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孤獨的海妖
第18章 孤獨的海妖
由的臉上又滿是悲傷,緩緩開口:“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只聽過敖叫他‘九哥’。”
她望着不遠處長滿龍血礁的祭壇,思緒飄回了久遠的三千年前。她只記得那個被敖稱作九哥的人,是某天突然出現在重溟海的。那人身上帶着很重的傷,倒在珊瑚叢裏奄奄一息。是敖第一個發現了他,并把他帶回了海妖一族的巢穴。
“哼,虛僞的神明!”由嗤笑道。
白澤和龍九相互看了一眼,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謾罵摸不着頭腦。
由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
“我哥哥救了他,他卻貪心不足,竟敢觊觎我族至寶帝玺。可恨哥哥敖被他迷了心竅,對他唯命是從,還為了他開啓深淵祭壇取走帝玺。如今他被釘在聖柱上,可只要提到九哥,他還是會發瘋。”
說到此處,由一下子站了起來,向白澤懇求道:“殿下,求求你,請你務必殺掉他。”
白澤:“本殿既然答應了你,便會說到做到。”
片刻後,白澤站在重溟海深處的祭壇前,注視着眼前被釘着的敖。
敖的身體被沉重的鎖鏈緊緊地束縛在祭壇巨大的聖柱上,海藻般蜷曲的長發從前胸一直拖到腳底,頭上兩只犄角只剩下了一只。眉眼低垂,嘴唇蒼白,面無血色。他似乎并不是一個兇惡的海妖,相反,他看起來非常溫和,甚至有些憔悴。
感知到前方似乎站着什麽人,敖慢慢睜開了眼睛。
白澤立刻召出了神劍飛衡,周身散發出似有若無的殺氣。
敖擡眸看了他一眼,那灰白的眸子黯淡無光,了無生氣。一道沙啞的嗓音響起,白澤聽到他有氣無力地說:“你想殺我?”
白澤:“為救舍弟性命,你非死不可。”
敖:“是由帶你來的吧?小丫頭總也不死心。”
Advertisement
白澤:“你知道?”
敖:“當然,我被束縛在此三千年,她無時無刻不想殺了我,什麽方法都試過了,只是沒有一次成功的。”
白澤一驚,這海妖已被鎮魂釘去了半條命,還能從由手裏活下來,究竟是怎麽做到的?看來由還是有所隐瞞。
看着白澤驚訝的表情,敖似乎猜到了白澤在想什麽,唇角勾了勾,開口道:“因為龍血礁。”
“什麽?”白澤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敖:“我服用過龍血礁,所以我的肉體是不死的。憑由的修為,無法徹底殺死我。縱使傷了我,那種皮肉傷也很快會被龍血礁治愈。”
因為鎮魂釘的緣故,敖的五感有些遲鈍。但縱然再遲鈍,也能察覺出面前這位的非同一般。敖停頓了一下,将白澤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一番。只見白澤豐神俊朗,氣度非凡,手中神劍光華流轉,神力之純粹絕不是尋常神仙可比。由之前帶過來殺他那些人,實力可能都不及面前這位的十分之一。
敖:“可若是神君你的話,也許還有機會。”
白澤沒想到敖竟然服用過龍血礁,更沒想到龍血礁的功效如此強大,心中既欣喜又憂愁。喜的是小墨的魔心修補應當不成問題,愁的是這樣的敖,他要如何才能殺死呢?
時間如流沙般穿過掌心,小墨不能再等了。
白澤:“敖,你要給我機會?你在期待死亡嗎?”
敖聞言慘淡一笑:“我是個罪人,早已沒有資格期待任何東西。死亡是我的歸宿,只是造化弄人,三千年來命運連死亡也吝啬予我。”
神仙、妖魔與凡人不同,他們可以輕易改寫凡人的命運,卻無法改變自己的。雖同在三界之中,凡人可以向神明祈求實現願望,妖與魔卻不能,反而始終受到天道的支配。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敖看上去已十分疲累。他的眼神有些迷離,仿佛想起了從前種種。
三千年過去了,他遇見九哥的那一天仍歷歷在目,可九哥用八十一顆鎮魂釘将他釘在聖柱上的那一天他也從來沒忘記。九哥明明說過祭壇開啓之時會替他保護好族人的,明明說過他只是借用一下帝玺會還的,為什麽要騙他呢......
