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願崎岖路能明月開
願崎岖路能明月開
宮門口,袁姜離腳步一頓,轉頭看向遠處那抹熟悉的身影。
袁午幼擡頭笑着看向自己的堂妹,繼而一愣,很快恢複正常,“啊離說你多少次了,不要行事高張。”
袁姜離笑着搖搖頭,眉眼彎彎:“沒事,我可以保護自己。”
袁姜離眉眼彎彎,笑容溫柔,看上去仿佛是個不谙世事的鄰家女孩兒,和剛剛那個鋒芒畢露,野心勃勃的女羅剎判若兩人。
袁姜離上前,牽起堂姐的手,輕輕捏了捏,低聲道:“如果你真的為我好,就不要再管我了。”
袁午幼看着自己的堂妹,眼裏有些複雜,“不管你?你這是恨我當了太子妃?如今我們袁家只有我和你了,你雖是我堂妹但更勝親妹,讓我如何狠下心不管你?”
袁姜離擺弄身旁的柳樹,“啊姐你瞧這樹又長高許多,前兩年的時候宮人總說這樹活不成,真的是罕見。”
袁午幼嘆口氣,“啊離你總是瞞着我去做許多染血之事,每次我與你說起便要轉移話題。”
袁姜離忽然笑了起來,“阿姐若是知道我去做的事,肯定不會讓我去做的。”
袁午幼一愣,意識到眼前人早已不是摔跤就要喊疼的小姑娘了,她以前從未發覺,此時勉強笑道:“所以你為了做這些事就瞞着我?”
袁姜離笑着搖搖頭,眸子裏滿是對過去的懷念,“我以前不懂事總是惹阿姐生氣,現在長大了就知道該為阿姐分擔些事情了。”
袁姜離只是笑笑,并未說話,她看着眼前的柳樹,目光深沉。
袁午幼握緊雙手,用力捏緊裙擺,本以為當初自己做出那般選擇,便能讓堂妹少受些苦,可沒想到她最後竟落得如此境地。
袁姜離輕笑一聲,擡眸看向天空,“啊姐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袁午幼搖頭道:“所以你這些時日一直讓人隐瞞皇帝讓你去中晉求和的消息?目的就是不讓我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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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姜離笑了笑,沒有說話,半晌才輕聲道:“啊姐,北堰百姓因戰争一事流離失所,當今皇帝無能,已将北堰十二州讓于大宛,此次去中晉求和是下策,讓百姓不再受與苦難中才是上策。”
袁午幼神色複雜,欲言又止,最終妥協:“啊離我明白如今的北堰,但是你在北堰是人言可畏,可去到中晉呢?還會有人畏懼你麽?他們只會嘲笑你是北堰來的敗兵。”
袁姜離擡頭看向天空,眸子裏帶着幾分憂傷,“我不在乎。”
袁午幼嘆口氣,不再說話,兩人之間陷入沉默。
許久之後,袁午幼緩緩開口:“我知道你的性子,但是我不想你以後像現在這樣受那麽多苦。”
袁姜離擡頭看向天空,語氣平淡:“啊姐你知道嗎?有多少士兵在戰場上受了多少傷,流過多少血,又有誰知曉他們是如何回到北堰的?”
袁午幼聽到這句話,身形微微一僵,眼眶漸漸泛紅,“我知你心憂百姓,體恤官兵,可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萬一在去中晉的路上求和中遇險......”
