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反擊

陽光如縷, 透過老樹的枝葉落到他面上,留下斑駁的影,有幾分溫暖的感覺。

“念念……”他注目她,語聲輕柔, 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好啦好啦, ”朱弦根本沒注意到, 笑着用一種安撫的口氣道,“你想知道什麽,今天回去我告訴你好不好?”聲音軟軟糯糯的,分外甜蜜。

謝冕幾乎克制不住幾欲沸騰的情緒, 再不敢看她,驀地轉身, 大步向前。

朱弦愕然,他這是發什麽脾氣呢?不過這家夥一直奇奇怪怪的,她也沒放在心上,想到一事, 快步追了上去。

“五爺,”她追上他,問道,“你怎麽會剛好在這裏?”她才不信會有這麽巧,他會剛好過來撞見他們。衛無鏡此人, 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他既在這裏堵她,想必已經清過場了, 一般人可沒辦法突破他暗衛的封鎖,更別提謝冕號稱的只是路過。

謝冕已經平息下心頭的波瀾,停下腳步等她,烏黑的眼眸忍不住注視她,也不隐瞞:“自然是有人告訴我的。”

“誰?”朱弦追問。

謝冕眉眼微彎,取笑她道:“你這麽能,猜不出來嗎?”

朱弦皺眉,面露驚訝地看向謝冕,試探地問:“玉蜓表妹?”

謝冕笑道:“看來還不算太笨。”

朱弦不以為然地道:“有什麽難猜的,她素來關心衛舅舅,只有她才會盯着衛舅舅的行蹤,性子又是個魯莽沖動、自以為是的。”她早就看出來韓玉蜓暗中看不慣她,只是懶得理會罷了。

謝冕驚訝:“你不怪她?”

朱弦一臉寬宏大量:“我怪她做什麽?我待會兒還要去謝謝她,多虧了她報信,否則你哪能這麽及時來救我。”

謝冕的目光和她一觸,但見她目光狡黠,笑彎了眉眼,心中不由為韓玉蜓掬一把同情之淚:你這不是報信,是去氣人吧?韓玉蜓要是聽到你的道謝,知道自己偷雞不着蝕把米,豈不是得炸了。

不過,那小姑娘小小年紀就心思不正,暗中捅刀子,也确實該吃個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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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着話,一起進了寄春軒。

臨水的戲臺子上正咿咿呀呀唱得熱鬧,幾個注意到他們晚來的人見小夫妻聯袂而來,也只當兩個人感情好,找了個地方去說私話了。

只有兩個人注意到了其中的不尋常。一個是丁太夫人,另一個自然是韓玉蜓了。

韓玉蜓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言笑晏晏、狀甚親密的兩人,怎麽看都看不出兩人之間有不愉快的跡象。怎麽回事?難道這個風流纨绔子竟是個孬種,看到個三品大員就忍氣吞聲,不敢發作了?他們家可是超品的伯爵!

朱弦是他剛過門的妻子,他就不怕頭上的帽子綠得發亮?

韓玉蜓心中連謝冕都鄙視上了:他孬就孬吧,自己可見不得有人嫁了人還勾三搭四的,面上還假裝乖巧。必定要叫大家都知道她的真面目,看她那孬種的夫君還能裝聾作啞嗎?

見謝冕與朱弦分開去了男客那邊,她快步迎了上去,用一種周圍人都能聽到的聲音笑問道:“大表姐,怎麽這麽晚才來,是碰到什麽人了嗎?”說到這裏,她頓了頓,見不少人注意到了這邊,這才仿佛随口提起般道,“對了,剛剛衛家表舅說悶得慌,去外面轉轉,有人看見他似乎碰見大表姐了。”

附近的說話聲靜止下來,韓玉蜓的意有所指就是最小的韓玉蟬也聽出來了。

嗡嗡的說話聲消散,憑水而來的曲聲聽得越發清晰,抑揚頓挫,婉轉悠揚。寄春軒中,除了三個坐得遠些的老人家,無人再有心思聽曲,個個豎起耳朵聽着這邊的動靜。

朱弦眉眼彎彎,笑容純善,仿佛全未聽懂韓玉蜓話中的暗示,一臉坦蕩地答道:“是啊,我剛剛碰到衛舅舅了。”

話音剛落,大伯母衛氏就變了臉色,她是隐約知道衛無鏡的心思的,更清楚他的脾氣手段。衛無鏡因朱弦和他們家走動起來,她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這個京城人人贊譽的弟弟位高權重,深受聖寵,以後兒子們想要在仕途上出頭,有人幫扶;憂的是衛無鏡明顯對朱弦心思不純,可兩人卻差着輩分,絕對不可能在一起,她整日提心吊膽,就怕他做出什麽事來。