他可以不計較九哥用鎮魂釘傷他,反正他有龍血礁,一會兒就不疼了。可九哥怎麽能騙他?妹妹由早就提醒過他不能被感情沖昏了頭,可他怎麽就偏偏不聽呢?整整四萬一千九百三十二個族人啊,那一日整個重溟海都充斥着他們撕心裂肺的慘叫,他又為什麽充耳不聞、一意孤行呢.......
思及此處,敖猛然擡起了頭,雙眼充血,尖牙咬得咯吱作響:“我好恨,我好恨吶!九哥,九哥,你在哪?這麽多年你為什麽不來看我一眼!我要将你挫骨揚灰,告慰我族人在天之靈!”
敖說着說着又垂下頭來,低低啜泣,小聲喃喃着:“你為什麽不來呢......”
看着敖瘋瘋癫癫的樣子,白澤皺着眉嘆了一口氣:“執迷不悟。”
白澤:“你口中的九哥究竟是誰?我于九重天上卻從未聽過這一號人物。”
敖動了動僵硬的手腕,機械似的歪了歪頭,笑道:“對呀,九哥是誰?九哥,誰是九哥,九哥是誰?”他說話語無倫次,瘋得徹底。
白澤見此情形,料想再問不出什麽,便也只能作罷。手中飛衡已注入了五成法力,但并沒有把握一擊致命。他試探性地揮出一劍,劍氣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在敖肩膀處,制造出一道深深的傷口。
白澤盯着那道口子,估算着傷口愈合的速度。他想,倘若攻擊敖要害的速度能超過傷口愈合的速度,那麽,他應該就能殺死敖。
在對敖的傷口進行了細致的觀察和計算後,白澤眼中殺意漸露,左腳向前一踏,毫不猶豫地刺出手中的飛衡劍,向敖發起了攻擊。劍氣帶風,百斬缭亂,白衣仙人殺氣騰騰,此刻死神降臨。
血,到處都是血。
濃重的血腥味彌漫在海水中經久不散,飛衡劍下是一團血霧。紛紛揚揚的碎發和滿地的骨頭渣滓宣告了這一場殘殺的終結。
敖死了。
白澤詫異于他自始至終都沒有一絲掙紮和反抗,削骨剔肉的疼痛于他面上是雲淡風輕的笑,仿佛這樣極致的殺戮才是他的救贖。
最後的一剎,敖還是看了一眼他的小妹妹由。他的死會帶走一切,從此以後,她什麽都沒有了,但她也終會擁有一切。
妹妹,從此,請你縱情遨游吧......
由似乎看見敖最後張口對她說了什麽,但她沒有看清,也不想知道了。此刻她跪坐在地,用食指撥弄了一下那些散落在祭壇上的碎骨,微微地笑了。
笑着笑着又不笑了,眼睛紅紅的,但沒有流一滴眼淚。
良久後,由擡起頭,對白澤道:“謝謝你,白澤殿下。龍血礁在此,世間僅此一株,請收好。”
白澤接過靈藥,想要出言安慰幾句,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龍九亦在一旁圍觀了全程,走過來想要攙扶起地上的由,卻被由一把推開了。
由拾起一塊碎骨,小心翼翼地放入袖中,然後從地上起了身。
由:“你們不是急着救人嗎,管我做什麽?本姑娘好得很,不用擔心。”
白澤:“祭壇的結界破了,你自由了。”
由苦笑了一下,絕美的容顏有一絲扭曲。是啊,她自由了,從此這萬裏海域任她遨游,只是從此,這偌大的瀚海,也只剩她這一只孤獨的海妖了。
此間事了,由現了原身,化出長長的,火紅色的魚尾,向重溟海深處游去。那一抹紅色鮮豔至極,如同深淵裏燃起的火種,明亮至極,滾燙至極,熱烈至極。
龍九:“殿下,請将龍血礁交與我處置吧。”
白澤将靈藥遞給龍九,看他動作。
只見龍九氣運丹田,朝着龍血礁吐出一絲白色的真氣,那龍血礁立時化為一顆圓潤的紅色小藥丸。
白澤取出巨靈紫金棺,打開棺蓋,扶起墨言,将那小藥丸塞進了他嘴裏。
此刻墨言的意識渙散,但他感到喉嚨口似乎是有什麽東西卡着,癢癢的很難受,便下意識将那東西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