袁姜離垂眸看着手中已經枯黃的柳葉,輕聲道:“我知道阿姐不願我去中晉,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我們想不做就可以不做的。”
袁午幼眼神複雜,輕聲道:“既然你心意已經,我說再多也是無用,我要你答應我一定要平安歸來,要時時刻刻與我傳書信,這樣才叫我安心些。”
袁姜離笑着點頭:“好,那阿姐也要答應我,不管以後發生任何事都不要為難自己。”
袁午幼看向自己的堂妹,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啊離路上千萬小心。”
夜風拂過,卷起一地落葉,柳樹随風搖曳,發出沙沙聲響,仿佛在與誰低聲訴說着什麽。
袁姜離擡頭看向天空,有些迷茫,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阿姐曾問過她,是否願意做一個平凡普通女子,與心愛之人相守一生。
那時她剛滿十四歲,還是個懵懵懂懂不知世事險惡的小姑娘,面對阿姐這樣一個問題,自然而然地回答道:“當然願意,将來我定要嫁全天下最好的男子。”
可惜,這一切都被現實打破了,如今的她只能選擇一條注定布滿荊棘坎坷崎岖之路去走,直到最後,能夠守得雲開見月明。
她握緊手中枯黃的柳枝,擡頭看向夜空中閃爍着微弱星光點點,喃喃道:“我會等到那一天到來。”
柳枝在手中被捏得變形,“北堰不能亡,這是爹爹死前的遺願。”
袁姜離朝身後暗處角落說道,“讓你前去查的事可有眉目?太後的眼線都清幹淨了麽?”
暗處人影一閃,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回禀郡主,已經都清理幹淨了。”
袁姜離眉頭緊鎖,暗自罵了句,眼裏是數不盡的厭惡,昔日李家拿着權利更是為非作歹,要是貿然動手也會引起朝臣不滿眼下只有一個選項只能忍。
袁姜離沉思片刻,擡手揉了揉太陽穴,“你先下去吧。”
暗處人影恭敬回應,随即消失不見。
袁姜離擡眸看向窗外,月亮已經高高挂起,月光傾瀉而下,顯得整座宮殿寂靜又清冷。
袁姜離回府就睡,只有在夢裏才是她最輕松的時刻,人過的好的時候,會原諒許多事,可惜她過的不好,也要叫別人不好。
日上三竿時,采鈴喚醒袁姜離多次,随後便說長公主求見。
袁姜離微微蹙眉,近日來北堰多事之秋,怕是又要生出許多事端,但既然長公主前來她也不好拒絕,只好梳洗打扮後前去接見。
采鈴仔細的替自己主子穿依,梳發,今天給她戴的是中晉簪子,是白玉龍風簪,它是由兩指玉石雕刻而成的龍頭,鳳尾相接而制作成的。龍首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龍身、鳳尾,并且還鑲嵌了不少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發亮。風首下則是用純金打造而成的龍嘴和風嘴銜着的玉簪。
她将頭發梳順,紮成發髻,用一支碧玉翡翠步搖固定住發髻,随後換上一件淺紫色繡着蓮花的裙子,外披一件銀色紗衣,再戴上同色系的首飾,整個人看上去雍容華貴又不失典雅大方。
袁姜離坐在鏡前,看着鏡中容貌姣好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陰狠,随即臉上又換上溫柔得體的笑容,帶着婢女走出房門。
能為李家女兒讨回公道的人今日來将軍府了,長公主滿臉挑釁地看着她。
長公主與袁姜離兩人氣質不同,一正一邪,一靜一動,容貌上兩人不分高下,只可惜公主是耐不住性子的人,處處都要顯章自己的權利。
周清如嚣張跋扈道:“袁姜離,本宮只給你半日時間,放了李貴人。”
袁姜離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手裏的玉扇:“公主這般心,是想替李貴人收屍?”
周清如怒道:“袁姜離!你真當北堰君主随你姓是不是?”
袁姜離笑笑:“公主要是想随我姓也不是不可以。”
周清如怒道:“你放肆!”
二人僵持不下,許久,周清如笑了,明明只是一個小小的郡主卻可以考女官掌管慎刑司,自己想謀個官位當,皇兄都不允許,要是誰被長公主盯上了,第一反應是要倒黴了。
“不知袁大人究竟要如何才能交出李貴人的屍體?畢竟李大人愛女心切,本公主不想寒他們的心。”
袁姜離知道周清如是想拉攏李家,她思考着這些話,她偏偏不順她意,李隆一會寒心?怕不知今夜會在哪個小妾房間潇灑。
周清如眯起眼:“考慮好了嗎?”
