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婚事

劇烈的疼痛仿佛将整個人都劈作了兩半, 第一次受到如此重創的她終于知道,原來利刃入體的感覺是如此痛苦。劍似乎從她的肩頭被抽回,她頓時血流如注,四肢也似乎随着熱血的流出, 漸漸冰冷僵硬。

眼前一陣陣發暈, 身體似乎也要失去控制, 她咬牙保持清醒,硬撐着跳落地上。冰冷的大雨很快将她打得渾身濕透,傷口在雨水的浸泡下仿佛火燒般灼痛。

越來越多的刺客圍了上來,剩下的三個龍骧衛護衛邊打邊退, 漸漸抵擋不住。“快走!”她對衛無鏡道。寡不敵衆,對方的目标只有衛無鏡, 若他繼續留在這裏,遲早送命。

衛無鏡目光沉沉地看着搖搖欲墜的她,忽地蹲下身,不由分說地将她背起, 大步向外而去。

咦,以他一貫的作風,不是該很快做出取舍,任她自生自滅,獨自逃生嗎?她覺得奇怪, 想要問他,卻身上一陣陣發寒,神思昏昏, 一下子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在一個山洞中。外面雨聲未止,山洞中陰冷潮濕,大概是怕引來追兵,他并沒有生火,洞中幽黑一片。

肩膀的傷已被裹好,疼得沒有了知覺。她身上一陣冷一陣熱,但覺四肢綿軟,腦袋昏沉,竟然使不出一絲力氣。她渾渾噩噩的,不由難受地挪動了下身體,這才感覺到額頭上似乎搭着一樣冰冷的東西。

“你發高燒了,又失血過多。”疲憊的聲音自她身邊響起,有一點光亮亮起,照亮了一張本該是俊美無雙的面容。

朱弦循聲望過去,不由一愣,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衛無鏡一手舉着火折子,身上全濕透了,原本潔白的衣裳皺巴巴、髒兮兮地貼在身上,衣裳下擺還撕掉了一角;烏發淩亂,沾上了樹葉草根;俊美無雙的面上沾染上好幾道污泥和血跡,看上去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只有一雙宛若寒潭的黑眸,依舊沉靜幽深。

衛大人向來都是一絲不亂、幹淨整潔的,除了上次重傷,她還從沒見過他如此滑稽狼狽的樣子。

他被她笑得身子僵了僵,随即面上現出無奈之色。原本沉重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他靜靜地凝視着她片刻,突然開口道:“念念,如果能平安回去,你嫁給我可好?”

那是他第一次去掉“姑娘”兩字,直呼她為“念念”。

她那時究竟是怎麽回答他的?她的記憶有些模糊了,似乎是驚吓到了,一臉見鬼的表情看向他,告訴他她尚未及笄,才不想考慮嫁人。然後……他笑了。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衛無鏡的笑,她第一次知道,一個人笑起來竟能這樣好看,縱然形容狼狽,滿身髒污,依舊仿佛明亮的陽光驅散了全部的黑暗,讓人的心都跟着明媚起來。

她被那笑蠱惑,又或許是高燒燒糊了腦袋,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讓她在今後的日子後悔不已的話,她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你能做到,答應你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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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涼州無拘無束慣了,并沒想到這樣随口一句話會有多麽嚴重的後果。尤其是對衛無鏡這樣一個無論做什麽事都異常認真、不知放棄的人來說。

他當真了。哪怕後來知道了彼此的身份,知道兩人之間隔着輩分的鴻溝。

那時,在那個陰冷潮濕的山洞中,他垂眸看向她,目光專注而認真:“一言為定。”随着他的話聲,火折子最後閃了閃,終于熄滅。黑暗中,他一對眸子亮若寒星,依舊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的,沒有精神再和他說話,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他安靜地坐在她身邊,笨手笨腳又細致周到地照顧着她。

他們最終等來了龍骧衛的大批馳援,終于脫險。分別時,他再次詢問她身份來歷。她覺得和這個不近人情的衛大人攪和在一起絕對沒有好事,只盼着再不相見最好,又怕他搬出什麽名聲之說硬要負責,自然不肯說自己的真實身份,幹脆胡編了一個告訴他。

她回了京,開開心心地做她宣威将軍府的大小姐,這才知道他在京城是多麽有名,也知道了他和大伯母的姐弟關系,不由慶幸自己的明智。他遠赴西陲繼續調查軍糧案,一戰功成,天下知名。

