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聽說我叫周晨

1.

我呆坐在床前望着窗外的老樹，父母争吵的聲音傳入耳內，随之而來的還有物品摔裂的聲音。

我清楚的聽到，椅子砸在地板上的重響，杯子摔裂在地，源源不斷的髒話湧入我耳內。

除了這些，我還聽到了美妙的聲音。窗外蟋蟀的叫聲，樹葉被風吹的沙沙響的聲音，還有鄰居家五歲小男孩的鬧騰聲。

時鐘上的時針指向三點，母親拖着個行李離開家門，父親拿着錢又出去喝酒。

緩緩舒了一口氣，我扯出一抹笑容，終于結束了。

客廳一片狼籍，我蹲下身收拾着，手指不小心被玻璃碎片劃傷手，血湧出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連忙抽出紙巾包住傷口，再找出創可貼給自己用上，就繼續清理客廳。

今天是暑假的最後一天，暑假作業還有很多沒有完成，但我不在乎。

随意看了眼作業就把它們塞進書包裏，泡了個方便面吃完就坐在床上無所事事。一般這個時候我都是在客廳看電視的，可電視機被父母砸壞了，我一人在家依舊看着房子的某處發呆。

發呆似乎是我的常态。

每天每日的發呆永遠都不會膩。發呆時，我腦子裏會胡亂想些事情，有些事很久以前的事了，有些則是我自己胡亂的幻想。

我幻想中總會出現一個人。

我喚他，以為。

以為是另類意思的幻想，有日我靈感乍現時為他取的名字。

時鐘指向十點，父親還沒有回來。

我側着身躺在床上準備睡覺。

身後似乎有個人抱住了我，緊貼着我的背。他的手環過我的腰，黑發很短有些刺癢着我的脖頸，我知道，這是他用額頭抵在我的背上。

輕柔的呼吸聲、被環住的腰、以及他獨一無二來到我身邊的方式。

我知道，他是以為。

有着以為在我身邊我安心了很多，再也不會害怕半夜被撒酒瘋的父親拽起來打，再也不會害怕夜晚嬰兒詭異的啼哭聲，更不會害怕一個人。

我睡的很安穩很香甜。

每次以為的到來都會讓我好眠，日子久了，我已不滿足只有在睡眠時才會有他出現。

第二日，我起了一大早，随便煮了碗面當做早餐就去了學校。

我居住于一個小鎮，這裏的人幾乎都認識，就連新班級裏的同學也都或多或少的打過照面。

随便找了個座位坐下，把書包塞進課桌裏。沒有人圍過來，我沒有好友，也沒有人願意和我做朋友。

環顧四周，出乎意料的是，這個班級裏居然有個我不認識的人。

他也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坐着。我想，他大概是新到這個小鎮上的吧。

新學期的第一件事就是交暑假作業，看着我書包裏沒做完的暑假作業沒有一點擔心的交了上去，反正我也不像其他同學那樣父母管他們學習，就算老師跟家長說這情況，他們也不會管，只會敷衍的附和着。

老師排座位，我身邊坐了許和茵。她家裏開了個玩具店，我的文具一般都是在她家店那裏買的。

我和她禮貌性的互笑了一下就各做各的了。

等體育課，體育老師點名時我才知道班上那個不認識的同學叫齊十二。

我望向他，他站在我左邊後面的斜對面，他個子很高，是班上最高的人。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目光，朝我淡淡望來。

是一雙妩媚的桃花眼，只是眼中的平靜太多，站的又太過筆直，再加上幹淨、工整的服裝。妩媚沒感到，反倒是有種禁欲的感覺。

似乎很不滿我的目光，他投來的眼神銳利。我沖他勾勾唇角，轉過頭目視體育老師。

新學期很平靜，家裏也很平靜。

沒有父母在，我一人自在的多。

我看着日歷，數着時間，覺得這次不太對勁。

以為母親都是在娘家呆個十天半月就回來，這次卻嚴重超過了往常的時間。心中不安在擴大，果然，他們離婚了。

十月十二號那天離的。

說來嘲諷，那天是我的生日，沒有一個人想起我的生日。

如果母親離去的背影和一句我不要她也算是禮物的話，那還真是我收到過最別致的生日禮物了。

給自己煮了碗面，突然淚如雨下，眼淚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面上。長期以來的難過在一瞬間爆發，痛哭出聲。

我仿佛聽到了有着清冽聲音的男人在安慰我，用他的手順着我的背，我知道，那是以為。

哭聲漸小，拿過紙巾擦着鼻涕，随後去了洗手間洗了把臉。望向鏡子裏的自己時，我勉強的勾起了嘴角。

眼眶腫的不成樣，憔悴的模樣，還真是醜呢。

面已經幹了，我吃了一口，嫌棄的倒進垃圾桶然後出去吃。

這是一家蘭州拉面，我點了牛肉面、青椒炒牛肉、和牛肉湯。

東西上來的時候，店門開了，齊十二走了進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在看到我時頓了頓，随後坐到我的對面。