袁姜離語氣冰冷:“我不交出又如何?”
周清如心底對袁姜離的厭惡又多了一分:“袁大人可要想清楚了,本公主讓你在思考思考,想必你也不想看見許多無辜百姓莫名慘死吧?”
“李貴人謀害皇嗣本就罪該萬死,你們一而再三牽扯無辜人做甚?憑什麽她自己犯下的罪惡要別人犧牲?”
袁姜離反問道:“公主你這般為難北堰的百姓,就不怕遭到反噬?”
周清聽明白她的意思,沉默不語,若是能帶回李家庶女屍體的話,日後李家肯定會為自己所用,可袁姜離就是不肯松口。
“我說公主今天怎會上門拜訪,原來是要找姜離不痛快。”
周清如并未接話,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便離開了将軍府。
袁姜離對她喊道:“回去告訴李大人,無論他怎麽求,我都不會放出貴人的屍體,我就是要給你們找不痛快,惡心你們,這事你們盡管去禀告陛下,說我喪盡天良。”
周清如并未回頭,只留下一道淺淡的背影,仿佛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一般,徑直走出了将軍府。
看着周清如像敗兵一樣離開将軍府,袁姜離心中很是痛快,從身上拿出袋銀子,賞給身邊的小厮。
小厮接過銀子,眼裏滿是興奮,連連道謝,接着便領着其他人離開了。
北堰的藥材最為出名,所以大宛才會虎視眈眈,在兩年前,袁姜離早牢牢抓在自己手裏,将這些藥材成為将軍府斂財的家業,無人知曉北堰最大藥鋪的老板長什麽樣,只知道她叫盡歡。
她把家業送去給了袁午幼保管,自己要是去中晉的路上遇害也能讓堂姐靠着家業明哲保身,大宛的兵越來越強,北堰的兵如螞蟻般少之又少。
袁姜離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她總是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但她也知道,太後想效仿前朝皇後掌管權利,也不會讓她活着回北堰。
北堰皇帝無能,那她只能把自己變成一把利刃刺向大宛。
那是她的家,她絕不允許自己守護的人毀于一旦。
一路快馬加鞭,從北堰到中晉花了十二日,一路上都在研究兵法,北堰的防布圖,直到中晉的邊界,袁姜離才讓人停下去小住幾日。
人未到,聲先到了,中晉邊界的雲晉更為出色,他們從來沒有接待過女官,尤其是得知她代表北堰來求和,心裏打心底是佩服,雖看不上北堰這個無能的國家,但态度還是沒有怠慢,派出了雲晉最大的知府大人等候。
這知府曾經去過北堰,在千梧客棧與袁姜離有幾面之緣,當時她在處理一些公事,氣質絲毫不輸于男子,面容更是姣好。
袁姜離帶着人來到雲晉知府門前,看見門前站着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身形高大,留着山羊胡,兩鬓斑白,不怒自威,眼神犀利如同鷹隼般。
知府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她一身素衣,不似北堰官員那般華貴,而且行為舉止也不像是有地位之人,但她手上确實拿着北堰的令牌,便讓人去通報一聲。
過了不久,雲晉知府便派人前來迎接,看着對方一臉谄媚的模樣,袁姜離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不多時,小厮回來禀報,“大人請袁大人前去廳堂詳談。”
袁姜離擡腳,跟着小厮一路前往,路上仔細觀察着周圍的環境。
雙方一通寒暄後,确認過信物手書,知府便向她介紹當地的景色。
畢竟袁姜離是代表北堰前來求和,姿态放低一些也是應該,所以知府在說話時也十分客氣。
中晉很少與外界交往,民風淳樸,當地人熱情好客,從知府口中,袁姜離得知中晉城內沒有城牆,百姓安居樂業,自由自在,不像北堰,百姓被壓迫得喘不過氣來,只得靠當兵維持生計。
但是袁姜離并沒有因此而感到高興,反而有些擔憂,她希望中晉不會因為北堰的戰敗而輕視,也希望他們能好好對待每一位戰士,畢竟他們都是為了國家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