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陸淵并沒有休息, 他在醫療帳篷外坐着,好像一尊守門神。
時間不算太晚,有些精力旺盛的小孩子結伴在外面玩。
他們經過陸淵身邊的時候,陸淵從口袋裏摸出一盒薄荷糖遞過去。孩子們歡呼着接過跑走了。
看着那些孩子歡喜活潑的身影, 陸淵眼底浮現出一抹笑意, 指尖習慣性的撫上手腕, 摸了個空。他垂落手臂,微微側眸看向身後的帳篷。
簾子放了下來, 阻隔了帳篷內的一切,陸淵卻知道,他最愛的人正在裏面為了生命而忙碌。
天空不知什麽時候放了晴,天空中點綴着幾顆微弱的星子, 陸淵仰起頭,望向空中最亮的那顆, 他覺得,他一輩子都會記得今晚的星空。
池景一晚上幾乎沒睡,待到天将明時才跟人換班。他一出來, 就看到等在外面的陸淵, 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你沒睡?”
“睡了,剛起。”陸淵很自然得過來牽他的手, 帶着他往休息的帳篷走, “實在不放心,出來看看,很晚了。”
陸淵的手是溫熱的,池景放心了。
進了帳篷, 幾乎是沾到褥子池景就閉上了眼,完全懶得動彈, 只想這樣睡到地老天荒。
陸淵進進出出的忙碌着,很快他回來,池景尚未睜開眼睛,就覺溫熱的毛巾貼着臉頰輕輕擦拭,很舒服的感覺。
陸淵大概是第一次照顧人,擦臉的動作生疏中顯出一絲笨拙。
他給池景擦了臉,又去擦他的手,指節縫隙一根一根擦過去,溫柔又細心。
“怎麽樣?”陸淵問,“服務的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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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景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索性不勉強了,他閉着眼睛悶悶地笑,說:“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陸淵也笑了,他說:“笨拙了點,多練練就好了”
帳篷裏沒床,只在防潮墊上面鋪着被褥,人躺上去并不是很舒服,但池景太累了,也顧不得這許多。
他翻了個身,也沒怎麽聽清陸淵的話,迷迷糊糊地嗯了聲,很快沉入黑甜的夢鄉中。
聊着天就睡着了?
陸淵笑笑,又覺心疼,他憐惜的刮了下池景的鼻梁,放置好水盆和毛巾,在池景身邊躺下了。
一夜無夢。
池景是被餓醒的,手機不知丢在哪裏,他懶得去找。恰好帳篷外有幾名孩子經過,池景叫住他們,其中一個戴着小天才電話手表的孩子告訴他,中午十一點了。
池景跟那小孩道謝,環顧一眼所處的空間,陸淵不在,他在枕邊發現了一張紙條。
上面是熟悉的桀骜字跡,陸淵說他被熱情的大娘拉去廚房打下手去了。
池景很難把陸淵跟廚房聯系在一起,他估計是現在人手短缺,陸淵一個閑人,跟人交流的時候又完全沒有架子很和氣,就被人拉去幫廚了。
想想陸淵自小長大的環境,必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不知道他過去到底是幫忙還是添亂。
池景心裏這麽想着,手上很仔細的把紙條折疊好放進沖鋒衣的口袋,起身簡單洗漱後出去尋人。
今日天氣終于放晴,用來烹饪的帳篷外的一片開闊地上擺放着桌案,還有各種餐具。
除了陸淵外,還有好幾名年輕人在這裏幫忙,男女都有。
池景看出來了,這就是抓壯丁,逮到誰就是誰,因為好幾個人看起來都很生疏,顯然之前不曾進過廚房。
池景覺得挺有意思,一眼掃過去就能分辨出誰會做飯,誰不會。
會的人掌勺,不會的人就被打發去擇菜,洗碗。
池景去看陸淵,意外的發現他正在炒菜,動作還很娴熟,完全沒有第一次做飯的手忙腳亂。
陸淵每日出行都是豪車接送,足不沾泥,怕是連平日呼吸的空氣都跟普通人不一樣,然而此刻,他腰上系着簡陋的圍裙,手法娴熟的炒菜,甚至在焖菜的時候,還順手幫大娘修理了壞掉的板凳。
池景又想起之前在陸淵家吃火鍋的時候,那時陸淵清洗整理食材的時候動作就很流暢,那時池景并未多想,只覺得煮火鍋沒什麽難度,就算不會做飯洗菜切菜也能做,現在看,并非如此。
于生活上,陸淵并不是完全不通,他會做飯,還會修理東西。他身處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也能從容應對,面上并未露出一絲嫌棄。
為什麽?
許是池景注視的時間太久,陸淵察覺到了,回頭看來。
對視的瞬間,池景清晰的看見陸淵眼底亮起的光,燦若星辰。他回想起來,其實之前陸淵見他的每一次,眼神都是如此,是他太過遲鈍以至于忽略了。
他心裏忍不住去想,陸淵到底是什麽時候對他動的心,
答案仍是難以确定的,池景并不執着于這個問題的答案,他臉上揚起笑,朝陸淵走去。
“睡得好嗎?”陸淵很自然的問他。
“我休息的很好。”池景走近了,食物的香味越發濃郁,他好奇道:“做的什麽好吃的?”
