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工作室的注冊比想象中簡捷,選址就在江初名下的寫字樓裏,一經成立,諸多通稿找上門來。
江初沒接下任何一個通告,因為每個工作機會,都像是池南暮的安排,是一個個精美鮮亮,會将他籠罩的玻璃球。
惟有金栀苑是他的藏身處。
江初蜷在家中,打開投屏,一遍遍看照片影像,每看一次,就有新的發現,根本狠不下心删除。
劉哲問起,他就找借口說自己在忙工作室,讓自己看起來很忙碌,實則蜷縮在沙發裏,無所事事。
江初知道,他該做些什麽,以緩解這種無力的狀态,可他提不起勁。
好在,回劇組之前,白冬槿及時找來金栀苑。
白冬槿只在劇組裏待了幾天,在察覺尋晉對江初的小心思後,立刻失了興趣,收拾行李打道回府。
一回S市,白冬槿就接到池南暮的電話,說江初已經失聯很多天,希望自己去一趟金栀苑。
“初初沒有失聯,他一個小時前還在回我消息,”白冬槿頓了頓,随即嘲笑說,“啊......不會是只有你聯系不上初初吧?”
聽筒裏的池南暮失了語,沉默很久才說:“他上一次出門是在一周之前。”
聽池南暮這語氣,像是兩人鬧了矛盾,白冬槿撇撇嘴,“知道了,我過會兒就去。”
白冬槿本不以為意。
然而一打開門,屋子裏昏沉無比,充斥無人的頹靡氣息,只有投屏上的光忽明忽暗,傾斜着照過來,白冬槿就知道,又出了問題。
盡管白冬槿動靜很輕,江初仍聽見這響動,立刻關掉投屏,敏銳地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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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江初穿着幹淨睡衣,頭發幹爽,形象倒是得體,貌似沒什麽異樣。
将半途買來的幾份清炒菜放上桌,白冬槿眯眼盯着投屏,“我聽池南暮說,你已經在家裏躲了一周?”
江初抿緊唇,沒立刻作聲,形似要隐瞞。
白冬槿也不急,不疾不徐地問:“你上次就對我隐瞞池南暮失憶,這次又準備對我隐瞞什麽?”
江初閉口不語,緩慢坐下身,出神地看白冬槿打開包裝盒,讓熱菜的香氣飄散出來。
滋啦——
塑料蓋盒被拆,滋啦作響,越來越大聲,白冬槿撕包裝的力度愈發大。
在白冬槿耐心盡失之前,江初終于開口。
“我發現他騙我,”江初靠坐到沙發上,“他失憶之前就在演戲,裝成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同我戀愛。”
撕包裝的動作停頓一瞬,很快如常,白冬槿并不驚訝。
“是嗎?”白冬槿又問,“除了這件事,還別的事讓你難受?”
“......沒有,”江初皺了皺眉,“你早就知道?”
白冬槿将盒蓋丢進垃圾桶,撕了雙筷子遞給江初,表情非常平靜。
“初初,”白冬槿輕嘆一聲,“池南暮該是什麽樣的性格,衆人皆知。連他爸死的那天,他都要上完課再回家。他失憶的這兩年中,難道你從沒有懷疑過,他原本的性格就是這樣?”
池南暮的本性衆人皆知。
只有他像個傻子,沉醉在虛假的泡影裏,深信不疑,不願清醒。
或許在午夜時分,面對池南暮冰冷的背影時,他有過懷疑。
可要他承認,他喜歡的池南暮只是個虛假泡影這件事,真的太痛苦了,痛苦到他難以承受。
所以他選擇逃避,不去細想,也不想聽別人口中的池南暮是何種模樣。
“我不知道,”江初讷讷地說,“可能懷疑過,但是我不敢接受。”
“可這是事實,你最終都是要接受的,”白冬槿說,“我不在乎你最後會不會複合,我只是不想你總是為了池南暮,而把自己弄得那麽痛苦。”
“我知道。”江初下意識答。
“你不知道,”白冬槿打開投屏,“你要做個選擇,要麽往回看,要麽向前走,而不是停滞不前,躲在家裏不見人。”
投屏打開,不出所料,幕布上是池南暮的照片。
江初怔怔看向投屏。
向前走意味着删掉回憶,去找尋新的人,往回看意味着和解,與現在的池南暮重修舊好。
無論走哪一步,只是單純想想而已,他都無法接受。
他被卡在了半途,無法承受沒有池南暮的世界,也無法甘心,就這樣忘掉苦痛,輕易地重新開始。
“我不知道,”江初思索不出答案,“我好像被卡住了。”
“你可以慢慢想,”白冬槿拍拍江初的肩,“但你把自己關在家裏,肯定得不到答案,至少去見見池南暮,理智一點,好好談一談。”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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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劇組前,江初終于接了個典禮通告,跟着《深秋》的主演,走走紅毯作宣傳。
