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終章(下)
清冷的月光投射到來人的面上, 他的面容隐在一片慘淡的白光中,有一瞬間的模糊。
一道寒涼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如鷹如隼,勢在必得。
他步入車中, 一步步逼近她, 高大的身形罩在她面前, 形成一道濃黑的影,聲音仿佛在喟嘆:“你終于落入我手中了。”
月光從大開的馬車門湧入,落在他的眉眼上,她終于看清了對方的容貌。那是一副極為出色的容顏, 羽冠绾發、玉帶束腰、面白如玉、鳳眼含笑,卓然的風姿皎皎如當空之皓月, 令人見之忘俗。
可落入她眼中,卻只能看到溫潤清雅外表下的不堪,不啻如見惡魔。
謝晟,原來是他!夢中曾經遭受的屈辱驀地浮上腦海, 她臉色微微發白,嘴巴張開,發不出聲音,目光卻充滿了憤怒,狠狠地瞪向她。
“五弟妹, ”他含笑看着她,如獵人望着陷入陷阱的小獸,冰冷的指尖落到她修長的玉頸邊, 目光晦暗,語氣幽微,“你拿劍指着我時,有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天?”他的手上驀地發力,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得幾乎要将之捏碎,“春歸閣中,讓你逃過一次,今日我看誰能救得了你?”
朱弦露出愕然之色:春歸閣,不是他和許飛花嗎,又和自己有什麽相關?
他看她神情,呵呵笑出了聲:“我那個好弟弟還真是憐香惜玉啊,看來沒有和你說過,”他附到她耳邊,一字一句地道,“五弟妹,你忘了自己抱着我,求我幫幫你時的模樣了嗎?”
“轟”一下,如雷劈頂,她整個人都呆住了,不可思議地看着他。那日的記憶她已經有些模糊,卻還隐約記得她是在水邊遇到了魚郎,他帶着她去了一間屋子,後來……後來出現了兩個魚郎?
她的臉“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她現在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在水邊遇到的根本不是魚郎,而是謝晟!若不是魚郎及時趕到,她,她……随即,她心中熊熊怒火燃起,這個人,這個人,卑劣至此,無恥至此!
謝晟見她憤怒的神色,眉眼舒展,笑若春風:“我的好五弟,救你便就救了,卻還非要把許飛花那賤人塞給我……”說到這裏,他臉上閃過屈辱和厭惡之色,他那時動彈不得,幾乎是等于被許飛花強上的,簡直是身為男子的奇恥大辱,望向朱弦的目光也陰沉起來,“我倒是十分期待,他如此着緊你,若知道你和我成就了好事,還會不會把你當寶貝?”說着,手緩緩滑到她的胸前,抓住她的衣襟正要用力。
想到夢中的情景,她全身都顫抖起來,他難道當真是想在馬車上就……慌亂之間,也不知哪來一股力量,竟然發出了聲音:“你于大庭廣衆下行此卑鄙無恥之事,就不怕世人知你真面目?”只不過聲音嘶啞,十分難聽。
他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随即冷笑:“成王敗寇,世人只能看到我功成名就,鮮花着錦,又有幾人能看到這背後的龌龊?”
和夢中的回答一模一樣!她心中冰冷一片,到得此時,反而鎮定下來了,夢中她恐吓過,也勸說過,他卻全不為所動,說明這些話對他根本沒有用,但她怎甘心認輸,白白承受他的羞辱,一定有什麽能打動他、拿捏他!
她心念電轉,有了!垂下眼,飛快地道:“你就不怕周夫人泉下有知,魂魄不安?”
他的手猛地顫了一下,面色瞬間變得極為可怕,半晌,切齒道:“她豈會在意,否則,她怎麽會……”他說不下去了,耳邊似乎又響起她帶笑的聲音,“好晟兒,你喜不喜歡母親幫你找的妾室?”頓時心中大痛。這世間,他唯一在意過的女子便是她,可也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推入深淵。
朱弦見他神色,心知有門,肯定地道:“她自然是在意的,她若不是嫉妒你與別的女子,又豈會那樣對你?”
