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內場寂靜無聲,連細小的雜音都消散了。

現場有多安靜,局面就有多難看。

江初靜靜看着臺下大片模糊的黑,再收回視線,望着盛霖旗錯愕的眼神,心頭終于感到一絲舒坦。

是中傷池南暮,讓他舒坦?還是讓所有人驚恐無措,更讓他舒心?

他分不清。

江初稍彎下身,鞠了個敷衍的躬,下了臺,随手把獎杯扔給一個不認識的工作人員。

主持人不受控,口不擇言,獲獎嘉賓也不受控,說些不着邊際的話,場面滑稽。好在延時直播讓場面不那樣難堪,提前切換機位,掐掉音軌,還有得救。

等江初再回到座位上時,典禮照常進行,剛才的鬧劇仿佛沒發生過。

池南暮現在是什麽表情?

坐下時,江初斜過視線,往旁邊看去。

依舊漫不經心,面無表情,外界的任何變動,仿佛都與其無關。

江初的視線不隐秘,輕易被池南暮捕捉。

随即,池南暮偏過頭來,漠不關心的表情有所收斂,在對上江初的視線時,唇角緩緩勾起,笑得溫和穩重,整個人好似有了生機。

愛意是無形翻滾的冰海,安靜隐在眼中,一經發現,就化作盛大的灼浪,向江初籠罩。

正好舞臺上的一束光打過來,掃過他們,輝光照亮池南暮臉上的笑,前所未有的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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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眼,便讓世界靜了。

而這世界,只是江初的世界,外界照常運轉,與池南暮無關的一切都被隔絕。

記憶中令人沉醉的眉眼,終于在這一刻,與眼前的池南暮重合,融合成同一個體。

心跳無法自控。

江初收緊手指,随着心率上升,禁不住悲從中來。

中傷池南暮根本不會讓他好受。

因為這就是他唯一的愛人,讓他控制不了愛與悸動,也無法擯棄恨與怨艾,如同架在木柴上火燎煎熬。

他們之間走到現在的局面,他能怪什麽呢?

怪那場車禍撕下了池南暮的僞裝,不給他一點準備?怪自己只會逃避,沒早點認清事實,及時止損?

他可以數出無數件事來怪罪,但獨獨不想怪池南暮欺騙的這個動機。

因為完美的泡影太過美好,他就算知曉了事實,知道池南暮是個騙子,也依然眷戀那些回憶,連照片都舍不得删。

無聲的對視只有一瞬,卻引起思緒萬千,有如萬年。

江初勾起苦笑,移開視線,

接下來的典禮流程,江初也沒認真聽,放空大腦,什麽都不想。

典禮持續近四個小時,終于到達尾聲。

最後一同拍大合照時,因為中途的風波,《深秋》劇組站在邊上,盡量不惹人注意。

“江先生,一會兒的聚會,您要去嗎?”無數快門聲響時,尋晉在一旁小聲問。

典禮後的小型聚會,不少明星都會去,相對應的,投資方也會到場,名為聚會,實則為各懷心思的交際。

江初從來不用去交際,因為王臨不讓藝人去,這是南江不成文的規定。

“南江現在允許藝人去聚會?”江初挑起眉問。

尋晉一愣,不明所以,“公司......什麽時候不允許藝人去聚會?”

“你去過?”

“是。”

“其他人也是?”

“......好像是。”

不是王臨不讓藝人去。

是只有他不用去,因為池南暮。

池南暮......

江初在心裏默念。

這名字像刻在了他生命裏,無論發生何事,無論是在何時,都與之有關,如同無形的枷鎖。

“我要去聚會,”江初失神地說,“怎麽不去?”

聚會在白參花園,江初沒知會池南暮,避開池南暮的視線,自己叫了輛車過去。

托白冬槿的福,江初享有特權,車子直接開到頂樓,他晚出發片刻,竟然還比旁人早到。

聚會其實沒什麽意思,因為江初本就沒任何心思與目的。

江初拿了杯酒,靠在天臺圍欄邊上,在網上搜索自己。

網上沒有他出格發言的畫面,更別提會有負面輿論來批評他,只有一些營銷號發他的紅毯。

眼前的人群觥籌交錯攀談,偶有後輩過來向他打招呼,态度小心,只停留一霎就離開,生怕招惹了他,讓他不滿意。

在此時,江初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一直游離在這個圈子外,從始至終,都被束縛在池南暮的世界裏。

“江先生,剛才在臺上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怕氣氛不好,讓主辦方下不來臺。”忽地,一陣熏鼻的濃烈香氣紮到鼻尖。

盛霖旗摟着個小男生,很年輕,約摸十八九歲,江初不認識,只能從其身上的禮服,猜測這該是哪個剛出道的小明星。

“沒事。”江初往旁邊靠了靠,想離這刺鼻香氣遠些。

池南暮離了婚,又不務正業,跑去追求前夫這事,在圈裏傳得沸沸揚揚。

一向不會出錯的死對頭,竟然做出這種丢臉的事,盛霖旗為此樂呵了數天,今天親眼看到更是覺得新奇。

盛霖旗推開身旁的小明星,又朝江初湊近了些,距離暧昧,“江先生,除了池南暮,你就沒有想過考慮別人?”