江初現在沒有代言,自己買了套古着西裝,找人改了改尺寸,穿上後效果竟然不錯。
上過一層薄妝,出門之前,一個加急的包裹被物業送來,說是客人有急用,要江初及時簽收。
包裹打開,裏頭是一套定制的西服,版型端正,紋路熟悉,胸針,袖口,一看就是池南暮的風格。
江初合上防塵布,将西裝原封不動放回包裹中。
只要池南暮想,很輕易就能知道他的行蹤。
這也意味着,他只要出門,無論什麽通告,都會捕捉到池南暮的蹤影。
但江初很平靜,因為他外出的目的,本就是和池南暮見面,至于見面後會發生什麽,他控制不了,也不想控制,他只是不能再逃避了。
江初沒有開車出門,徒步外出。
果不其然,池南暮的車停在金栀苑外,是那輛曾經接走他的白沙色賓利。
車窗漆黑,從外面根本看不清裏頭,像是禁锢飛鳥的黑色籠子。
車門打開,這一次,江初再沒有撲進池南暮懷裏,而是平靜地坐到後座,系好安全帶。
木質香氣愈發近。
江初斜過視線,在池南暮碰上他手臂之前,無言地睨了一眼。
池南暮停住動作,将距離保持在十厘之內,沒碰着,又保持在親昵的距離內。
“你也要去走紅毯?穿成這樣?”江初睨着池南暮身上的皮衣問。
“不是......”池南暮答,“我只是想送你過去。”
江初點頭,不再出聲。
他們之間再度恢複沉默。
池南暮的頭發該是補過色,霧灰色明顯了一些,江初透過餘光望過去,竟有些恍惚。
假若現在,再知道真相後,再用言語或煙頭刺傷池南暮,能不能讓他好受?
江初失神地想,雖然并不知道答案。
他到達時,時間尚早。
《深秋》的幾個主演早在後場等着,包括尋晉,身邊依舊熱鬧,助理和妝造還在做調整。
“江先生。”尋晉看到江初,第一個打招呼。
這聲響引起旁人注意,其他幾個演員也跟着打招呼,“江先生”一句相繼而至。
池南暮這段時間鬧出的動靜不小,旁人眼裏的探尋意味很明顯,江初淡笑颔首,以稍微冷淡的反應作回應。
太久沒在鎂光燈下走,眼前閃爍的亮光像帶着熱度,灼燒眼睛,江初只能勉強應對,仍有些疲乏。
快門聲漸漸變模糊,在耳旁盤旋。
江初勾着笑看鏡頭,機械地回答問題,無論周圍的布置有多盛大,有關于熱鬧的溫暖,都無法将他感染。
進了內場,江初的位置在最前排。
按照原計劃,右邊理應坐着尋晉,但座位上已經有人,頂着一頭不得體的卷發,格格不入,卻沒人敢多說。
位置上的介紹倒是顯赫,《深秋》總投資商池南暮,名正言順,無可挑剔。
“池南暮,你很閑?”江初坐到指定位置上,倒是不生氣,更多的是語塞。
池南暮沉默頃刻,湊近低聲說:“我現在只能用這種方式見到你,我只是想再多看你一會兒。”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任誰看了都覺得很親昵。
四周的視線隐秘地掃過來,是探尋,也是八卦與熱鬧。
江初沒再答話,似笑非笑,看向臺上,平靜地望着主持人開場頒獎。
“年度最佳影響力男演員——江初。”
忽然間,熱鬧被忽然引到他身上來。
他一個退圈兩年的人,只是來湊個熱鬧,本沒有拿獎的資格。
江初站起身,走過池南暮身邊時,嘴角的笑意稍有凝滞,低聲問:“你給我買的獎?”
“不......”
沒等池南暮把話說完,江初走上臺,接過主持人遞來的獎杯和花束,視線沒凝在鏡頭上。
從臺上望下去,江初看不清池南暮,也看不清觀衆的神色,但那些異樣的眼光,仿佛能劃過空氣破來,粘在他身上。
“謝謝。”江初微微颔首,本只打算說一句,說過了就準備下臺。
氣氛有些尴尬。
主持人挂不住面,不懷好意問:“我看今天池先生也來了,這好像是你們離婚後的第一次同框?”
江初思索一瞬,終于想起主持人是誰。
盛霖旗。
盛家的小兒子。
怪不得這樣有恃無恐,也不知道是針對他,還是針對池南暮。
“是。”江初大方笑着說。
盛霖旗沒想到江初能這麽淡然,繼續問:“離婚後還保持如此親密的狀态,兩位是有複婚的打算?”
一個不專業的典禮,一個野雞水獎,一群看熱鬧的人,一切都糟糕極了,讓江初無比難受。
用言語刺傷池南暮,讓池南暮疼,會不會讓他好受?
忽然間,面對臺下的視線,這個問題又一次湧入腦海,占據江初的思緒。
試試吧。
“沒有,”江初演出釋懷的笑,視線定到池南暮身上,一字一句道,“我的愛人,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