好不容易朱弦倉促出嫁,當時衛無鏡奉了皇命在外糾察,眼看這一關就過去了,沒想到他竟會星夜兼程,趕在朱弦回門這一日回了京,她剛松下去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

可她沒有任何辦法。她雖同樣出身越王府,但越王姬妾子女衆多,她生母位卑,根本沒有任何地位,衛無鏡卻是繼妃所出的越王嫡子,深受帝寵。在越王府時,她根本連話都沒能和衛無鏡說過幾句,哪有那個面子勸說他。

這次衛無鏡上門做客,帶着整整一隊護衛,也不肯見別人,她就知道他是沖着朱弦來的。既然擋不住他,她也只能約束下人,避開衛無鏡所在那片地,免得有什麽不好的事落入人眼中。

倒是韓玉蜓,究竟是怎麽知道衛無鏡見朱弦的事的,竟然還當着衆人嚷嚷了出來。

韓玉蜓見朱弦承認了,心裏得意。面上卻一副為她焦急,語重心長的模樣:“哎呀,大表姐,這可不妥。”

朱弦茫然不解:“有何不妥?”

韓玉蜓心中冷笑:你就再裝傻又有什麽用,事情已經做下,不是你裝無辜就能混過去的。面上神情越發懇切,正要開口,衛氏喊道:“玉蜓!”

韓玉蜓眼見事情已成了一半,哪肯功虧一篑,對衛氏行了一禮道:“表舅母恕罪,有些話玉蜓不吐不快。”轉向朱弦,飛快地開口道,“大表姐,衛家舅舅雖是長輩,畢竟年正青春,又未娶親,你和他孤男寡女獨處,委實不妥。”說着,她面露驚訝之色,“大表姐難道竟對這事習以為常,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的嗎?”

衛氏面現頹然之色,幾乎不敢看周圍女眷的臉色。這事确實是衛無鏡之過,害了阿弦,阿弦她才新婚第三天,傳出去了,她在婆家可怎麽做人。她求救地看向坐得稍遠的丁太夫人:婆母一向有主意,她一定有辦法把事情壓下去。

卻見丁太夫人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靜,甚至唇邊還隐隐挂着一絲嗤笑。

衛氏一愣,慌亂消去,神思漸漸清明,看向朱弦。

朱弦的神情比韓玉蜓還要驚訝:“表妹,誰跟你說我和衛家舅舅是獨處的?”

韓玉蜓一愣,朱弦怎麽一點都不慌亂?但她要狡辯她和衛無鏡沒有獨處可沒用,她做出痛心的樣子:“大表姐,我們也沒覺得你會做什麽不好的事,你又何必虛言掩飾呢。除了你,其他人可都在這裏。”言下之意,朱弦在撒謊。朱弦的丫鬟是跟着她的,可那是不作數的。

朱弦沉默下來,擡起眼,認真地看了一眼韓玉蜓,臉色一點點冷了下去:她已經給了韓玉蜓機會,可她沒想到對方會這麽蠢咄咄逼人,絲毫不顧及姐妹之情。

韓玉蜓心裏一跳,差點在她的目光下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

朱弦忽然笑了,語聲悠悠:“表妹這是什麽意思,非要落實我一個私見外男的名聲嗎?”

是啊,朱弦可是玉蜓的表姐,玉蜓這樣咄咄逼人,究竟居心何在?衆人懷疑的目光紛紛落在韓玉蜓身上。

韓玉蜓勉強笑道:“大表姐誤會了,我只是好意提醒,這裏都是骨肉至親,大家都不會外傳的。”

是嗎?只怕她韓玉蜓就是第一個外傳的。

朱弦淡淡道:“我只是陪着夫君拜見了衛家舅舅,可算不上孤男寡女。”

怎麽可能?韓玉蜓猛地擡頭看向朱弦:“不可能,明明……”

“明明什麽?”朱弦接口,唇邊現出一絲譏諷的笑意。

謝冕明明是她通知了才趕過去的,可這話韓玉蜓沒法說出口,說了,朱家人就該問她居心何在了。

她忽然意識到,即使她明知朱弦在撒謊,也根本沒有辦法反駁。知道真相的只有自己、謝冕、朱弦以及衛無鏡,可謝冕就算腦子再坑,也不可能幫着她壞了自己妻子的名聲,至于衛無鏡,以他素來對朱弦的無條件維護,更不可能幫她說話了。