“豆角炖雞。”陸淵說着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了,他掀開鍋蓋,肉香混合着豆角的香氣越發清晰的撞入鼻腔。
陸淵拿着筷子夾了一塊雞肉和幾根豆角放進碗裏,遞到池景面前:“嘗嘗看。”
豆角炖雞,各處都有的家常菜,十分常見,味道也都大同小異,但眼前這一份,好像帶着別樣的誘惑力。
池景接過筷子,在陸淵的注視下嘗了嘗。雞肉鮮嫩,豆角吸飽了湯汁,軟糯适口,他看向陸淵的眼底帶着一絲好奇和贊賞:“你還會做飯,什麽時候學的?”
“之前高中在學校食堂打過工,跟一位大廚學的。很多年沒做了,有點手生。”
“味道很好。”池景真心誇贊,又問他,“你去學校食堂打工?體驗生活?”
“掙學費,生活費。”
陸淵說這話的時候看着池景的眼睛,唇角微微揚起,帶着一絲蠱惑,像是在說,想知道嗎,來問我。
池景承認,他确實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想知道自己沒有參與的陸淵的過去是什麽樣子。
為什麽含着金湯匙出生的陸淵,需要自己掙學費,生活費。只是不等他開口詢問,大批孩子湧過來,叽叽喳喳的問什麽時候可以吃飯,他們餓了。
池景只好暫且按下心底的疑問,去安撫這群孩子。
營地災民實在太多,衆人緊趕慢趕的做飯,還是有些勉強,要想完全吃飽,還要搭配上一些面包,泡面等速食,好在有志願者過來送餐。
池景幫着陸淵一起分發食物,遠遠地能看到不遠處,志願者将一箱又一箱的食物被從車上搬下來。
志願者送了饅頭過來,還有各種炒菜、腌制的鹹菜,還有熱湯,都裝在一次性飯盒中,幹淨又衛生。
池景給一個小孩子打了飯,叮囑他端穩,就聽一道有些蒼老的女聲響起:“小陸?真的是你,遠遠瞧着我還以為看錯了。”
池景擡頭,就見一名頭發半白的女士站在陸淵面前,她的頭發用一根木簪挽起,腕上戴着一串紫檀木的佛珠,整個人好像充滿了佛性,溫柔又慈愛。
在青石鎮,認識陸淵,又是這個年紀,池景很快确定了這位女士的身份。她應該就是陸淵說的他高中班主任,姚慕女士。
讀高中時,池景也在辦公室見過這位姚老師,如今他已畢業許多年,姚老師跟記憶中相比變化并不是很大。她看起來依然精神,氣質溫和慈愛,好像随時都能上講臺給學生授課。
有人接過陸淵手中的工作,陸淵道謝後,便跟姚慕女士走到旁邊聊起來。
池景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卻能感覺到陸淵跟姚女士交談幾句後,視線朝他望了過來。姚女士緊跟着也看了過來。
池景握着勺子的手一緊,他們在談論他。
等到食物分發完畢,池景立在那裏一時不知該做些什麽,直到陸淵叫他的名字。
姚女士同樣在看他,目光中是不加掩飾的慈愛。池景握緊掌心又很快松開,心中無端升起一種見家長的緊張感。
輕吸一口氣,池景走到陸淵身旁,沖姚女士道:“老師您好,我跟陸淵一樣,也是龍澤市一中的學生。”
“池景,我知道你。”姚女士眼底帶着不加掩飾的欣賞和欣慰,“在學校年級部一直名列前茅,非常優秀的學生。”
她招呼陸淵跟池景:“看你們在忙,還沒吃飯吧,來嘗嘗,這些家常菜是我老伴做的,饅頭我自己蒸的。”
營地內桌椅板凳是不夠的,衆人端着食物各自尋了位置吃飯,或站或坐。
陸淵在切菜的小木桌上收拾出來一小塊地方,又尋來板凳給姚女士坐下,他跟池景則站在桌邊用餐。
這種體驗不管是對陸淵還是池景,都是第一次,他們覺得很新奇。兩人都是年輕力壯,忙碌許久早就餓了,将姚女士帶過來的食物吃的幹幹淨淨。
姚女士眼神慈愛的看着兩人,等他們吃完了才笑問:“是一起出來玩的?”
“是。”陸淵說,“本還想着去看看您,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
他們聊起地震時的驚心動魄,姚女士現在想起來還很後怕。陸淵沒說什麽,只朝池景看了一眼,池景在他眼前看到了慶幸。
大部分人都用完餐,幾位志願者開始收拾狼藉的鍋碗瓢盆,池景自覺待在這裏不太好,準備借故離開,給陸淵讓出聊天的空間,哪想陸淵按住他說:“我去吧,你幫我陪陪老師。”
明明是陸淵的恩師,卻讓他來陪,這句話中的親昵不言而喻。
池景有些臉熱,怕姚女士看出他們的關系,僵硬的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