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探病

衛氏将帶來的藥材交代給三七, 拉着朱弦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面現憂色:“怎麽忽然就病了?你祖母在家急得恨不得親自來瞧,我們好不容易才攔下來。”

朱弦笑着安慰她:“這不快好了嗎?您就別擔心了,回去也讓祖母寬寬心。”她自己也覺得這一病來得莫名其妙, 無從解釋。

衛氏問在一邊服侍的石竹道:“我怎麽看着大姑奶奶的臉色還是不大好?”

石竹恭敬地回道:“奶奶的身子還沒有全恢複, 五爺特意請了鄭老來看過。鄭老說了, 還要幾天才能全好。”

“鄭老?”衛氏神色微動,“是那位被稱為‘神醫’的鄭時鄭大夫嗎?”

石竹道:“正是。”

衛氏動容:“姑爺竟能請動他來,這可是多少達官貴人都請不到的神醫啊。既然鄭老看過了說能好,應該不會有什麽大礙了。只是大姑奶奶這一病了身子虛, 需要多補補。”她轉過頭囑咐三七道,“我帶來的藥材中有上好的燕窩, 你們拿了來給大姑奶奶煮粥,每日都用,最是滋補不過。若是不夠了,再打發人回去取。”

石竹應下。

朱弦道:“大伯母您真是的, 我自有嫁妝,哪能再吃用家裏的。”上好的燕窩價值不菲,将軍府雖然富裕,但也不能這麽貼補出嫁的女兒,說出去也不好聽。

衛氏欲言又止。

朱弦笑道:“您就放心吧, 我的身體一向好得很,很快就沒事啦。”

衛氏嘆氣:阿弦的身子本來确實一直很好,可自三年前那件事後, 她受了重傷又染上風寒,一條命幾乎去掉大半條,這身子就虧損了。也難怪那人聽到她病了會這麽緊張。

可阿弦現在已為人婦,這話她提都不能在阿弦面前提,衛氏想着,轉移了話題道:“芳娘娟娘在家也一直挂心着你,好不容易見了,你們姐妹好好敘敘話。”自己起身招了石竹去外間,詳細詢問朱弦的病況,回去好向丁太夫人和某人交代。

見母親出去了,娟娘立刻活泛起來,笑眯眯地湊到朱弦面前道:“大姐,你知道嗎,玉蜓表姐這回可要氣死了。”

有八卦可聽,朱弦立刻豎起了耳朵。

娟娘道:“姐夫果然言而有信,讓世子夫人給我們幾個都下了伯府春宴的帖子。玉蜓表姐本來滿心歡喜地要來參加,連新衣都裁了。姨祖母卻說她馬上要嫁人了,不便見客,把她拘在家裏做針線。聽說她氣得哭了好幾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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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弦笑而不語。韓老夫人怎麽可能讓韓玉蜓來謝家。謝家出于禮儀,帖子不能獨漏了韓玉蜓一個。可發生過那種事,韓家再大剌剌地讓韓玉蜓出現在她面前給她添堵,那就太沒眼色了。

芳娘遲疑道:“可我卻聽說是因為玉蜓的婚事真的要定了。”

“哦?”朱弦起了興趣,“可聽說是哪家?”

芳娘壓低聲音道:“聽說幾家門當戶對的都被拒了,姨祖母和韓家表舅打定了主意要把她嫁入鄉紳人家,表舅母為此鬧了幾場。玉蜓哭也多半是為此,倒不一定是為了春宴。”

娟娘微微一嗤:“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若那天被玉蜓得逞了,非但大姐遭殃,她和姐姐也落不着好。

朱弦贊同。玉蜓所為,多虧當初遇事的是她,也多虧謝冕豁達,若換了一個人,豈不是要被害得身敗名裂?便是想嫁入一鄉紳人家求一世安穩都不可得,還要連累家中姐妹。嗯,這樣想來,她這個夫君也不是沒有好處嘛。

娟娘卻又轉了話題,神神秘秘地道:“大姐,你知道這回是誰護送我們來的嗎?”

朱弦心中早有猜測,面上卻故意逗娟娘玩,配合着她胡亂猜了幾個人。娟娘否認了幾個人,忍不住了,拉着朱弦的手笑道:“是舅舅啦。他正好來府上做客,聽說你病了,面上沒什麽反應,一轉身就請了太醫來看你啦。”

紅漆彩繪的回廊下,青年白袍如雪,負手而立,正和一個穿着太醫冠帶,形容拘謹的中年男子說話,兩個帶刀護衛不遠不近地守衛在一側。聽到門簾掀動的動靜,青年如劍的烏眉微微一動,眸若寒星,直直看了過來,逼人的氣勢頓時撲面而來。

謝冕眉梢微挑,随即唇邊挂上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緩步迎了出去,拱手道:“衛大人怎麽有空光臨寒舍?”

