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雙子大廈的星光灑在路因希亞耀眼的金發上, 睫毛也在輕顫着,呼吸裏帶着酒氣。葉悄不知道他還有任性的一面,嘗試着用新生出來的觸角去碰他的臉, 希望能喚起他的理智。

路因希亞睜開眼, 看見葉悄搖晃着的粉紅色觸角, 眸子微微睜大,臉頰兩團坨紅, “你的……觸角是粉紅色的。”

他突然看了看四周,視線掠過樹枝時,眉頭微皺, 低聲:“這裏不好,有髒東西, 我不喜歡。”

葉悄猜他是看出來異樣了,但和醉酒的蟲沒道理可言, 路因希亞沒有再多說話,拉着葉悄的手,穿過走廊,進入外部環繞觀景隧道。

雌蟲和雄蟲們在三三兩兩聚集, 有的在相擁親吻, 他們沒有注意到葉悄, 一直到隧道的路口,外面豁然開朗,北部最繁華城邦新佩蘭汀擁有蟲族數量最密集的城市群,燈火通明, 整座城就在腳下。月光把路因希亞的影子拉長, 投在冰冷的陽臺上,手腕珍珠熠熠生輝, 他背對着葉悄,用精神力鑄就一張屏障,讓這一小地方狹窄而溫暖。

葉悄沒有來過新佩蘭汀,事實上,他的生活枯燥乏味,成為王之前,他的生活中只有軍校和家,“不被發現”比“活得有品質”更重要,努力學習盡心工作就夠了,至于旅游,想都沒想過。

路因希亞輕聲說:“新佩蘭汀是座新城,有很多中心城區移居過來的。王室對拉斐爾小殿下過度的疼愛使許多蟲如履薄冰,有一部分蟲移民去了外星球,更多的蟲不惜花費大量星幣,也要把自家雌子變形成雄子,哪怕他們精神力低下,沒有軍隊願意招收這類變性蟲,蟲族的大家長們也甘願冒險。”

“聖者發明了無痛變性術,記載在新紀元年的星際獎項評選裏,他是個天才。”

路因希亞緩緩地說:“聖者是我的老師,我很敬重他,但是不能否認,他做過許多駭蟲聽聞的實驗。許多年前,我就接受過他的改造,從一只胡蜂,被改造成蝴蝶。”

葉悄下意識看向他的後背。

“王,你不會見到這世界上有第二只長出六支翅膀的蝴蝶,所以,在你眼前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

“但就算這樣,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誰。”

資料上寫,中央軍校的天才雄蟲路因希亞沒有姓氏。蟲族的尾姓跟随雌父,中姓跟雄父。

葉悄很懷疑他醉還是沒醉,路因希亞思路清晰,說話也不咬舌頭。葉悄繞到他身前,路因希亞微微低頭,眸中帶着點笑意,“怎麽了,王?”

【不論你是誰,在那之前,你都只是你自己,不要為此而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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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因希亞神情動容:“王……”

葉悄很認真:【這就是你說,中央軍校沒有蟲願意和你在一起的原因?】

“我不在乎。”路因希亞低聲說,“但原因不是這個。努比斯·洛加利塔曾去過第一軍校,開幕儀式上,我和他的精神力有過一次同頻共調,當時維克多在場,他很生氣,和我打了一架,因為精神力共調只存在于有血緣關系的親屬之間,我和洛加利塔家族有關系,但信息也僅限于此。”

葉悄只關心一件事:【你贏了嗎?】

路因希亞失笑,“是啊,贏了。如果我那次輸了,我就不會在第一軍校遇見你。”

葉悄點點頭,【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你。】

路因希亞看着夜空,若有所思,說:“我給王講個故事好不好?沒有原型,是我随便想的,今晚很無趣,我們來打發時間。”

葉悄很配合他,【你說。】

路因希亞用講故事的語氣說:“從前有一只雄蟲,他生下來就是孤兒,時常夢見自己是條鬥獸場裏的小蟲,起初他覺得這樣很好,睡醒就打架,贏了就有飯吃,日子過得還不錯,除了每天都一身是傷,痛也不覺得痛。

後來他覺得鬥獸場裏很無聊,怎麽也跑不出去,而且他年紀大了,再也打不動年輕的雄蟲。有一天,他看見一只雌蟲,給了他很多錢,贖他離開鬥獸場,雌蟲不漂亮,但那是他一生裏,第一次産生想要愛誰的沖動。