“是嗎?”他怔了怔,似是不敢相信,“你說她是因為嫉妒?”似乎她也在他耳邊這麽說過,可是,“她從沒将謝冕放在眼裏,最後卻将報仇的事托付給了他。”嫉妒之火幾乎将他的心肺都燒得疼痛不已,他那時就在她身邊,她卻仿佛沒有看到般,只想到了自己的親生子。
朱弦嘆息:“你真是一點都不懂女子的心。”
他不解地看她。
朱弦一臉真誠地道:“周夫人正是因為不願讓你背上惡名,才會這麽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着想啊。”
“當真?可是,我總覺得阿壽她根本不在意我。”他喃喃而道,不敢置信,卻又暗含希冀。
“當真,”她斬釘截鐵地道,“是你更懂女子的心,還是我更懂?若換了我,喜歡的人娶了別人,還日日和別的女子共度春宵,我也必定難過之極,絕對不會原諒他。”
他的身子猛地一震,原本落在她衣襟上的手觸電般地縮了回去。耳邊聽得朱弦的聲音緩緩道:“她其實心中最在意的就是你,只不過你是他仇人之子,又傷了她的心,她才會想要傷害你。可最後,你有危險的時候,她不還是舍命救你了嗎?”
是啊,若不是為了救他,她怎麽會……所以,阿壽她嘴上再狠,心裏其實還是有他的,對嗎?是他害了她,是他害了她!
淚水在猝不及防間奪眶而出,他驀地掩面,仿佛失了力般靠上了車壁。
成了!一直在偷偷觀察他反應的朱弦松了一口氣,只希望周夫人在天之靈不要因為自己胡亂歪曲她的意思氣壞了。
下一刻,她又驚又喜地睜大了眼。一道黑影不知何時出現在馬車前,劍光森冷劃過。謝晟若有所覺,匆匆一閃,避開要害,長劍直接在他肋下刺出了一個透明窟窿,鮮紅的熱血頓時噴湧而出。
他臉色大變,大聲道:“謝冕,你竟要弑兄不成?”
回答他的是又一劍。劍尖顫動,挽起劍花,第二劍緊接着而來。
這劍實在太快,謝晟明明看見劍花閃過,卻根本抵禦不住,再顧不得儀态,幹脆和身一滾滾下了馬車,骨碌碌地邊滾邊大聲叫道:“來人,快來人!”
小院中,原本護衛在一邊的幾個士兵七歪八倒了一地,早在悄無聲息間被來人解決了,大隊的士兵都守在外面,聽到他的呼聲,紛亂的腳步聲向內而來。
來人卻似毫無所覺,一旦逼開謝晟,擔憂的目光立刻落到虛弱無力地靠着車壁的朱弦身上,驀地一把将她抱入懷中,顫聲道:“念念,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望着英挺的烏眉,微紅的鳳目眼眶漸濕,微微而笑:“只要你能來,什麽時候都不晚。”還好,來的真是他,沒有像夢中那樣。
他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将她柔軟溫熱的身體扣在懷中,自從得到消息後便慌亂不已的心終于稍稍平靜下來。她在他懷裏,她平安無事,真好!
馬車外,已經有士兵沖進院中。謝晟捂着肋下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陰沉着臉下令:“抓住他!”
