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池景朝着小區走了兩步,手機就響了,是來自沈夫人的電話。
池景心底湧起不祥的預感,快速接起,就聽沈夫人的聲音裏帶着哭腔說:“小景,沈聰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現在完全聯系不上,你伯父執意要去現場看看,我實在擔心,你能不能陪我們一起過去?”
車禍。
池景只覺渾身一冷,很快冷靜下來,安撫道:“伯母,您別太擔心,沈聰不會有事的,可能是手機摔壞了人沒事,您照顧好自己和伯父,我現在就過去。”
“好,好。”雖然知道池景說的這種可能性極低,沈夫人還是被安慰到了,她說,“我把地址發你。”
挂斷電話,池景一回頭,就見陸淵的車還停在原地,見他臉色不好,陸淵下車走了過來,詢問怎麽回事。
池景把事情一說,陸淵的神色也嚴肅起來,他說:“走,我陪你過去。”
今天是陸淵的生日,卻麻煩他連番勞累,可事态緊急,池景也只能上車,想着日後定要好好謝謝陸淵才是。
車子平穩地朝定位地點駛去,池景坐在副駕駛位上,心急如焚。
手機響了,是最新的新聞推送。
如今人們生活在網絡時代,大數據窺探着我們的生活,幾乎沒有隐私。池景幾分鐘前才挂了電話,這時候新聞就推送了車禍的事。
池景點進去,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高速公路上沈聰的車。車身側翻,車頭撞在護欄上,情況慘烈,在其旁邊,還有數量被撞毀的車輛。
顯然,這是一起連環撞車事故,事故的源頭需要交警去判定。
沈父應該是在看晚間新聞,恰好看到報道上拍到沈聰的車牌,情緒就失了控。
看着網頁上現場的慘烈情況,池景心裏十分擔心。他不想把不安的情緒傳達給陸淵,陸淵卻能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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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紅燈的間隙,陸淵給池景遞了水,還貼心的擰開了瓶蓋。
帶着涼意的水流經肺腑,池景緊繃的情緒好了許多。
高速公路已經封鎖,路口擠滿了人,多是聽到消息趕來的家屬。
沈父沈母已先一步到了,站在人群中焦急的張望着。二人手拉着手,靠着彼此支撐汲取力量。
在路燈的陰影下,他們臉上的神情茫然而無措,這一刻他們不是商場上叱咤風雲的能者,只是無助可憐的老母親和老父親罷了。
很快有救護車開了過來,人群一下子炸開了,他們擁擠着,都想知道車上拉着的是否是自己的親人。
沈父沈母被人潮推擠着,根本站不穩,好在池景,陸淵及時上前,兩人才沒有摔倒,遠離了被踩踏的命運。
前去打聽消息的沈家司機很快回來,他說所有傷員都送往醫院了。
池景他們便上車前往醫院。一路往市醫院趕,沿途碰到許多救護車,池景第一次覺得救護車的紅□□光如此刺眼。
醫護人員忙碌的奔走,整個醫院大廳亂做一團,根本更有人有時間去理會趕來的家屬,有些心理承受弱些的人已經忍受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快樂會感染人,悲傷同樣,尤其是在同樣的境遇下,聽着那悲恸的哭聲,沈氏夫婦嘴唇顫抖,眼眶也倏地紅了。
池景幾番詢問,得知傷者被送往救治的樓層,他們剛出電梯,恰好就撞到被推走的死者。
死者身上蓋着白布,白布上還有斑斑血跡,看起來觸目驚心。
死者的父母在一旁撕心裂肺的嚎哭,從其父母的年齡上看,這名去世的人年紀并不大。
見此情景,沈父臉色發白,他無法抑制的想到,如果沈聰也在這場事故中離去,那他對沈聰說的最後的話就是嘲諷的惡言。
之前他從不覺得他對沈聰說的話有多過分,此刻回想起來,只覺得那些話十分惡毒。作為父親,他怎麽可以如此貶低自己的孩子。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沈聰是不是後悔做他的孩子?