她原本以為此生與他再無交集,結果時隔兩年,他突然出現在了将軍府,在她及笄禮的前夕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後來她才知道,他當年辦完案子回京,發現上當後就派了手下四處查探她的下落,足足找了她兩年。一旦确定了她是朱家的女兒,他立刻回到京城,以感謝救命恩人的名義上了門。

他舊話重提,提醒她想起早就淡忘了的,當初高燒時許下的那句諾言。她不以為意,敷衍地對他說:“衛舅舅,你看,你是長輩,我們以前的約定就不能作數了,就此作罷可好?”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唇邊難得地浮起淡淡的笑意:“我衛無鏡說的話從來算數。念念,等我,我會堂堂正正地娶你為妻。”

算數,要怎麽算數?休說越王府不可能同意,就是衛氏這一關也不好過。她并沒有當一回事。結果也不知怎的,他竟說服了祖母,将她正議着的幾樁親事都擱置了下來。

不久之後,他又因緊急公事外出公幹了,臨行前設法見了她一面,囑她等他回來。結果才過一個月,她被當今明德帝的弟弟康王無意中見到,驚為天人,竟派了王府的嬷嬷上門,要強納她為側妃。

康王年近三旬,貪花好色,行事強橫,朱家自然不肯,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為她訂下一門親事推拒掉康王府的求親。

可急切間想找一門合心意的親事哪那麽容易。衛無鏡遠在閩浙之地辦差,鞭長莫及。而她在涼州長大,規矩自然比不上京城的姑娘,母親又出身江湖,縱然回京後祖母将她教得很好,可那些京城的夫人哪個不是精明的,怎麽肯為兒子定下這樣一個妻子。就算有些門第低的不計較她的出身,聽說康王看中她的傳聞,也被吓退了。

正好這時候丁氏在為謝冕物色妻子,聽說她的麻煩竟一點都不在意,只是謝冕的名聲委實不好。兩害相權之下,祖母丁太夫人當機立斷,拍板下來,同意了謝家的求親。等衛無鏡趕回京城,她已是謝家新婦,與他昔日的那句約定自然也就随風消散了。

謝冕垂眸看向朱弦。懷中的人兒軟軟地靠在他懷中,玉頸低垂,目光缥缈,顯然神思不知何屬。他心中不由泛起一股酸意:只是提起這個人,她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想到衛無鏡對念念的觊觎,他心裏就更不舒服了,眨了眨眼,将下巴悄悄擱上朱弦的肩膀。朱弦卻依舊沒反應。謝冕輕輕蹭了蹭,目光無意識地落在眼前一截細膩潔白的玉頸上。

修長如玉的脖頸,白如雪,軟如綿,瑩瑩剔透,甚至還能看到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蜿蜒而行。如上好的美玉,充滿了誘惑的美感。他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心頭的悸動越來越強烈,如受蠱惑,忍不住探近,小心翼翼地将唇印在她脖頸柔滑如脂的肌膚上,伸出舌尖輕輕觸碰了下。

麻癢的感覺油然而起。朱弦的身子一哆嗦,從回憶中驚醒,卻感覺一陣熱氣之後,有柔軟濡濕的感覺自脖頸上最敏感的地方升起,癢癢的,仿佛無數小小的絨毛争先恐後地拂過。她哆嗦得更厲害了,下意識地伸手推他:“別鬧!”他卻索性一口咬了上來,輕舔吸吮,牙齒齧咬,無所不為。

她本就怕癢,敏感的脖頸被攻擊,頓時招架不住,軟倒在他懷中,邊笑邊推拒他道:“快別這樣了!”他卻仿佛沒聽到般,放過唇下已經發紅的肌膚,換了塊地方,繼續進攻。

又疼又癢,又酥又麻。朱弦身子發顫,難耐地搖晃着脖頸,試圖逃脫他溫柔的進攻,卻被他緊緊扣住細腰,無處可逃。

不知何時,兩人都倒在了床鋪之上,面色潮紅,氣喘籲籲。朱弦是笑的,謝冕卻是渾身燥熱,血脈贲張。他虛虛地壓在她上方,望着她緋紅的面頰,晶亮的眼睛,花瓣般的紅唇,以及雪白的脖子上新出現的兩顆小紅莓,眼神越來越暗。