謝冕知道耽擱不得,解下自己的鬥篷,将朱弦兜頭罩住,然後動作迅速地将依舊無力的她綁在身上背好,手執長劍,直接跳下了馬車。
謝晟唬了一跳,連忙往士兵堆中又退了幾步,和他拉開距離。
越來越多的士兵湧了進來,謝冕冰冷地掃了謝晟一眼,劍出如風,招式精妙之極。每一劍出去,必有一個士兵手、足關節中劍,不一會兒,只聽到乒乒乓乓兵器落地之聲、砰砰砰摔倒之聲絡繹不絕,院中很快就是一大堆滾地葫蘆。再要找謝晟,謝晟卻早在發現形勢不妙時躲了出去,不見蹤影,只餘雪地上淋漓的血跡。
謝冕心知今日是捉不住他了,也不戀戰,往小院的後方退去,一直退到了最後面的圍牆,足尖輕輕一點,騰空而起,眼看尚未到頂就要墜下,他動作迅捷地将劍插入牆中,直接借力翻過了高牆。
高牆外,一片沉肅詭異的靜,朱弦在他背上看過去,臉色頓時大變。
眼前是一道巍峨的宮門,覆蓋着皚皚白雪的寬闊廣場上,無數身披甲胄的士兵手執刀兵巨盾,面容冷素,整整齊齊地列着隊,卻詭異得一點聲息都沒有發出。隊列中,旌旗招展,她認出是天固山大營的旗號。
她心中大震,宮中大亂,竟連駐紮在城外的天固山大營的大軍都參與了進來,只怕這場亂事将愈演愈烈。
驀地,中間的士兵往兩邊退卻,讓出一條路來。得得的馬蹄聲響,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馱着一個英氣勃勃的青年将軍緩緩踱出。
這片刻工夫,後面追殺聲又起,已有謝晟手下的士兵繞過宅子追了過來。
前有阻擋,後有追兵,逃脫無門,朱弦的心不由揪了起來,搭在謝冕胸前的手忍不住抓緊了他的前襟。
謝冕卻是一派從容,回手安撫地拍了拍她 ,對青年将軍揚眉笑道:“蒙将軍,我任務已畢,接下來的事就拜托你了。”
青年将軍沉默地對他拱了拱手,驀地高高舉起一掌。身後的士兵同時高聲喝道:“殺!”殺氣騰騰的聲音如一道洪流,直沖雲霄。兵器的铮然聲不斷響起,成隊的士兵如巨型的戰車向前碾壓,很快将謝晟的那隊人馬淹沒。
更多的人馬卻不再理會這邊小小的遭遇戰,如一道黑色的巨流,向宮內而去。
朱弦松了一口氣:天固山大營的大軍是站在太子一邊的。有這樣一支生力軍的加入,大皇子敗局已定,再無翻身之機。魚郎安全了!可這支大軍怎麽會這麽快趕到京城?
仿佛知道她所想,謝冕告訴她道:“大皇子謀反,福王幾大親信都被監視,遞不出消息,卻無人知道我與他的關系。我今日離開,就是受福王之托,将調兵信物送去天固山大營,調動大軍入城的。只是……”他歉疚地道,“沒有保護好你。”接到家中出事的消息時,他差點魂魄都飛散了。
她搖了搖頭:“是我太輕忽了,沒想到白芷會背叛我。”
謝冕道:“怨不得你。謝晟慣會收攏人心,尤其在哄騙女人上,白芷到現在還覺得他是好人,覺得是我們對不起他。”
朱弦心中氣悶。四個丫鬟都是從小陪她一起長大的,是她最信任的人。現在想來,她大概是太疏忽白芷了。白芷性子憨厚、沉默寡言,又生了一雙善廚的巧手,便掌管了她的小廚房,不像其他幾個貼身服侍,時間長了,與自己離了心自己也沒發覺。當時,白芷為了謝晟和八角争執時自己就該警惕。好好和她談一談,她未必會犯下這樣大的過錯。
“可惜被謝晟逃走了。”她恨恨道。
“他逃不掉的。”謝冕眼中閃過一道冷光,“我早就安排了龍骧衛的人盯着他。”
那就好,若是被這個人逃得生天,天理何在!“
厮殺聲愈演愈烈,高高的宮牆內,烈焰灼灼,染紅了半邊天,隐隐還能聽到裏面傳出絕望的哀號聲。
這天下至高無上之位,竟有這樣的魔力,直叫人瘋狂,造就枯骨無數。
朱弦心中嗟嘆,問謝冕:“我們現在去哪兒?”
“我們回家。”他含笑回答。
她驚訝,他不需要再去幫福王了嗎?
謝冕道:“這世上難道還有誰會比我的念念更重要?”
輕柔的話語入耳,朱弦只覺有什麽狠狠地戳了心口一下,又酸又甜,喉口仿佛被堵住。她什麽也說不出,只能将臉貼上他,緊緊地、緊緊地将他摟緊:她何其有幸,這世間有那樣一個人,将她捧在掌心,視若至寶。
他背着她,向永安巷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他忽然停下,向一個方向看去。
朱弦這才發現宮牆的陰影下,負手站着一人,遙遙看着他們,白衣如雪,烏眉如劍,一張俊美不凡的面容如灼灼烈日,耀眼逼人。
衛無鏡,他不是進宮去了嗎,怎麽會在這裏?
