺激後産生的自我保護。是病。”

麥苗一時沒忍住:“你才有病。”

心理醫生:“……”

聶明遲見他怼人了,笑了:“好好好,可以可以,有病就有病吧,吊口氣別死就成了,我還沒玩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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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苗問他:“玩,你要怎麽玩?”

聶明遲托腮趴在他的床上,“不知道,就感覺你很好玩。”他狡黠的眸子閃爍一下,“不過你要是讓我發現你不好玩了,那我就要丢掉你了。”

麥苗靜默。

“知道丢掉你是什麽意思麽?”聶明遲哈哈大笑,“就是對你喪失興趣,讓人把你拖出去喂狗了。”

他是在笑,語氣卻不是開玩笑。

麥苗怕狗,被那群教官硬生生吓出來的,他果斷搖頭:“那不行。”

但麥苗想不到自己有什麽好玩的,他沉悶,他不想說話,他不聰明,他哪哪都很差勁,麥苗甚至都想給對方推薦下蕭軒了,那個巴不得蹭到聶家人身邊的蕭軒,蕭軒……

他反問:“我陪你玩,我有什麽好處呢?”

聶明遲震驚,忽一下從床上坐起,“喂喂喂,我沒聽錯吧??你跟我要好處?你這條命誰給你的?老子!要不是我,你早都死了!”聶明遲冷笑,“一個破任務,拖拖拉拉過不完,還敢放人逃走,你和南野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

麥苗:“……哦。”

“哦??”聶明遲又道,“你要是現在回到那邊山莊,你真會被他們折磨死的。你趕緊謝謝我吧,我像是救世主一樣救了你,我都被自己感動到了。”

麥苗也挺感動,因為聶明遲說的是事實,“謝謝你。”

聶明遲頓了下,裝作不在意,唇角卻微微勾起,他下床,來回踱步,輕咳一聲:“你說你要好處?”

麥苗點頭。

“我先聽聽你要什麽好處。”

“蕭軒。”

“誰?”聶明遲一臉問號。

這又是哪兒冒出來的人,怎麽沒了個南野又來了個小軒大軒的??

他警惕地盯着麥苗:“把他帶來?”

“不。”麥苗面不改色,“別讓他好過。”

“你想殺了他?”

麥苗沉默。

他無法心平氣和幾言幾語就去判定一個人的生與死。

他說不出殺這個字。

但他知道他恨蕭軒。

如果不是他,南野也不會知道得那麽快,說不定一切都還有緩沖餘地。

麥苗低了低頭,“別讓他好過。”

聶明遲道:“你确定你要的好處就是個這?可別以後反悔了啊。”

“不反悔。”

聶明遲笑道:“行。”

聶明遲應該知道他是什麽意思,蕭軒不會死,但也不會那麽快樂地活着了。

麥苗覺得自己也像個劊子手,徒有一張漂亮的面具,遮住了心底的肮髒。

當他第一次享受到,一句話就可以決定別人的生存方式時,他沒有被權利熏迷了眼,而是被權利深深威懾到了。

他對聶家的厭惡、抵觸和恨意,像是在無可阻擋的權勢之下,終于窺縮到了角落,不會消失,卻永遠存在。

他就是下一個蕭軒,只是不知道,那個能用一句話就制裁他的‘麥苗’又在哪裏。

後來,他也打聽到了消息。

南野的姐姐在南野進入聶家,被聶家轉入醫院後,後來蘇醒了,南玉華找不到南野,生怕南野出什麽事兒,硬是發現了蛛絲馬跡,知道了所謂的聶家,南玉華想把南野帶回來,讓他離開聶家這個牢籠,并威脅要報警,可她遠遠低估了聶家的實力,在她第一次威脅聶家的時候,就已經被宣告了死期。

而方明淵因為麥苗的通風報信,緊趕慢趕,把方煦送出國了。他後來問過人,如果不送方煦出國,會怎樣,聶明遲懶懶道:“和方煦有個什麽關系,從始至終給的任務目标都是方明淵而已,方煦不出國也不會有危險,但是如果任務有方煦,就算他跑到北極,聶家照樣抓得住。方明淵頂多是不想讓兒子知道這些事兒。”

是的。方煦出國了,他和方煦有社交賬號的聯系,問過一次,方煦還開心地給他發了他在佛羅倫薩旅游的風景照,看起來一切不知。

……

大半年時間,足夠麥苗适應了。

比起以前那個莊園,聶明遲等少爺們住的這個莊園明顯要精致許多,伺候的人更是成群成隊,鞍前馬後,管家、女仆、傭人、保镖以及一些解悶的,能排成隊等着他們召喚。

麥苗對自己的定位放在最後一位,解悶的。

聶明遲自己也說,“你就像我養的小寵物,只能聽我的話,我讓你哭你就哭,我讓你笑你就笑。”