可是雌蟲位高權重,他連人家的腳面都碰不到,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做雄奴,用最上不了臺面的辦法靠近他,用一生的自由換取這份感激,以為這是在報答恩情,雌蟲也勉為其難答應了。”

葉悄忍不住動動手指,【後來呢?雌蟲給他自由了嗎?】

路因希亞說:“沒有,雄奴就是雄奴,一旦打上奴籍就再也沒別蟲要了。最後,他被雌蟲玩死了,原來雌蟲有許多雄奴,他只是其中之一。”

葉悄抿了下嘴唇。

路因希亞頓了頓,微微笑着說:“開個玩笑,當然不是。雌蟲潔身自好,蟲生唯一的污點是有個卑劣的雄夫。雄蟲這才知道,雌蟲被強.暴未婚先孕,雄夫是個渣蟲,那個夜裏,雄夫正在家暴雌蟲,雄蟲打死了雄夫,生吃了他。王,後來的故事,你猜是什麽樣的?”

葉悄想了想,【雌蟲感謝他,以身相許,他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抱歉,我想象力比較匮乏,而且我喜歡好結局。】

路因希亞笑着說:“那倒是個好結局,畢竟雄蟲一生都是為了雌蟲而活,他滿腦子只有報恩,不敢愛雌蟲。

可惜,那個夜裏就是雌蟲産卵的時間,意外發生,雌蟲急需營養補充,如果不吃了雄蟲,他就會身亡。面前就是兩只雄蟲,一死一活,雌蟲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放過他們。

雄蟲抱着他的屍體痛不欲生,可惜雌蟲再也不會醒來,他後知後覺,原來他的感情從來不是報恩,而是愛。這之後,雄蟲悲痛欲絕,帶着雌蟲留下的幼蟲,獨自去遠方流浪,從此再無音訊,鬥獸場依舊紅火,他們只知道曾有個雄蟲存在過,但名字是什麽已經沒蟲再記得了。”

葉悄等了一會,質疑,【……這就,完了?】

“嗯,完了。”路因希亞說,“雄蟲餘下的一生都在思考,原來他一直愛着雌蟲,但他不知道雌蟲有沒有愛過他?畢竟他只是他的雄奴,而非他的雄夫。王,你覺得呢?”

葉悄認為,【雌蟲愛過他,或者是一直愛着,只是他也沒有問出那句話。不過,如果我是雌蟲,我會在臨死前告訴他我的心意。】

路因希亞聽見這話後,很是明顯地遲疑着,體會了一下個中含義,然後他輕聲說:“如果我是這個雄蟲,殺死雄夫後,我會砍斷自己,親手把蟲肢喂進雌蟲嘴裏。”

葉悄為這答案震撼一瞬,路因希亞的眼神像破碎的星光,細碎的金發吹拂挺拔的鼻梁,他輕聲說:“我要讓他用一生銘記我,而不是我用一生去失去他。”

“記憶是會緩慢消失的,直到最後,你會懷疑真實發生過的,是否只是一場幻覺。”

“這個過程,就叫失去。”

葉悄回答他,【只要夠刻骨銘心,就永遠不會忘記。】

“是吧。”路因希亞凝望着他,眼神閃爍着微弱的光芒,“我也這樣想。”

葉悄忍了忍,又比劃着:【真的沒有反轉嗎?你忍心寫這種結局?】

路因希亞笑了,“真的沒有啊。王,這只是個故事,就算有遺憾,也不是我們的命運,很抱歉讓你傷心,為了補償,我決定像那只雄蟲一樣,把我身體的一部分送給你吃。”

葉悄一悚,回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身後路因希亞慢悠悠地跟上來,說:“确實有個反轉,王再想想?”

葉悄腳步站定,仔細回想,失敗了,【我忘記了。】

這似乎在路因希亞預料之中,緩緩道:“這只是雄蟲的一個夢啊,其實什麽都沒有發生,他還是那個什麽都沒有的孤兒。”

葉悄突發奇想,就像路因希亞一樣,雖然有洛加利塔王室的血脈,卻仍然是個沒蟲要的孤兒?