謝冕道:“多虧他告知了我你的下落。否則……”他說不下去了,心裏兀自後怕。無論如何,這個情,他是欠定衛無鏡了。
朱弦一怔,明白過來,想必在路上的相遇他還是認出了她,他當時不動聲色,暗地裏卻派人悄悄跟蹤了馬車,獲知了她的下落。也不知他用什麽法子聯系上了謝冕,謝冕才能及時找到她。
謝冕走到衛無鏡面前,拱手行禮,沉聲而道:“多謝!”
衛無鏡的目光從他背上被鬥篷罩住的朱弦身上一掠而過,神色晦澀難辨,冷淡地道:“你不必謝,我不是為你。”
謝冕神色一僵,随即笑道:“衛大人縱不是為我,也是為了我的人,我總是承你的情。”說到“我的”兩字,特意重重地咬了音。
聽出他話中之意,衛無鏡一聲冷笑,也不理他,轉身便往宮門中去。
“喂,”謝冕叫住他,“宮中此時正亂,你這會兒進去,若遇到亂兵,豈不是送死?”
衛無鏡淡淡道:“陛下既宣我入宮,我豈有不去之理。若都如謝五公子這般率性而為,朝廷規矩何在?”
這人怎麽這般迂腐!謝冕被他噎住,忍不住心中暴躁:他自要尋死,自己管他如何!正想賭氣拔腿就走,卻感覺朱弦搭在他胸前的手輕輕撫了撫他,似在安慰,又輕輕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謝冕不情願地嘟囔了句:“這樣可把他得罪狠了,你要給我補償。”
這家夥!朱弦又好氣又好笑,低低應了一聲。
謝冕眼睛一亮,三步并作兩步趕上衛無鏡,喊道:“衛大人。”衛無鏡只當沒聽到,謝冕也不在意,笑嘻嘻地道:“衛大人身體不适,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衛無鏡冷聲道:“我哪裏身體不适了?”話音未落,只覺眼前一黑,耳邊還聽到謝冕笑嘻嘻的聲音道:“現在不就是身體不适了嗎?”他頓時大怒,聲音卻似乎越來越遠,直到他徹底失去知覺。
謝冕一手撐住衛無鏡倒下的身子,向衛無鏡随侍的護衛送過去道:“衛大人身體不适,爾等快快送他回府吧。”
護衛拔刀拔了一半的手僵在那裏,目瞪口呆地接過衛無鏡:“你把我家大人怎麽了?”
謝冕笑道:“我能把他怎麽了,放心,一個時辰後便會醒來。”不過是點了睡穴罷了。
護衛還沒反應過來,謝冕已大踏步地離開了。
與此同時,京郊,謝氏家墓。得得的馬蹄聲打破了深夜的寂靜,然後似乎有沉重的腳步聲和痛苦的呻/吟聲響起。看墓的老蒼頭躲在被子裏抖了半晌,還是艱難地從溫暖的被窩中爬出來,卻沒看到人,只看到一匹空鞍的馬向遠處馳去。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奇怪地揉了揉眼,再沒看出什麽,正要回去,一低頭,不由失聲驚叫起來。潔白的雪地上,鮮紅的血跡如朵朵紅梅綻開,一直延伸向墓地深處。
他頓時心如擂鼓,咚咚跳了起來,猶豫着要不要去跟過去看個究竟。身後馬蹄聲再次響起,這一次聲勢要浩大得多。
老蒼頭回頭看去,不由現出驚懼之色。來的足有四五個人,穿着大紅飛魚服,腰挎繡刀,目露精光,氣勢彪悍,分明是那令人聞風色變的龍骧衛。
幾人翻身下馬,顯然也看到了地上的血跡,問老蒼頭道:“前面是什麽地方?”
老蒼頭顫巍巍地答道:“是故去夫人的墓室。”
龍骧衛的人驚訝:“位置怎麽會這麽偏?”既是夫人,理應與伯爺合葬,怎麽會埋在側方墓室?
老蒼頭道:“大人有所不知,這位夫人是繼室。”
這就勉強解釋得通了,一般夠資格合葬的只有原配,繼室若心氣高些,不願葬在妾位,另葬也說得過去。
龍骧衛的人交換了下眼色:“在前面帶路,領我們去看看。”他們一路追蹤這位新任敬伯,還以為他會躲到哪裏呢,結果卻跑到了自己的家墓,難不成這墓地中有什麽保命的機關不成?
