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疑心
韓老夫人瞬間明白過來, 心頭大震:她這個姐姐,向來眼底不揉沙子,阿弦又是姐姐最得意的孫女,這一次, 玉蜓真的過界了。只怕韓家不給朱家一個交代, 兩家都要生了嫌隙。
她也是個有決斷的, 當機立斷地道:“我回去會和媳婦說,玉蜓不适合高嫁,尋個尋常殷實人家嫁了也就是了。”損失了一個可以聯姻的嫡長孫女雖然可惜,但玉蜓這種性子, 嫁得再好也難保她不會犯蠢,惹下禍端。
在場的幾個姑娘聽得都變了臉色, 心知韓老夫人這句話一出,韓玉蜓再無機會嫁入官宦人家,從此在姐妹中永将低人一頭。這對心高氣傲的韓玉蜓來說,該是何等的屈辱。
丁太夫人微微一笑, 沒有再說什麽。韓老夫人松了一口氣,知道姐姐這一關算是過了。
韓老夫人又拉住朱弦的手細細撫慰:“好孩子,你受委屈了。”褪下手上一支水頭極好的翡翠镯子賞了她。
朱弦當然不肯受,韓老夫人道:“你這是怪姨祖母沒有教好玉蜓了?”
“怎麽會?”朱弦忙道,看了丁太夫人一眼, 丁太夫人緩緩點了點頭,便沒有再推辭,收下了镯子。
經此一出, 韓老夫人自然也坐不住了,戲也無心看,飯也不吃了,随便找了個借口,帶着韓玉蟬先回去了。
丁太夫人心中嘆了口氣:她這個妹妹,自小有她擋在前頭,打理一切,萬事不操心,偏偏讨了個媳婦也是個舍不得管教孩子的,生生害了孩子。
戲臺上铿铿锵锵,兀自熱鬧,丁太夫人看着冷冷清清的幾個人,忽地意興闌珊,起身進臨時的宴息處換衣服。
過了片刻,她的貼身丫鬟出來,讓朱弦進去。朱弦走到門口,恰好看到朱媽媽出來,對她使了個眼色。朱弦心知太夫人找朱媽媽必定是詢問他們夫妻相處之事,心裏不由有些犯愁:祖母向來精明,自己可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才能糊弄過去,以免她擔心。好在其中底細連她身邊人都不甚清楚,祖母多半不會起疑心。
丁太夫人正坐在羅漢榻上擺弄着那串奇楠木珠,見朱弦進來,拉着她手細細打量,直接開口問她謝冕待她可好,房事上可還體貼?
朱弦頓時俏臉漲得通紅,這種私事,即使親如祖母,也不好意思實話實說,只得胡亂地點了點頭。
丁太夫人見她面如紅霞,羞不可抑,氣色卻是極好,想到剛剛朱媽媽說的話,自朱弦出嫁後就一直提起的心放下了大半,将手中的奇楠木珠串戴上朱弦雪白的腕子道:“祖母老了,就希望兒孫平平安安,日子和和美美,你嫁入謝家雖是無奈之舉,但既為謝家婦,就休再多想,好好的把日子過好才是正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朱弦低低“嗯”了一聲,心知衛無鏡之事,祖母必是聽到了風聲,特意提醒她。
丁太夫人又道:“這世道對女子苛刻,但若自己立得住,利用得當,何嘗不能得一個安穩平順。以夫為天……”她冷哼一聲,“聽聽也就罷了,若他不能拿真心相換,可千萬別犯傻,自己先給自己套上束縛。”
Advertisement
這話說得委實大逆不道,違逆綱常,但朱弦心知這都是祖母的肺腑之言。祖母這一輩子,大家看到的都是她的風光無限,卻不知她走過來的艱辛,她告訴自己的話,句句都是金玉良言,當下肅容應下。
丁太夫人卻沉默下來,面露躊躇,久久不語。
朱弦忍不住張口道:“祖母……”正好和丁太夫人叫的“阿弦”重疊在一起。兩人目光一觸,不禁都笑了。朱弦道:“祖母,你先說吧。”
丁太夫人問她:“究竟怎麽回事?我聽說衛家舅爺為了見你,封了整個園子,最後卻氣得不告而別了。”
朱弦也知衛無鏡做的事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丁太夫人,正好她也要向太夫人求助,将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她。
丁太夫人聽得又好氣又好笑,目露複雜:“無鏡這孩子……”她嘆息着搖了搖頭,“也是個癡人。也虧得你那夫君能把他氣走。”
朱弦不高興地道:“他總是這樣我行我素的脾氣。”說到這裏,她猶豫了一下道,“可是,他說的涼州衛的事……”
丁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會留意的,你不必太擔心。”
朱弦皺眉道:“我擔心他會在裏面搗鬼。”衛無鏡可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他對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她只擔心他會借此事拿捏她。
丁太夫人道:“他就算搗鬼,也會有分寸,否則就是和你結仇了。真有萬一,也有你祖父和你伯父出面斡旋。斷沒有叫你一個出嫁了的姑娘奔忙的道理。”
朱弦心裏還是覺得不安:衛無鏡不過是衆多宗室子弟中的一個,年方及冠,就坐到了現今這個位置,憑的可不光是他龍子鳳孫的身份。這人做事一向雷霆手段,滴水不漏,他若真要逼她就範,絕不會那麽簡單。
丁太夫人看出她所想,嘆了口氣:“若真到了無可轉圜之時,你把事情告訴你夫君,兩人商量着辦。無論如何,不可因此事使你們夫妻生隙。”
朱弦低低應了聲“是”,心中不免懷疑:她和謝冕還用擔心夫妻生隙嗎?兩人之間哪是隙,根本就是溝了好不好!