看他那副安靜的樣子,葉悄不能讓他這麽堕落下去,蟲族走上犯罪道路的原因無外乎是吃不飽飯、沒有錢賺、惡意興起,其他蟲作惡都不算恐怖,路因希亞這類S級不行,他們能把星球炸開一個洞。

葉悄很認真的比劃着,【你不是沒蟲要。】

路因希亞溫聲說:“王要我?”

葉悄暗自嘆氣,覺得他沒看懂,可是思想一時半刻是扭轉不過來的,并不急于一時。

葉悄比劃着:【你的傷是怎麽回事?】

“什麽?”路因希亞回想了一下,好像是醉酒之後再想事情會遲鈍,“哦,王想知道的話,我給你看就是了。”

他伸手解扣子,手指優雅,一顆一顆,皮膚露出一小片,背後肩胛骨的地方衣服裂開兩條裂口,這是用精神力可控制的蝶族特質制服,想用翅膀時,自動打開。

路因希亞是蝶族的閃蝶類,翅面月光白點綴珍珠,華麗震撼,而且他有六支翅膀,每根翅膀都絲絨是質地,柔軟厚重,一支翅膀別過來,輕拂過葉悄的手,對蝶族來說,每一支翅膀都可以單獨控制。

碰到葉悄的剎那,路因希亞微微眯了下眼睛。

蝶族的翅膀敏感脆弱,在發育期會充血,骨骼才能發育強壯。

路因希亞的骨骼白裏透血絲,蝶翼面積比平時更大,後背能看出肌肉拉絲,像菌菇的絮絲一樣纖細結實,據《蝶族百科》上介紹,觸摸這種地方,會給蝶族造成“被占有”的認知,雄蟲都會抗拒,實在是比雄蟲的尾鈎還要隐私。

“蝴蝶破繭而出時,就會長出這對翅膀,白色裏肌層和骨骼會逐漸強大,但是褶皺肌肉的溝道很容易感染,所以醫院的産科接生破殼的幼雌蝴蝶時,經常要用無菌布包裹着幼蝶的背部,纏滿繃帶,比如這樣。”

路因希亞把扣子解到胸腔下,隐約能看見一點腹肌的形狀,但他的身體被繃帶纏繞了無數層,從鎖骨下方一直到腹肌上方,剛好把胸部纏繞住。

葉悄被這些繃帶震驚住了,他繞到身後,伸手碰觸蝶翼的根部,短細的絨毛沾染一些白磷粉,葉悄特意避開他的白絲肌肉群,不想細菌把他弄感染。

“王,我是在發育期,”路因希亞輕聲說,“每只蟲的發育期都有差異,我的不太好看。以後我可以帶你去看別的蟲,但他們不一定就很好看。”

葉悄:【不是你想的那樣。】

路因希亞溫馴地等他說,“什麽?”

葉悄在觀察,他能感到路因希亞的不安,也許是肩胛骨那裏太像藝術品,他的呼吸貼上去,肌肉的力量慢慢收縮、擴張,不停運動着。

肌肉纖維裏有組織液滲出來,骨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粗壯一厘米,那裏的繃帶也又濕又軟。

“別再注視我了,王,”路因希亞似乎在咬着嘴唇,“很難看,我知道,你不用告訴我。”

可是葉悄的手卻輕輕放在他翅膀上,慢慢撫摸在他猙獰的組織上,葉悄的手臂從他胳膊底下伸出去,手語慢吞吞地比劃:【會很疼嗎?如果疼的話,我能為你做什麽?】

路因希亞呼吸變重。

葉悄感覺到翅膀骨骼深處在顫動,血管也在不停顫抖着,一陣奇異的信息素味道,讓葉悄手指也發麻。

肯定是疼的,否則路因希亞不會喝那麽多酒,而他的眼神,也在訴說這種難言的隐痛。

“摸摸我。”

路因希亞低聲說,“随便哪裏都好。”

葉悄的手緩緩向後,随意落在什麽地方,也許是那道傷疤的位置,路因希亞微微戰栗着,喉嚨裏發出很低一聲嘆息。

葉悄如觸電般收回手。

路因希亞緩緩把衣服穿好,蝶翼收起,衣服自然合并,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但他捉住葉悄的手,看着葉悄的眼睛,目光又落在葉悄的腺體上。

豆娘的腺體在喉骨。

一口咬下去,位置不對的話,可能會咬穿喉嚨。

“王,你的種族數量稀少,除了産蜜以外,也許還有另一個原因。”