“爸爸錯了,聰兒,爸爸錯了。”沈父承受不住一般癱倒在地,淚流滿面,哭到聲音沙啞破碎,“我不是真的想罵你,爸爸愛你,只是羞于啓齒,是我不對,你能不能原諒爸爸……”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傷之中,沒有人覺得沈父的言行怪異。
沈父細數自己的罪責,不停道歉,沒有注意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直到一聲顫抖的“爸媽”傳來。
池景驚喜擡頭,就見沈聰站在眼前。
沈聰應是剛處理好傷口出來,他的頭上裹着紗布,手臂上綁着繃帶,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有多處擦傷,衣服也髒兮兮的,看起來十分狼狽。
此刻沈聰看着父親,發紅的眼底滿是錯愕和感動,自他長大後,還是第一次聽父親說愛他。
沈父見沈聰活生生站在面前,整個人都愣住了。
沈母先一步上前,伸手想擁抱沈聰,又怕碰疼了他,最後只是用目光把沈聰周身上下掃了一遍,顫聲問道:“怎麽樣,疼不疼啊。”
沈聰之前還能忍着,母親一開口,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他說:“不疼,我這只是看着嚴重,其實沒事的,媽。”
沈聰反應很快,在事發時跳了車,雖說傷了左臂,身上也有多處擦傷,可也比待在車裏好多了。
沈聰的手機落在了車裏,大概率已經壞了,他多年來養成報喜不報憂的習慣,在醫院跟護士借了電話只聯系了女友,并未跟家裏說。他沒想到父母會看到新聞,還找到醫院來了。
見池景陪在父母左右,沈聰心中是感激的,他想起父親剛剛的一番話,上前把人攙扶起來。
驟然經歷大悲大喜,沈父腿上實在沒什麽力氣,最後還是在池景和陸淵的攙扶下才站起來。
沈聰跟沈父,一個是傷患,一個有高血壓,情緒都不能太過激動,他們很快去了單人VIP病房。
池景跟陸淵借口買些生活用品,離開了病房,給沈家一家三口留出交談的空間。
看着夜色下的醫院大樓,池景沒想到他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跑兩趟醫院,萬幸沈聰沒事。
他跟陸淵去醫院的超市買了些日常用品,又買了些水果牛奶,兩人并肩走在醫院的小道上,不時有人從身邊經過,這些人可能是病人,也可能是病人的家屬。
池景在住院部樓下停下腳步,轉向陸淵說:“謝謝,壽星今天辛苦了。”
與接到沈母電話時不同,池景的臉色已經恢複如常,白皙間透着健康的粉,在暖黃色的路燈照耀下格外好看。
帶着些微涼意的夏夜晚風自兩人中間的空隙穿梭而過,風裏帶來醫院內栽植的紫薇花的清新香味。
陸淵垂眸看着池景,覺得不管是池景此刻含笑看來的眼神,還有那帶着一絲玩笑的話語,都透着一股難以掩飾的親近之感。
雖然這股親近可能連池景自己都不曾察覺。
陸淵心底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他打從心底慶幸之前沒有動手強行綁人,否則他現在賣面對的很可能是池景厭惡恐懼的眼神,哪裏還有現在的自在相處。
陸淵揚唇問道:“那池醫生準備怎麽獎勵我?”
之前陸淵總是叫池景池醫生,自從改叫小景後,再喚他醫生,池景心裏就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那種感覺很奇怪,池景不知該怎麽形容,只覺得這三個字再從陸淵口中說出來,順耳之餘,心裏好像有一種什麽東西怦然炸開的感覺,總之他的心情是愉悅歡喜的。
池景從随手提的袋子裏摸出一個醜橘:“給,獎勵。”
陸淵笑起來,接過去說:“多謝池醫生。”
兩人回到病房門口,就見病房的門半掩着,屋內傳來沈聰的聲音,他說:“爸,我也有錯,以後我們一起改。”
池景跟陸淵對視一眼,看來這場意外讓他們父子都打開了心結,也算是一件好事。但是父慈子孝的畫面并沒有持續太久,沈家父子倆很快又拌上嘴了。
沈聰用右手捏着眉心說:“爸,你覺得我不回去沒人繼承家業浪費,你到時候就捐了,去蓋小學,去救助那些貧困的病人,做慈善,總之你做什麽都行……”
沈父說:“我就是這樣想的,我告訴你,這錢我是一分也不留給你”
沈聰一臉無語,他本來也沒想要。
安靜了一會兒,沈聰又說:“爸,能商量一下嗎,以後你心裏怎麽想的就說出來,不要那麽別扭,像剛剛那樣挺好的,你總得讓我感受到愛。我感受不到,你說再多,那都是自我感動。”
沈聰深知他與父親之間的問題根源,現在正是好時機,一口氣說開了是最好的。
沈父回想起得知沈聰出事時的心情,平時着急暴躁的脾氣也有所收斂,現在聽沈聰這樣說,第一次意識到沈聰并不是在挑釁他作為父親的權威,而是在跟他商量。
沈父看着兒子堅毅的面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沈聰早在不知不覺間長大了,他早已脫離父母羽翼的庇護,成為了有主見,能夠獨當一面的大人。
為人父母,該在孩子長大後,學會體面放手,讓孩子自己去飛翔。
等到哪一天,他飛累了,回頭看,會發現身後有一處溫暖的避風港在默默的守護他。父母從來都該是孩子的支柱,而不該成為孩子壓力和痛苦的來源。
如此一想,沈父才深知之前的自己确實做錯了,萬幸,上天給了他改正的機會。
沈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輕聲說:“以後我有孩子,我一定跟她說我愛她,很愛她。”
他想到什麽,轉向沈母:“媽,爸跟你談戀愛的時候也這樣吝啬說愛嗎?”
沈母笑道:“那怎麽可能,你爸年輕時可浪漫了,那時候每天都給我寫情書,情愛愛啊張口就來,他給我寫的那些信我還收着呢,回去拿給你……”
沈父想要阻止妻子,一着急,控制不住的劇烈咳嗽起來。沈母便不說了,關切的給他拍背。
沈父咳嗽止住了,臉頰發紅地責備妻子:“你跟孩子說這些做什麽。”
沈母笑他:“還說不得了?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
病房內的景象其樂融融,池景跟陸淵暫時沒有進去,他們退到一旁等候,直到沈聰的女友陳尋找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