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為期大半個月的空擋結束,江初再回到劇組時,已近初秋。
後半部分的拍攝進程很快,尋晉像是忽然開了竅,終于能領會劉哲的指令。
拍攝地點定在芒市省會的大學城中,多是江初的個人戲份,劉哲拍起來得心應手,因為知道江初的哪個角度最能引起美學共鳴。
拍攝開始後,池南暮就沒再出現過,劉哲不免擔心,但見江初面上狀态無異,又不好主動提起。
自從上次紅毯後,網上關于《致我死去的愛人》的訊息逐漸變多。
更詭異的是,竟然有人順利建起尋晉和江初的cp超話,超話裏很是熱鬧,盛産路透和同人文,這在以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止cp粉狂歡,被打壓已久的黑粉言論也冒出來,在營銷號的評論下席卷。
不過熱鬧都是暫時的,爆發過後,各圈自萌,線上恢複風平浪靜,線下拍攝繼續。
“小瑜,劉導讓我過來問問,江先生最近沒事吧?”趁着江初上戲的空擋,導演助理偷偷問。
最近這段時間,江初很平靜,非要說哪裏怪異,就是平靜過了頭,情緒批了層盔甲,叫旁人看不懂真實心情。
叢瑜不解,偷瞄遠處,“應該......沒事吧?”
這小孩怎麽不上道?
導演助理沉吟片刻,更小聲問:“我的意思是,最近怎麽沒見池先生來劇組?”
叢瑜一愣,恍然大悟,有些結巴,“我,我也不知道,我不敢問江先生這種私事。”
“不能問江先生,那你就問白先生啊,你不是從白先生那兒調過來的嗎?”導演助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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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你偷偷在線上問,不然劉導都不知道,該不該提到池先生,這件事拜托你啦!”
“......好吧。”
今日的拍攝結束,江初一下戲,拿到手機,屏幕上全是白冬槿的消息。
【白冬槿:最近是什麽情況?怎麽不同我彙報?!】
【白冬槿:聽說池南暮這段時間都沒去劇組?】
【白冬槿:再不回消息我就飛去劇組找你![生氣.jpg]】
看到消息,江初擡眸,漫不經心睨了一眼叢瑜。
叢瑜趕緊躲開視線,在定格的目光中尴尬地撓撓頭發,最終敗下陣來,“江先生,大家都很擔心,您現在是什麽情況......”
“我沒事。”江初随便找了個說辭,給白冬槿回複消息,就這麽敷衍過去。
江初也弄不清自己是什麽情況。
他終于和池南暮徹底結束,跨出精美的玻璃球,成為再自由不過的個體,可這樣做之後,他的世界卻沒有任何好轉。
什麽都沒有意思。
他的生活,在将那人趕走後,徹底變成一潭死水,失去波瀾。
不好受,也沒法回頭,放不下,但也原諒不了。
也許這就是真正的失戀,江初安慰自己,誰都會經歷這種階段,只要忍過去就好了。
總會好的。
江初收起手機,恢複到淡漠平靜的模樣,随着劇組一起回酒店。
省會不像芒市那般氣溫穩定,夜幕降臨,月亮現出,秋風就失去熱度,變得陰冷。
下車時,夜風忽然變大,江初沒穿外套,打了個寒顫,下意識抱緊雙臂。
叢瑜跟在身後,見到江初發抖,立刻從背包裏拿了件外套,“江先生,小心別着涼。”
外套披到江初肩膀上,掀起一陣熟悉的木質香,随着冷風,有意無意鑽入呼吸道。
心口倏然變得驚慌,江初猛然擡手,揮開身上的外套,呼吸變得不穩。
外套落到地上,叢瑜被吓了一跳,趕緊撿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江先生,怎麽了?”
“沒事,”江初抿緊唇,沉默片刻,低聲問,“衣服上,為什麽會有這種香味?”