路因希亞低着頭,一只手攬着葉悄的腰,右手曲起,輕刮葉悄的喉嚨骨,用只有他們倆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雄蟲标記雌蟲的辦法是把信息素注入到腺體裏,蝴蝶的腺體在後頸,豆娘的在喉骨,是很危險的地方。”

葉悄感到一陣驚恐,只因路因希亞做出的簡單動作,他的喉骨涼意彌漫。

然而很快就變得溫暖起來。

路因希亞溫柔的唇瓣輕輕貼上葉悄的喉骨,只是單純的親一下,并沒有咬,那只手摟着他不讓他跑,同時另一只手擡起來,從自己的脖子上摸索禁锢精神力的頸環,把葉悄的指紋錄入系統。

“滴——更改解碼蟲身份成功。”

葉悄微微仰着頭,後退撤開一步,喉骨濕漉漉的,不疼,還很癢。

葉悄差點以為他要一口咬下來。

路因希亞很紳士地放開他,低聲說:“你不是說要給我自由嗎?好,我收下了,現在我把這份自由轉送給你,你有支配我的一切權力,這條精神力束縛器,我其實不喜歡,因為像你說的,它并不自由。但現在不一樣,我把這個選擇交給你,你想給我戴就給我戴,不想戴,我也永遠不會傷害你。”

葉悄嘗試理解:【我的指紋,是你的鑰匙?】

“你擁有操控我的能力。”

路因希亞笑微微的:“這算是我們建立新關系的第一步?”

你心口的傷,還要告訴我嗎?這樣的話似乎不用再問了。路因希亞三番兩次轉移話題,葉悄知道這是他不願意吐露心事了,也不強求,現在不是時機。

葉悄要回宴會廳,路因希亞欣然同意,然後他們倆一起離開。

宴會廳裏亂糟糟的,雄蟲的信息素能嗆死蟲,正中央,維克多摸着拉斐爾的額頭,看見葉悄,他開門見山地說:“王,為什麽要虐待我的弟弟?”

葉悄看着眼前的一切,路因希亞從他身後走出來,不偏不倚,站在他并肩。菲拉古不在,哥哥們也不在,這裏只有媒體,和無數鏡頭。

維克多要毀了葉悄。

維克多用那種眼神看着葉悄,葉悄突然想起初次被帶進王宮那一天,維克多放火時就是這類眼神,隔了這麽多年,那裏面蘊藏的恨似乎從未變過。

維克多想,沒有燒死葉悄,留下後患,就是對拉斐爾的最大隐患。他曾經還為雄父的寵愛妒忌過弟弟,現在一想當時的自己有多麽幼稚,這世界上還有兩只蟲與自己血脈相連,心不向着他又能向着誰?葉悄嗎?哈!

維克多把拉斐爾擋在身後,皺眉頭,“王,恕我直說,我弟弟他就算得罪過你,也沒有對你表達過不尊重,你把他關在迷你氧氣倉裏,那就是個關低等級畜生的籠子!他現在發燒了,很嚴重,王,你不能仗着權勢就欺負蟲,我要王給他道歉。”

看着坐在沙發裏拉斐爾蒼白的臉色,頭上的繃帶,葉悄自然想到一件事,他沒有毆打拉斐爾,那些傷是哪來的?

拉斐爾拉着維克多,虛弱的不像是假的,“大哥,算了。”

“你別管!我不護着你,誰來護着你?你身體這麽不好,一點不知道心疼自己,葉悄能活這麽久,足以說明他比你耐受得多!”

維克多亂了心神,只關心拉斐爾的傷,他起身,靠近葉悄,靠在他耳邊說:“我一點也不後悔放火燒你,如果我有機會,我甚至會放第二次,我最後悔的就是沒有真的燒死你,我弟弟所受的痛苦,我會一點一點報複在你身上,你記住,葉悄。”

葉悄看着他,仇恨似乎燒壞了他的理智,葉悄沒有生氣,用奧斯汀給他的高科技,把想說的話轉化為文字,浮在藍屏上,這對他一只F級來說很吃力,但也就用這一會兒也沒關系。

“仗勢欺蟲?大公閣下,說話要講道理。”

路因希亞喟嘆着說:“我們的王,難道還沒有這個權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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