他反抗了,不同意,覺得踐踏了自己的人格,可轉念,他都要跟在聶明遲身邊才能保命,還有什麽人格呢。聶明遲見他不說話了,捏着他的耳垂,一邊揉玩一邊笑:“我這人挺好相處的,真的。”

那時他對這話百分百質疑,可見識到其他少爺們以後,他才真信了。

那是三個月後,少爺們聚在一起,也就六個人,他們坐在樓閣頂層,沐浴着陽光,可能是聶明遲身邊經常換人,他們對麥苗也沒太關注,只擡颚笑了一聲:“長得挺帶勁兒。”聶明遲眯着眼,躺在搖椅上,笑意盈盈。

那六人,麥苗至今都沒搞清楚他們叫什麽,聶家少爺,他也就認識兩個,一個是聶明遲,一個是聶明隐,他問聶明遲,聶明隐少爺不住這裏嗎,聶明遲道:“在這邊別提我哥啊。”他隐晦地說,“聶先生的兒子很多,單我知道的都有快三十個了,劃區域住,我們幾個在這邊,其他人平常也不怎麽能見上面。我哥以前也是住在那邊的,但之後因為一些事兒,被罰了,就從這裏搬出去了。”

麥苗抿唇:“因為五少爺?”

聶明遲驚住:“草,你從哪兒知道的?”

麥苗道:“你那天被打暈後,我聽到的。”

聶明遲警告道:“別在外面亂說啊。五少爺?什麽五少爺,這麽多兒子,哪兒分得清高低次序,不就是看誰更得心意,這才叫了聲五少爺。”他仿佛對這位已經被他安排人殺死的五少爺充滿了敵意,“狗屁東西。”

麥苗沒有告訴他,當初被派遣去殺五少爺的人、當初所有人都不敢對聶家少爺動手最後有那麽一個傻子跳出來說他去試試的人,就是他那個倒黴爹。現在想想,他爹也是真厲害,聶家上下,成千上百的能人,都不敢動的手,被他爹動了,也是有本事。

麥苗晃了晃腦袋,将不該有的思緒甩開,目視前方。

從露天臺朝下看,陽光直射,照的他眼睛都睜不開,眼睫上一片刺眼的白光,下方綠油油一望無際的草坪,是唯一的色彩,草坪上有人帶出來了一個人,那人被蒙着眼,可能舌頭被割了,說不出話,支支吾吾一叫喚,嘴巴裏直冒血。

一個少爺好奇道:“咦,來樂子了?”

另個說:“前幾日要逃,被抓回來了。”

他揚起一把獵槍,滿臉歡喜,空中砰的一聲,草坪上的人朝遠處開始跑,其餘幾個少爺看了過來,順勢拿起獵槍來,也不殺人,就是逗着玩,子彈封走位,對方跑哪裏,他們就在前面一步砰的一聲,吓得那人驚慌失措,像是一條落水狗,又像是一只無頭蜂,亂跑亂撞!就算中槍,也絕對不致命,沒一會兒,那人就一身血窟窿,慘不忍睹,一個少爺喊道:“喂,跑快點啊!”

麥苗看不下去了。

他呼吸加快,站也站不穩,頭頂的陽光好似沒有溫度,讓他從頭到腳冰涼刺骨。

他閉上眼,可閉上眼後,眼前浮現的都是他爹和南野的死樣。

“睜眼。”聶明遲喝了口紅酒,“帶你來就是讓你看的。”

麥苗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以後你要是逃跑,也是這個下場。”聶明遲起身,槍口對準,嘭的一聲,結束了這場游戲,他回頭莞爾一笑:“所以你一定要乖乖地哦。”獵槍扔進麥苗懷裏,他笑着離開,麥苗卻被那一聲槍響吓到滿身冷汗。

後面的少爺們見勢,不由對麥苗對看了幾眼,神情戲谑,其中一個,胳膊搭在麥苗肩膀上,笑嘻嘻道:“別怕別怕,要真有那天了,我把你要過來,我保護你呀寶貝。”

另一個人踹了一腳他,“小心一會兒聶明遲來弄死你。”

“啧。”

聶明遲本意是警告麥苗不要有多餘的心思,可麥苗經不得吓,當晚人就不行了,高燒不退,他也不吃藥,說怕聶明遲給他下毒,他對聶家的所有東西都充滿了懼意。

高燒昏迷中,無數畫面在腦海裏回蕩,噩夢纏綿,聶明遲來看他時,麥苗嘴裏還不斷嘟囔着:“疼……別打我……疼……”

聶明遲爬上床,給了麥苗一巴掌,“醒醒!”

一摸麥苗渾身滾燙,像個小火爐,他忍不住罵道:“我是請了個祖宗回來?你來了快一年,精神病得了半年,他媽的,現在又開始裝死躺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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