叢瑜愣了愣,“應該是因為衣櫃裏放的幹燥劑。這裏氣候潮濕,我怕衣服發潮,您穿着不舒服,昨天就買了盒幹燥劑回來,放在衣櫃裏。”
“去換一種其他香味的幹燥劑。”
“好的。”
心慌的餘韻搖搖蕩蕩,如同不平穩的微瀾,江初沒了吃飯的心思,直接往電梯口走。
“江先生,晚飯......”
“我不餓,你跟着劇組去吃就好。”
酒店環境不錯,是市裏難得的高級酒店,時令不是旅游旺季,客流不多,人影稀少。
江初沒回房間,而是獨自上了天臺花園,夜半時,花園裏了無人跡,只有呼呼的風聲。
天臺上風更大,但江初已經适應這種冷。
鐵藝秋千被吹得咯吱作響,江初吸了吸鼻子,坐到秋千上,半靠在椅背前發愣。
手機時不時震一下。
過不久,江初嘆口氣,給白冬槿回撥過去。
電話接通,江初開門見山地說:“我讓池南暮少出現在我面前。”
池南暮會主動放手?
“啊?”白冬槿迷糊地問,“所以他就這麽答應了?”
“是,我主動提的結束,我準備試試,沒有他的生活是什麽樣子。”
“......”
聽筒裏寂靜一片,白冬槿像是在組織語言,過了會兒才說:“哦對了,盛霖旗上次不是給你難堪嘛,我聽說他最近被他情人舉報,差點連累他哥進局子,現在正被他哥關在島上禁足,不允許外出。”
池南暮做的。
不知為何,這個想法驀然湧上腦海。
“是嗎?”江初狀似事不關己,語氣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是啊,還有那誰......”
白冬槿關不住話匣,從南說到北,說個不停,江初清楚知道,白冬槿是在擔心他,便沒有打斷,只時不時低聲回複一些附和。
剩下的對話,江初沒聽進耳裏,直到白冬槿說困了,要去睡美容覺,江初才道別。
電話挂斷,世界又恢複安靜。
沒了聒噪的熱鬧,靜谧也顯得糟糕,勾出瘋狂的寂寞。
嗓子發癢,像有羽毛在刺撓,江初下意識摸了摸口袋,想抽煙,卻發現褲子口袋裏空蕩一片。
是了,他已經決心要戒煙,正如戒掉池南暮那般。
江初彎下身,手肘撐着在秋千扶手上,墊着側臉,腳尖輕輕一點,借力一推,秋千開始前後搖晃。
晃着晃着,秋千漸漸停了,靜止之前,江初又蹬一蹬腿,繼續搖晃。
百無聊賴的寂靜中,空虛随着漫天的星光,一灑而下,把月光中的孤影籠罩得嚴嚴實實。
鐵鏈與支撐點相互摩挲,發出老舊喑啞的聲響,秋千動,地上影子也動,江初盯着搖曳的影子,愈發疲倦。
嗡——
眼皮合上之前,手機震了震。
屏幕上的來電是個陌生電話,是S市的手機號。
誰打來的?
會不會是......
倦意一掃而空,平靜被陌生電話打破。
江初似有所感,指尖懸在半空,就這麽安靜看着。數次震動後,因為無人接聽,電話自動挂斷。
屏幕熄滅,江初仍盯着屏幕,心中空落落的,像是被掏空的玻璃珠,風從穿孔掠過,只留下泛冷的空虛。
嗡——
手機又震了,手指被震得發麻。
江初翻了個身,平躺在秋千上,在電話再次挂斷的前一瞬,劃開接聽。
聽筒裏無人說話,只有不清晰的呼吸聲,明明只是呼吸,卻像是打了标識一樣,刻在他的記憶和靈魂中,江初就是知道對面是誰。
“誰?”江初先開口,故意裝作聽不出。
“我......”聲音喑啞而低沉,有種暫時從苦痛裏解脫的硝煙感,“我是池南暮。”
靠着聽筒的那只耳朵微微發燙。
江初将手機拿遠一厘,“有什麽事?”
聽筒裏重新變得安靜,江初望着星空,既沒催促,也沒挂斷。
片刻之後,池南暮低聲問:“初初,明天是我的生日,我能不能去見你?”
生日?