刺鼻的香味更濃。

江初蹙了蹙眉,沒作聲,注意力全放在小明星身上。

小明星表情無措,眼裏還有些恐慌情緒,顯然對忽如其來的“失寵”感到恐懼。

盛霖旗明顯是在說笑,小男生卻當了真,因為這不對等的關系。

如果沒有池南暮,他那時是不是也會變成這樣?無權無勢,急着用錢,只能做個依附旁人的菟絲花。

江初忍不住這樣想。

盛霖旗越湊越近,實在讓人厭煩。

“我只做上面那個。”江初酌了口酒,淡然地撒謊。

“......?”盛霖旗愣住。

江初偏過頭,眼神變得相當猥瑣,從上至下打量,最後看向盛霖旗的臀部,吹了個輕浮的口哨。

得益于飾演過的混混角色,江初猥瑣的動作一氣呵成,如果視線有形,都算得上是性騷擾了。

“盛先生,剛才在臺上我就在想,您這麽豐滿的屁股,艹起來的滋味應該相當不錯。”說着,江初主動伸手,像是要去觸碰盛霖旗的臉。

盛霖旗趕緊往旁邊退,似是被美人的油膩話惡心得夠嗆,正準備揮開江初的手。

啪——

忽然間,一只大手攥住盛霖旗的手臂,骨節分明,還帶着清冽的木質香。

“滾開。”池南暮擠到兩人之間,緊蹙眉頭,生怕盛霖旗對江初動歪心思似的。

“你們倆有病吧。”盛霖旗嫌惡地甩開手,因為江初的話,看池南暮的眼神都變了,趕緊摟住小明星,頭也不回地遠離。

頹喪已久的心情難得在此刻好轉。

盛霖旗落荒而逃的背影實在滑稽,江初失笑,靠着圍欄,頭向後仰。

黑空中不見星,卻高而寬闊,給了江初喘口氣的機會,終于覺得自己不是活在精美的玻璃球裏。

頭一次,在面對池南暮時,他不想再豎起鋒芒,苦大仇深地刺傷對方。

江初轉過頭,平靜地看向池南暮。

皮衣耳釘牛仔褲,微卷染發。

也不知道這人是有多厚臉皮,三十幾歲的人,穿成這樣到處跑,巴不得人人見過這模樣似的。

原先好歹知道分寸,現在跟瘋了一樣,只要一對上他的視線,池南暮就勾起那種柔和的笑,無時無刻不在裝。

“就現在,你在想什麽?”江初問。

池南暮對他的發問措手不及,像是在思考怎麽回答才最優,過了片刻才說:“我在想公司的事。”

不知怎的,憑池南暮現在的裝束,說出這種正經話,竟有種幽默感。

“池南暮,別再演了,”江初笑了笑,“你誠實一點吧,我想聽真話。”

江初的态度大變,池南暮卻精神緊繃,怕哪裏出了問題,謹慎地說:“我在想該怎麽想你解釋,我沒有買獎,那是主辦方的意思。”

确實,池南暮要想給他買獎,早幾年就買了,何必等到現在。

“我知道,”江初慵懶地點頭,問道,“那你記不記得,我上次來白參花園,是什麽樣子?”

喝得神志不清,躺倒在車後座,寧願淋雨,也不要池南暮的傘。

池南暮唇角一抿,對失憶期間的事情都很排斥,只能道歉,“對不起,我那時......”

“我不是要聽你道歉。”江初打斷道。

池南暮停住聲,表情更加謹慎,笑意裏透出一絲不安。

其實不止江初排斥失憶的那段時間,就連池南暮自己,也只想逃避。

“我是要聽真話,”江初不再拐彎抹角,“池南暮,你就沒有要向我坦白的事情?或是坦白......任何你對我撒過的謊?”

江初靜靜等着答案。

“沒有。”

意料之中,池南暮仍不承認。

江初點點頭,将高腳杯裏的酒一飲而盡,擡手抹掉唇角的酒液,當作是“處刑”前的壯膽。

“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最開始在賽場的相遇,也是你處心積慮的設計,你從很久之前就喜歡我,是不是?”江初質問道。

大腦像是被擊中,瞬間空白,轉不過來。

池南暮臉上的笑意維持不住,表情沉得可怕,“誰同你說的?”

“從我出道起,你就喜歡我,”江初漸漸拔高聲音,步步緊逼,“南江娛樂,你蓄意收購的,網上關于我的所有評價,你刻意控制的,池南暮,你承不承認?”

池南暮亂了呼吸,不答話,怕江初跑了似的,緊緊攥住江初的手腕。

“不要再對我說謊。”江初緊盯着池南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江初不是在求證,而是已經知道事實,只想親耳聽池南暮承認。

他再沒有撒謊的餘地。

慌亂的呼吸漸漸平穩,池南暮沉下聲音,終于坦白,“是,我承認,很久之前,我就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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