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白冬槿發誓,在短暫的二十幾年人生裏,從沒在現實中見過如此滲人的畫面。

早上池南暮還好端端站在面前,江初卻要說池南暮死了,還總是出神發愣,詭異地笑。

特別是“他存在過的證明”這句話,把白冬槿的恐懼拔到頂點,比坐在機車後座時還恐慌。

這個“他”是誰?

人還是鬼?

江初像是被下了咒,胡言亂語。

白冬槿實在害怕,抓着江初的肩,“你到底怎麽了?你不告訴我,瞞着我,什麽都不說,你讓我怎麽幫你?”

幫他?

沒有人能幫他,人死了就不會再複生......

江初收起笑,雙目失神,又要開始發愣。

白冬槿怕了,及時打斷,崩潰地說:“你別這樣,你這樣真的讓我很害怕,你想要什麽就直接說出來啊,悶在心裏能解決什麽?!”

白冬槿越說越大聲,平時玩世不恭的臉也變得蒼白,神色焦急又害怕,江初此前從未見過。

發洩出一句,白冬槿又怕語氣重了,刺激江初,趕緊放輕聲音:“初初,你要什麽就告訴我,不要自己亂想,好不好?”

白冬槿從來都沒心沒肺,現在卻這樣小心翼翼,發了火又哄。

他現在是什麽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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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讓白冬槿這麽害怕?

江初輕輕掙開白冬槿的手,俯下身,看向機車的後視鏡。

雙目無神,臉色蒼白,黑眼圈極深,嘴唇脫皮。

江初只看了一眼,就趕緊偏開頭,不敢再看,因為鏡子裏的模樣實在醜陋,這該是他此生最醜的時刻。

“我......”

大腦無法運轉,注意力難以集中,只說了一個字,他險些又要開始發愣。

江初重重搖頭,深呼吸,試圖掌控精神,“我沒事,可能是因為昨晚喝多了吧。”

江初表面上是正常了。

但這說辭是個謊言,顯而易見。

白冬槿聞言,沒有安心,緊緊皺眉,欲言又止,眼中的擔憂反而更甚。

他讓白冬槿害怕了,讓一個小孩心性的少爺,變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就像......

池南暮對他一樣。

江初驀然清醒。

池南暮用冷漠鞭笞他,将他對愛人的愛化作利劍,狠狠刺向他,刺得他面目全非。

而現在,他仗着白冬槿的關心,放縱自己的痛苦,用可怖的病态鞭笞白冬槿,也在将白冬槿變得面目全非。

憑着旁人的偏愛,他正在和池南暮一樣,做着同樣冷漠的事情。

這認知讓江初感到恐慌,因為那種割裂的疼釘在心上,記憶猶新。

江初緩緩站起身,對上白冬槿關心的視線,失去愛人的痛苦不會就此消失,但理智已經上線。

“抱歉,”江初重重抹了把臉,強行冷靜,“我的問題,我自己解決不了,別人也沒法幫我。”

江初終于正常,卻比剛才魔怔時還讓人難受,但好在已經能順利溝通,而不是答非所問,獨自閉塞。

頃刻之後,白冬槿不再追問,垂着的嘴角勉強上勾,撒着嬌問:“初初,你能不能搬來和我一起住?我......最近有點孤獨,想你陪着我。”

白冬槿才不會孤獨。

江初知道,白冬槿這是怕他出事,想找個理由守着,想讓他好受一些。

如果去白冬槿那裏住,那意味着他不能再放肆地看那些影像,只能一個人獨處時偷看。

江初沉默着沒答話。

“你就陪我住一段時間嘛,”白冬槿輕搖江初的手臂,聲音黏糊,“你陪陪我。”

“......好。”江初嘆口氣,沉默片刻,終是答應了。

平常不同住的朋友,忽然住到一起,兩個人都不習慣。

江初怕吓着白冬槿,沒敢再放任自己發瘋。

而白冬槿怕江初獨自待着會出事,也不敢外出鬼混,只敢喝無酒精的飲料解渴,窩在家裏看電影。

別扭地生活半月,江初又覺得自己和池南暮一樣,像個劊子手,利用朋友的關心去“逼迫”,悄無聲息改變白冬槿的習性。

終于,在白冬槿又一次拒絕狐朋狗友的邀約後,江初忍不住說:“你出去玩吧,我不會有事。”

白冬槿卻趕緊搖頭,怕江初要做可怕的事,戒備地撒謊:“我不出門,我就想待在家裏看電影。”

白冬槿越小心,江初越不好受。

“我和你一起去吧,”江初提議說,“我不能一直待在家裏,喻宕肯定也很想見你。”

“你別瞎說,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聞言,白冬槿瞪大眼睛,急急否認。

白冬槿不承認,江初也懶得争辯,換了身衣服,幾日來第一次踏出房門。

銀河鐵道營業足月,過了活動期,客流變少,一般人點不起裏頭的酒,店裏也不做活動,也就不再來了。

不過白冬槿狐朋狗友多,在朋友圈一召集,又會有無所事事的纨绔來聚會喝酒,偷偷摸摸勾搭服務生,再被白冬槿拉黑警告。

大廳內人不多,江初進門,沒走幾步,在中途撞見上次那個膚白的粉絲小男生。

“江先生......?”叢瑜本很驚喜,但見到江初蒼白的臉,有些愣怔。

江初随意笑笑,當作招呼,沒作停留,跟着白冬槿進了包房。

包房裏坐着一圈人,江初都不認識。

房間裏本來詭異地安靜。

但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句親昵的“喲,大明星來了!”,整個包房随即開始熱鬧,個個都找着江初聊話題。