事情怎麽會這樣,完全不像她想的那樣發展。韓玉蜓不由慌亂起來,她也算有急智,忙轉口道:“大表姐,表姐夫剛剛還在找……”這裏面是有時間差的,她還有翻盤的機會。

朱弦忽然跨前一步,拉住了她的雙手。

韓玉蜓只覺朱弦看似柔軟如綿的手仿佛兩把鐵鉗緊緊鉗住自己,兩手的骨頭疼得像要裂開了一般,剩下的話頓時卡在喉嚨口,說不出了。

耳邊聽得朱弦誠摯無比的聲音響起:“表妹以後可千萬不要只憑臆測就胡亂開口。我是你表姐,一家人打斷骨頭連着筋,自然無論你做了什麽都會原諒你,可別人就難說了。”

周圍人都不贊同地看向韓玉蜓。連韓玉蟬都忍不住說:“姐姐,表姐寬宏大量,你這樣胡亂編排她,她都原諒你了。你以後可千萬別這樣了。”

不是的,明明是朱弦做了有失婦德的事,怎麽連玉蟬都覺得是自己不對?韓玉蜓又急又怒,正要強忍疼痛開口。

朱弦手上又加了一把力,疼得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冷汗涔涔而下,看在衆人眼裏,更像是心虛的模樣。

朱弦笑盈盈地道:“玉蟬不要怪她,玉蜓表妹也是一片好意,我這裏先謝過了。”

娟娘再也忍不住,嘟囔道:“大姐你還謝她?也太好性兒了。換了我,非揍她一頓不可。”

芳娘脾氣更火爆些,直接道:“韓玉蜓,你這次做事過分了,以後再這樣,我們家可不歡迎你了。”

圍觀了整個過程的張氏也說了句公道話:“蜓娘實在太過魯莽,女兒家的名聲寶貴,這種事豈可随意臆測。幸而阿弦寬宏。”

她們,她們怎麽都說自己的不是?明明自己說的是實情,卻沒有一個人相信自己,只相信朱弦這個一張臉慣會騙人的。

韓玉蜓又氣又急,又痛又悔,卻苦于沒法說出真相,現在認下一個“臆測”之名,還只是犯了“口舌”之過;若是說出實情,她就是心存惡毒,存心陷害表姐,這個名兒她是萬萬擔不起的。

“蜓表妹,你怎麽了,臉色這麽不好?”朱弦焦急的聲音忽然響起,然後湊到她耳邊低低地、飛快地道,“說起來我還要感謝表妹,若不是表妹及時通知了夫君,我還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脫身。”

韓玉蜓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兩眼一翻,厥了過去。

這麽容易就暈過去了?朱弦将韓玉蜓軟倒的身子交給仆婦,意猶未盡地搖了搖頭,欺負這麽一個小姑娘真是無趣。

這一番動靜終于驚動了三個長者。韓老夫人問清原委,又羞又怒,當下打發人将韓玉蜓先送回去,向丁太夫人請罪道:“姐姐,我這個孫女被她母親寵壞了,這事做得委實不地道,對不住弦丫頭。”

丁太夫人撥弄着腕上的奇楠木珠串,淡淡道:“蜓丫頭今日做出這種事,就沒有想過,若是大家聽信了她的話,将置阿弦于何地?阿弦可才嫁人。又置芳娘和娟娘于何地?”一家姐妹,同氣連枝,一個鬧出醜事,其他姐妹再也休想嫁個好人家。

蔣氏也抱怨道:“玉蜓丫頭做事實在太沒譜,沒影兒的事也敢說。若傳出去,朱家的姑娘還怎麽做人?”

韓老夫人被一個姐姐,一個嫂子說的低下了頭,羞慚地道:“是我沒教好,她年紀小,不懂事。”韓玉蜓和朱弦這事先不論誰對誰錯,首先她就不該毫無姐妹之情,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把事情鬧出來。

丁太夫人唇邊現出一絲冷笑:“也是十三歲的姑娘了,差不多可以留意着說親了。這種性子,若去了高門大戶,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韓老夫人心頭一凜,下意識地看向丁太夫人,卻見丁太夫人眼底一縷寒光閃過。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不長眼的玉蜓小姑娘,惹誰不好~

O(∩_∩)O感謝小天使“酒家”的雷,感謝小天使“林深不知處”,“Dixi”,“葉曉北”灌溉營養,開心,麽麽噠~

ps:謝淵有什麽典故嗎?已經被兩個小天使笑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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