老蒼頭不敢不從,提着燈籠,腿肚子打顫,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
越往前走,地面上的血跡越多,觸目驚心,老蒼頭膽戰心驚,一個人流了這麽多血,還能活命嗎?
一行人走到很快盡頭,看到了鑿在山壁上的、墓門緊閉的墓室。老蒼頭提起燈籠照了照,差點吓得尖叫起來。昏黃的燈光下,分明能看到墓室門上留着一個斑駁的血手印,張牙舞爪,猙獰可怕。
有人進了墓室!
幾個龍骧衛面面相觑,別的地方他們還可進去捉人,進入墓室冒犯死者卻是重罪,也不吉利,饒是龍骧衛手中權力極大,也不敢輕易犯這忌諱。
正當猶豫不決間,一縷火光驀地從墓門中透出,幾人暗叫不好,顧不得其它,連忙推開已經滾燙的墓門。卻見墓室中早已是一片熊熊大火。火光濃煙模糊了裏面的情景,衆人隐約看到那個曾被譽為“君子如玉”的青年盤膝坐在棺木旁邊,含笑阖目,一動不動。
夜已深,厚厚的雲層間,一彎如鈎的新月若隐若現,凜冽的北風刮起地面的積雪飛舞。震天的厮殺聲漸遠,寂靜的街道上,只餘謝冕沙沙的腳步聲。
她緊張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頓時感到一陣陣倦意襲來,頭一點一點地往他身上靠。
“困了?”他柔聲問他,加快了腳步,“你再撐一撐,我們很快到家。”
她低低“嗯”了一聲,強打精神道:“陪我說說話吧,說話就不會困了。”
“你想聽什麽?”他的聲音柔和而低沉,在這寒冷的冬夜中分外溫暖。
“就說說你是怎麽這麽快找到我的,衛舅舅又是如何和你聯系上的?”她輕輕問道。因實在困,聲音開始發飄。
“這個啊,說來話長……”他沉吟了下道,“我是和蒙将軍一道進城的,剛到城門口就接到了報信,知道家裏出了事……後來衛無鏡又托了龍骧衛的人将消息傳到我這裏,我就立刻趕過來了。”
他聽到了輕微的鼾聲。“念念,念念……”他拍了拍她,柔聲勸哄,“要睡回去睡,外面太冷,會着涼的。”
“我沒睡。”她掙紮着擡起頭來,含糊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撒嬌的意味,“我只是讓眼睛休息一下,不會睡着。你繼續說。”
她這個樣子,只怕他說什麽都她不會有精力聽吧。他苦笑回頭,眼角餘光瞥到她閉着眼睛小雞啄米的樣子,心中一下子軟了下來,柔聲道:“要不我給你唱首歌吧。”
她精神微振,喜道:“好啊好啊。”
他眸中蘊笑,慢慢哼起了一首蒼涼的曲子。朱弦眼睛一亮,露出懷念之色:“這是涼州那邊的曲子。”
低低的歌聲中,她仿佛看到了曾經熟悉的一切:連綿的戈壁,遼闊的草原,蒼鷹在碧藍的天空中盤旋,豐美的水草間萬馬奔騰,氣勢恢弘,曾經的她,自由地在天地間策馬奔馳……
“念念。”歌聲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結束,他輕輕喚她。
“嗯?”
“等守完孝,我向陛下請旨去駐守邊關可好?”
“魚郎?”她驚訝之極。
“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回去。我也想去看看養你長大的那片土地。”京城的束縛與勾心鬥角只會消磨她的光彩,她應該屬于更加自由廣闊的天地。而他,也終于可以做些什麽,為謝家曾經造過的孽稍贖其罪。
“我們一起?”她顯然動心了。
“嗯,一起。”他含笑,上蒼何其厚待他也,将她送到了他身邊,從今以後,他總要盡力護她喜樂安穩,無論刀劍風霜,再不會和她分開。
身後,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了一長串淺淺的腳印。東方漸漸透出了魚肚白,長夜将過,而前方,他們的路還有很長很長。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撒花~麽麽陪伴我到現在的小天使們,有了你們,作者君才有一直寫下去的動力,謝謝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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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小天使“九天畫糖”,“魚仔仔”灌溉營養液,抱住麽麽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