白冬槿該是提前警告過,無人提到池南暮,個個刻意避開愛情婚姻的話題,只說些逗笑的趣事。

江初坐在最中間,聽別人搭話,淡笑着點頭,時不時喝酒,仿佛是這場聚會的主角。

但熱鬧是單向的光,而他是面鏡子,熱鬧短暫地停留,但與他無關,很快被反射走。

夜店的燈光像是蠟燭,明明滅滅,在音浪裏孤單飄搖。

江初盯着眼前的酒,思緒在吵鬧聲中漸漸迷失,四處亂飄。

感官像被蒙了層霧。

江初沒有聽進去任何人的話,陌生的面孔對不上名字,無論介紹過多少遍,江初都記不清。

但随着電子樂的鼓點敲擊,聲浪漸強。

歡笑聲中,氣氛上頭。

江初不停喝酒,又被旁人熱情地斟酒,酒精麻痹一切,連帶着痛苦也被暫時封鎖。

喝到高了,江初靠在白冬槿身上。

別人笑,他就跟着笑,有人哭,他就跟着惋惜,一切行為都是表演,他仿佛還身處劇組裏拍攝,他演得逼真合拍,輕易就得到這些少爺的喜歡。

有人喝醉,口無遮攔,“我也覺得池南暮不是個好東西,初初這麽好,他怎麽敢提離婚?”

白冬槿一個眼刀飛過去,又擔憂地望向江初。

但江初竟然神色無異,調笑着附和:“是啊,我這麽好,他憑什麽離婚?”

話題從各自的趣事,轉為唾罵渣男,義憤填膺,“池南暮一定會後悔,等到後悔了,初初一定不要原諒他”。

江初沒答話,只是面上笑着點頭,不反駁也不贊同。

旁人不了解池南暮,但他足夠了解。

池南暮不會後悔的。

在他這裏也不存在原諒一說,因為他本就不會再和如今的池南暮有任何瓜葛。

酒過三巡,白冬槿喝得半昏。

江初側身,給白冬槿調整了個舒服姿勢躺着,穿過喝得不省人事的幾人,出了包房門。

一出門,江初的嘴角立刻垮下,被酒精壓制的疲乏倒過來侵蝕,占據全身。

江初拍拍臉,跌跌撞撞靠着牆,獨自走進洗手間裏。

進了單間,江初蹲下身,半靠在門邊,迫不及待拿出手機,先調到靜音,再開始播放視頻。

池南暮的笑臉出現在屏幕上。

江初勾起唇角,止渴一般,認真地看,堆積多日的想念終于得到緩解。

“诶,我跟你說個小道消息。”

“什麽事這麽神秘?”

“江初你知道吧,就前幾年很火的那個明星,白總的朋友。聽說他老公今天在晨會上暈倒了,怎麽都醒不過來,最後是被救護車送去醫院急救的。”

聽到自己的名字,江初皺着眉暫停視頻,注意力被拉到門外。

“你怎麽知道這事?我看微博上沒有人說啊。”

“我有個朋友在醫院工作,他還在群裏說,兩個人已經離婚了,江初淨身出戶。”

“離婚?我不信。”

“其實我也不信,但他老公送去急救倒是真的,江初也沒去醫院守着也是真的。”

......

江初蹲在門後,第一次偷聽別人背地裏議論自己,竟感覺新奇。

畢竟出道以後,他就沒聽見誰說他的不是,網上的風評也不差,沒什麽黑粉和黑詞條。

江初蹲得腳麻,等到門外沒了聲,才推門而出。

洗手池前站着倆服務生。

江初的身影映在鏡子時,兩人面色一僵,相視後尴尬地笑,“......江初,不,江先生?!”

江初也覺得尴尬,沒想到會正面遇上人家,沉默一瞬,解釋說:“我确實離婚了,但不是淨身出戶,我自己有積蓄。”

兩人瞪着眼愣了許久,反應過來後立刻點頭,借機道歉,“是我朋友弄錯了,江先生,對不起。”

“沒事。”江初打開水龍頭,随意洗洗手。

“初初!初初在哪裏?誰看見初初了!”洗手間外響起白冬槿的嘶吼呼喊,不知道的還以為初初是個走丢的小孩。

江初嘆口氣,擦幹淨手時,白冬槿就闖進來,酒醉熏熏,神色焦急。

見老板來了,倆服務生變了臉色,生怕江初告狀,将剛才的事給白冬槿說。

“出了什麽事?有誰欺負你,我弄死他!”白冬槿虛空索敵,醉上頭了還在擔心,直抱着江初質問。

江初摟住白冬槿,防止其摔倒,在服務生戰戰兢兢的眼神注視下說:“沒事,走了,回包房。”

“真沒有人欺負初初?”白冬槿看向服務生質問。

服務生抿着嘴,立刻搖頭。

江初嫌丢臉,攬着白冬槿往外走,邊走邊回想服務生說的話。

池南暮進醫院......

那和他有什麽關系?

回到包房,第二輪酒開始,江初舉杯,笑着浸在空虛的酒裏,将和他無關的一切抛到腦後,通通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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