江初愣了愣,稍作回想,這才意識到,明天确實是池南暮的生日,而現在已經是深夜,再有幾分鐘就要過零點。
“生日快樂。”江初不冷不淡,語氣中有種故作的疏離,繞開池南暮的問題。
“謝謝。”
對話是不連貫的,如同他們的關系,斷斷續續,沒有個滿意結局,拖泥帶水。
“初初,我想見你。”
又一次,池南暮幾乎是乞求着說,聲音悶沉,仿佛是貼在江初耳畔講話,震得耳朵發麻。
莫名的局促随着沉默而來。
江初垂下腳尖,又蹬了蹬地,再度晃起秋千。
而這一次,秋千鐵鏈響起喑啞嘶吼的同時,聽筒裏也出現同樣咯吱的聲響,兩者幾乎是同步的。
江初腳尖一滞,立刻挂斷電話,嘲弄着說:“你這不是已經到了?還假模假樣打個電話給我作什麽?”
池南暮沒有動靜,江初等了等,又說:“你要是想裝傻,就一直躲着,永遠都別出來。”
很快,天臺的門被推開。
腳步聲逼近,随着聲音接近,沒來由的,江初的心率也跟着上升。
從徹底分離到今天,不過一個多月,池南暮竟然瘦了一圈,下颌消瘦得鋒利,生人勿近的冷漠感更甚。
頭發倒是染回了黑色,但仍保留燙過的痕跡,發絲發卷,用發油固定在額上,身上是西裝皮鞋薄風衣,乍一看精致到保守,領帶卻是輕浮的碎花色。
正經,但又出格,處處是錯,充滿矛盾感。
最令人費解的是,木質香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淡淡的煙草味。
江初躺着不動,在看見池南暮時,心頭那種空虛感詭異地消散,可他也不高興,甚至覺得悲哀。
就仿佛,他一直在懸空,随着寂寞飄搖,戰戰兢兢,而此時,孤獨被驅散,他終于落地,卻摔得鮮血淋漓。
兩人對視一瞬,池南暮注意到他裸.露的胳膊,立刻脫了風衣,蓋到江初身上。
煙味更加明顯。
江初嗅了嗅,嗓子發癢,“你正在抽煙?”
“嗯。”池南暮嫌站着距離太遠,想坐到秋千上,但怕江初排斥,只是單膝蹲下。
“你可是池南暮啊,永遠不會出錯的池南暮,怎麽會喜歡抽煙?”江初勾起唇角輕嗤,雖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笑什麽。
可能是在笑命運無常,把他們都變得現在這樣滑稽。
“我會出錯......”
“噓噓噓,”江初搖搖頭,及時阻止,“如果你要道歉,那還是免了,我聽得厭煩。”
池南暮抿了抿唇,只說:“我做錯了,這是事實,沒有必要遮遮掩掩。”
這時候倒是坦然。
騙他的時候怎麽不知道坦誠?
江初輕嘆一聲,問道:“帶煙了嗎?”
池南暮從風衣口袋裏摸出煙盒,江初凝神一看,發現那是他消失不見的煙盒。
江初摸出一支煙,銜在嘴間,“池南暮,你是小偷嗎?連我的煙盒都要偷。”
打火機是純黑色,有種不反光的磨砂感,細長手指在砂輪上輕轉,如星的火光驟起,照亮半邊面龐。
池南暮不答話,為江初點燃唇間的煙。
夜裏燈暗,幾乎看不見白煙,只有氣味缭繞,回蕩在鼻尖。江初側過身,慵懶吐息,又一次,故意朝着池南暮呼出煙氣。
一層朦胧的屏障氤氲,不僅模糊眼前人的眉眼,還模糊了江初的感官,隔絕掉一切負面的記憶與情緒。
時間快到零點,江初想了想,終是搶過池南暮的打火機,點燃火光。
咔嗒——
火焰亮起,随風飄曳,像是支獨一無二的蠟燭,永不熄滅。
四目相對,眼裏盛滿通明火光,呼吸隔空交纏,比起暧昧,更多的是苦澀。
“生日快樂,南暮。”零點時,江初準時勾起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