心中仿佛有兩個人兒在劇烈争鬥,一個說他再這麽放肆,念念該不高興了;另一個反駁說念念本就是他的妻子,他對她做這些天經地義,甚至更進一步也是理所當然……

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下,越發覺得身下溫香軟玉,蕩人心魄,克制不住地俯下身去,噙向她的紅唇。

朱弦反應過來,眼疾手快地伸手擋住他,目光直直對上他不經意間染上渴望的鳳眸。

“念念……”他長發垂落,烏黑的眸子如春水蕩漾,微挑的眼尾帶着一抹殷紅,膚白如脂,唇紅如朱,在她掌下含糊地呢喃着,萬種風情惑人心扉。

真真是個妖孽!熱意襲面,朱弦心不受控制地亂跳起來,避開眼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對他道:“五爺,我想和衛舅舅見一面。”

話音入耳,仿佛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他陡然清醒過來,克制地閉上了眼。再睜開時,眼中一派清明,绮念全消。

她一對妙目靜靜地凝視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就算他不答應,也阻止不了她吧。何況只要是她的決定,縱使自己心中仿佛油煎一般難熬,他又怎麽會反對。“好,我會安排。”他一口答應下來,翻身而起,順手為她拉上被子,對她提條件,“不過這之前,你得先把病養好。”

這是當然,她要是還在病中就去見衛無鏡,不知道會被那家夥想成什麽樣呢。她乖順地點了點頭。

謝冕伸手蓋上她的雙目,柔聲道:“你看着精神不好,先睡吧。”

确實,一番折騰下來,疲累不堪的感覺越發厲害。她聽話地雙眼阖上,不一會兒就傳出均勻的呼吸。

一縷烏發因先前兩人的動作淩亂地散落在她面頰上,也不知她是太累了還是沒有察覺,竟任由它留在那裏。

謝冕坐在她身邊一動不動,靜靜地看了她許久,心中憂慮泛起:鄭老明明說她沒有大礙,怎麽會如此嗜睡?而且她的精神似乎也一直沒有恢複的樣子。

他輕輕将散落在她面上的烏發撥到耳後,手指情不自禁落到她細嫩光潔的面上,怕擾了她,并不敢按實,沿着她的輪廓緩緩向下,細細描繪着她動人的眉目。

她當真生得極好,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朱,膚光勝雪,烏發如緞,尤其是一雙靈動異常的明眸,顧盼間璀璨生輝、動人心魄,叫人輕易便被她吸引全部心神。當她專注地看着你時,讓人不知不覺便陷入她粼粼的眼波中,恨不得一切都答應了她。

這個姑娘,生來便是克他的吧。

謝冕的唇邊泛起無奈的苦笑,控制不住地低下頭,薄唇輕輕覆在她的眼睑上。

她的眼皮忽然動了動,他吓了一跳,做賊心虛地擡起頭來,掩飾般地為她掖了掖被子。她卻沒有醒,忽地眉頭一皺,嘴唇掀動,發出細不可聞的聲音來。

她在說什麽?謝冕驚訝,索性将耳朵貼到她的唇邊去聽,隐隐約約聽到她在哼着一首歌,只不過走調得厲害,若是聲音再高些,多半稱得上是魔音穿腦。

他微微一怔,随即仿佛想起起什麽似的,神情一下子柔和下來。

那時,因六郎之死,他身為最大的嫌疑對象,被娘親關在小黑屋中整整七日,滿心彷徨和憤怒。唯一的安慰便是念念的出現,傳他功法,教他應對之道,閑暇時會談些她幼時的趣事。終于有一日,她磨不過他,給他唱了催眠曲,然後,他便深刻理解了為什麽她一直推三阻四地不肯唱。

嗯,不好聽,非常不好聽。可那時,他心中只有歡喜,就算她唱得調都不知道在哪兒,他也願意一直聽下去。

沒想到她居然會在夢中唱歌,就該是這樣的神情,百般不情願又無可奈何。

謝冕越看她心越悸動得厲害,忍不住想要将她柔軟的身子再次揉入懷中。

恰在這時,外面傳來了口哨的聲音,三長一短,連響了兩遍。謝冕臉色微變,驀地翻身而起,重新為熟睡的朱弦蓋好被子後,悄無聲息地披衣去了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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