衛無鏡目光如箭,射到謝冕面上,淡淡道:“我家好好的人嫁入你謝家,這才幾天,就得了重病,我怎麽能不來看看?”

這話說的,謝冕一臉疑惑:“衛大人說的是二嬸嗎?二嬸什麽時候病了,我怎麽不知道?”謝江的妻子衛氏也是宗室女,只不過和皇家的血脈隔得遠了,家裏也無半點爵位權勢,可和越王府算起來的的确确未出五服。

衛無鏡不為所動:“謝五,休要裝瘋賣傻,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謝冕目光落在衛無鏡面上,青年棱角分明的面上神情冷硬,氣勢迫人。

謝冕唇邊的笑意更濃了,懶洋洋地倚着廊柱,漫不經心地道:“那我就更不懂了,衛大人以什麽立場來質問我?”他不過是隔房的舅舅,與朱弦全無血緣關系,怎麽輪都輪不到他為朱弦出頭?

“立場?”衛無鏡冷哼一聲,“念念也算是我的甥女,難道我竟問不得?”

“原來衛大人也知娘子是甥女啊……”謝冕笑得意味深長。

“你們謝家就是這樣待客的?”衛無鏡俊朗逼人的面容一瞬間冷若冰霜,第一次正視起面前風流俊逸的男子:倒是小看了他,看着行事散漫不羁,倒是油鹽不進,把他的話頭堵得死死的。

謝冕絲毫不怕他的冷臉,笑嘻嘻地道:“來者是客,衛大人難得光臨,我們自要好好招待。只是,不該衛大人關心的人衛大人也就不用過問了。”

衛無鏡的目光驟然淩厲。

謝冕恍若不見,伸出一手示意道:“衛大人,請。”

衛無鏡的神色陰沉起來,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內室的方向,沒有移步,也沒有開口說話。

謝冕也不勉強,笑道:“衛大人要是覺得我這院中景致還堪入目,想要賞景,也只管自便。”

衛無鏡暗暗深吸了口氣,神色越發陰沉,口氣反倒緩和下來,指了指身邊因兩人的唇槍舌戰垂下頭,恨不得把自己縮不見的男子介紹道:“這位是薛太醫。”

謝冕自然不會得罪太醫院的人,含笑拱了拱手道:“薛太醫。”

薛太醫規規矩矩地回了禮。

衛無鏡道:“謝五公子,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別別別,”謝冕擡起一只手來做了個制止的手勢,笑吟吟地道,“衛大人自己都說是不情之請了,還是不說為妙,免得我們彼此為難。”

衛無鏡:“……”烏眉重重地擰了起來,半晌,忽地長袖一甩,冷笑道,“我不過是想請薛太醫幫念念號脈診治,謝五公子一口拒絕,莫非心裏有鬼?”

謝冕一臉冤枉的表情:“是衛大人說了是‘不情之請’,我不是怕辜負了衛大人的期望嗎?”

衛無鏡冷嗤一聲:“既然如此,謝五公子可同意?”

謝冕這一次沒有拒絕,懶洋洋地笑道:“薛太醫能幫內子看病,求之不得。”對薛太醫致意道,“薛太醫,請随我來。”

衛無鏡道:“五公子且慢。讓下人陪了薛太醫進去吧,我有話要和你說。”

衛無鏡有什麽話要對他說?想到他對念念的糾纏不清,謝冕心中一動,唇邊露出玩味的笑容,回道:“好。”

內室中一片靜寂。薛太醫隔着素錦帕子凝神搭了一會兒脈,片刻後,客氣地道:“請奶奶換一只手。”

重重簾幕中又探出一只纖柔玉白的手。三七上前,仔細地将羅袖挽起,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皓腕,依舊将素帕蓋好。

薛太醫只瞧了一眼便垂下眼不敢再看,三指分別搭在尺、關、寸脈上。閉目許久,才收手。擡手時,寬大的袍袖拂過朱弦的手,朱弦忽覺手中多了一樣東西。

她一愣,正要丢掉。薛太醫輕咳一聲,緩緩道:“奶奶是在涼州長大的吧?”

好端端的怎麽忽然提起這個?朱弦心中一凜,驀地想起衛無鏡當初的話,他說他手上有樁案子,和涼州衛有關。薛太醫此時提起涼州,絕不是偶然。她改了主意,默默地将東西握住,收回了手。

薛太醫表情一松,笑道:“奶奶身子并無大礙,只是精神耗損過度,才會嗜睡無力。只需卧床靜養,勿要多思多慮,我再拟個方子,好好調養便好。”

三七在一邊念了聲“阿彌陀佛”,道:“鄭老也是這麽說的。奶奶沒事就好。”

“鄭老?”薛太醫一愣,“是哪個鄭老,號稱‘神醫’的那個嗎?”