“你那夫君……”丁太夫人說這話的時候有幾分遲疑,“風流清俊,行事看似不羁,卻連我都看不透。外間傳言也不知有幾分真,幾分假。就說今日之事,一般男子又有幾個能忍下來?他卻非但忍下了,還毫無芥蒂,助了你一臂之力。阿弦切勿小看了他。”
朱弦心中一凜:祖母也覺得謝冕不簡單嗎?這一次,她應得更鄭重了。
丁太夫人說完這一番話後,也顯得有些累了,阖目道:“你先去陪姐妹們說說話吧,祖母晚些出去。”
朱弦應下,順手拿起一條薄毯蓋上丁太夫人的膝蓋,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剛到門口,丁太夫人的聲音響起:“阿弦,你要記得,無論遇到什麽事,你不是一個人,宣威将軍府永遠是你的後盾。”
仿佛有什麽湧上心頭,熱熱的,令人心潮澎湃。她回頭看向祖母,笑容浮起,低低“嗯”了一聲。
寄春軒外,謝冕斜倚着廊柱,雙目似阖非阖地聽着一個面目普通,極不起眼的小厮禀報着剛剛發生的一幕。
聽到朱弦順利地倒打一把,他不由唇角微挑:“看來我是白為她擔心了。”他當然知道朱弦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單純不谙世事,可她那張臉實在具有欺騙性,他明知她不簡單,還是忍不住擔心她吃虧。
而且……他眼神微暗:真的有那麽巧嗎?她随口搪塞衛無鏡的名字也是叫“念念”。“念念,念念……”他心中默念着這名字,心中又是酸澀又是惱恨,還真是個好名字,叫他念念不忘了這些年,那麽,會不會也是那個人随口搪塞他的一個假名呢?她和那個人……
他心思百轉,雖覺得不可能,卻還是不免心生妄想,吩咐小厮道,“幫我去查一件事……”
小厮領命而去,謝冕獨自坐在廊下,閉上雙目,心潮起伏:自己還真是瘋魔了,竟會懷疑自己的妻子是那個人。可是,同樣的不愛吃魚,同樣的叫做念念,又同樣的會武……唯有年齡對不上。那人第一次來到他身邊時,已經長大,如今,又已過去了十幾年,那人也該年過而立了。
如果她真是那人,為什麽不肯認自己呢?是因為自己變成了她不喜歡的樣子了嗎?可如果不這樣,自己根本等不到和她重逢的一天。
這些年來,每每想到那人,想到那人最後的消失,他就五內俱焚。那個人曾經微笑着對他說,讓他不要傷心,一定會再次回到他身邊,可他已經又等了整整五年,卻始終沒有等回。
他也曾憑着僅知的一點線索試圖尋找,但人海茫茫,這麽些年了,始終毫無進展。
也許念念在騙自己?其實再也不會回來了,畢竟當年……他的心驀地絞痛起來,連呼吸都已滞住。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就被他下意識地否認,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相信。此刻,哪怕只是有一點可疑,哪怕明知并不可能,他也不想放過,再壞不過是再失望一次罷了。
他一個人也不知道靜靜地坐了多久,有小丫鬟找了過來,見到他不由喜道:“姑爺,可算是找到你了。裏面開席了,就等你了。”
他張開眼,又是慣常的倜傥之态,對小丫鬟眨了眨眼,天然一段風流态度自然流露:“多謝小姐姐相告。”
小丫鬟頓時紅了臉,忙垂下頭道:“姑爺請随我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大概是感情戲。
作者君決定要好好寫,打破你們對我單身狗的置疑,哼~寫得不好的話你們不許笑得太厲害。
感謝小天使“啬璇”灌溉營養液,(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