三七道:“正是。”

薛太醫眼睛一亮:“可否将鄭老的方子給我看看?”

三七猶豫地往帳中看一眼。

薛太醫忙道:“我沒別的意思,只是難得遇到鄭老看過的病人,想着向他老人家學習一番,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帳內傳來朱弦的聲音:“三七,你去問了五爺的意思,再來回答薛太醫吧。”

三七領命而去,不一會兒拿了一張方子給薛太醫看。薛太醫急切地接過方子,看了片刻,忽地擊掌道:“妙,妙啊!真不愧是鄭老,這方子簡直是絕了!”

朱弦在帳內笑問:“薛太醫看看可還有需要增減之處?”

薛太醫道:“鄭老這張方子絕妙,正是對症之方,在下哪敢班門弄斧。”又對朱弦的方向拱了拱手道,“謝五奶奶以後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只管開口,這份人情感激不盡。”他原本是一派拘謹的模樣,談起藥方子,卻立刻眉飛色舞起來。

朱弦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目光落到薛太醫剛剛塞到她手中的東西。那是一張裁得小小的紙條,上面龍飛鳳舞、鐵鈎銀劃地寫着一行小字:“連山之約餘一日莫敢忘之”,力透紙背,正是衛無鏡的字跡。

朱弦怔住,手驀地緊緊攥住紙條,薄薄的紙條在她手心被揉成一團,斑斑墨點卻兀自透過紙背向着她張牙舞爪。

連山,連山……往事已矣,再提又有何益?她咬了咬唇,心中一陣陣發緊,又有莫名的澀意。她将掌心的紙條攤開,狠狠地盯着手中那張紙,目光幾乎要在上面戳出兩個洞來。這件事是她對不住他,輕易承諾了做不到的事。可這人當真是不知道“死心”二字該怎麽寫。她都已經嫁人了,他還想怎樣?難道她還能和離了再嫁他?

待到薛太醫和大伯母她們告辭,她立刻吩咐八角移個火盆過來,将紙條投入火中,看着它化為灰燼。

做完這一切,她也失了力氣,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漸漸要入睡。

謝冕默不作聲地進了內室,不顧三七幾個正在收拾屋子,一把撲上去摟住了朱弦,吓得幾個丫鬟連忙放下手中的活,魚貫退了出去。

“你做什麽?”朱弦精神不濟,本已累得眼皮子都睜不開了,被他一下子鬧醒,不由羞惱地推了推他。

謝冕放松了些,腦袋隔着錦被埋在她懷中,悶悶地道:“念念,你會不會嫌我沒用,不像你衛家舅舅那樣威風凜凜的,後悔嫁給我了?”

這是哪兒跟哪兒?朱弦清醒了幾分,皺起眉來。衛無鏡護送朱家的女眷而來,并沒有和她照面,應該是謝冕招待的他。難道衛無鏡和他說了什麽?

“我當然嫌棄你。”她慢悠悠地道。

“念念……”謝冕的語氣一下子低落下去,灰溜溜地聽着分外可憐。

朱弦道:“你要是再打擾我,不讓我好好睡一覺我會更嫌棄你的。等我醒了,你再告訴我誰欺負你了,我們把他打回去可好?”

“念念!”謝冕的眼睛頓時一亮,忍不住在她懷中蹭了蹭,這才在她嫌棄的眼神中戀戀不舍地放松開來。

朱弦自醒來心中就起的違和感越來越重,忍不住嘀咕道:“你真的還是那個謝五嗎?怎麽感覺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眨巴着眼睛看向她:“念念,我一直是你的魚郎啊。”

“魚郎?”朱弦緩緩地念着這個名字,總覺得有說不出的熟悉感,仿佛她曾經喚過無數次。

他歡快地應了一聲,又動作輕柔地幫她掖了掖被子,柔聲道:“你好好休息吧。”

朱弦疑惑地看他:“你剛剛進來時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他遲疑了下,随即笑道:“等你醒來再說,不急。”

朱弦的精神委實支持不住了,便不再管他,沉沉睡了過去。

見她呼吸慢慢均勻,謝冕輕手輕腳地脫了外衣鞋襪,鑽進被窩,動作輕柔而依戀地将她柔軟芬芳的嬌軀摟入懷中。

“你放心,”他凝望着懷中人沉睡的面容,忍不住輕輕親了親她的臉頰,低聲而道,“我們很快就能脫了這個泥淖,別人能給你的,不用多久,我也都能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薛太醫:啊啊啊,鄭老的藥方,跪舔~

衛無鏡:說好的幫我辦事的,怎麽一張藥方就把你收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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