“你出門前照過鏡子了嗎？”

他不明不白地問出這句話，我有些懵，然後點點頭。

“你眼睛很腫。”他說。

我吃面的動作頓了頓，随後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我的眼睛。

他就坐在我對面叫了一碗面吃了起來。

我吃完後他早已經吃完了，就坐在對面看着我。

他垂下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看我吃完後，他說：“我帶你去玩。”

玩？玩什麽？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拉到學校籃球場。

他讓我在那裏等一會兒，然後自己跑進保安室裏拿出滑板。

“來吧。“他把滑板放在地上，沖我笑着。

我試探性的站上滑板，他就站在我旁邊，我把手交給他，他牽着我的手教我玩滑板。

“這是你的滑板？”我問。

“是。”

“怎麽會在保安室裏？”我小心翼翼的把一只腳落在地上，劃了一下。

“我爺爺是學校保安。”

我轉頭看他，“原來如此。”

他緩緩把我手放了，我還是害怕，緊緊抓住他的手。

他看了我一眼，“那就再讓你适應一會兒。”

我坐在學校的乒乓球桌上，旁邊是齊十二，我擡頭看天上的月，彎彎的瑩白的。

從晚上八點玩到十點多，我現在可以在平地上放心的玩滑板了。

齊十二把我送回了家。

我沖他笑，看着他對我揮手随後離開。

我是感激他的。太久沒有人陪我了，他的出現讓我想緊緊抓住他，抓住這份溫暖。

家裏沙發上父親躺在上面呼呼大睡，地板上是散落的空酒瓶，我給他拿來一個被子為他蓋上。

卧室裏暖黃色的光，我靠在床頭，對着我的以為說：我有朋友了。

2.

第二天一早我走進教室，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課桌上滿臉困頓的齊十二。

我有些愧疚，他是因為我的原因才那麽晚睡的。

初二有些忙，我卻忙不起來了，我退學了。

退學的原因是因為父親跑了，只留下一個房子和一堆債。

我去他的卧室裏找出了存折，裏面的數字是單位數的。

我自己連活都很困難，哪有時間再去上什麽學。

我依舊站在窗邊看着窗外的老樹，我在心裏問着以為：我該怎麽辦。

外面發出很大的聲響，是讨債的人。他們砸了房子。

我盯着窗外的老樹，心裏有着對它的不舍。是它陪我度過了許多父母吵架的時間，它是我的朋友。我扯出一抹笑，心裏已經有了決定。

讨債的人闖進我的屋子，我從口袋裏拿出房産證，對他說：“這棟房子值二十萬，夠了。”

我拿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打算去找母親。

我不是要待在她的身邊，而是要找她要錢。只有拿了錢我才能去離開。

我走之前去見了齊十二，給了他我的□□號，以後就靠這個聯系了。

“你去外面能做什麽？”他問。

“我也不知道，但我在這裏也不能做什麽。”

他嘆了口氣，拿出一千塊錢和滑板給我。

“滑板我可以要，這錢我不能要！”

“作為朋友給你的。”

“那也不行！”

“這一千塊錢給我也是閑置着，給你才有用，而且，以後要還的。”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我猶豫再三，收下了錢。

“你以後要做什麽？”我問。

他歪了歪頭，沖我咧嘴笑了起來，唇紅齒白的，“我啊，我可是要成為死神呢。”

有些中二。

“你呢？”他問。

我搖搖頭，在我身上我看不到未來。

他抱住了我。

“那我等你找到你想做的事情。”他在我耳邊說。

“好，我找到了一定第一個告訴你。”我對他承諾着。

我帶着我為數不多的行囊，一個他送我的滑板和以為離開了這個地方。

我去了首都。

十二月的天正飄着雪，這裏很繁華，燈紅酒綠車水龍馬。飛馳而過的汽車帶來尾氣，我不是很喜歡這味道。

這裏的旅館太貴了，我的錢太少，因此我只睡在公園的長椅上。

給自己裹了兩件棉襖又穿上羽絨服。

口中哈出的霧氣缭繞着視線，暖黃色的路燈照着飄零的雪。

一夜未睡。

我放不下心去睡，在公園長椅上總是害怕有壞人出現。

第二天拿了幾塊錢買了個面包只吃了一點點就包好了放進了口袋裏。沒有目的的流浪，我收獲了一個意外的驚喜。

這裏有個麥當勞是24小時營業的，我可以在那裏面睡覺，不用在公園的長椅上了。

而且那裏面還有洗手間，我也不用憋尿了。

來到首都的第二個夜晚，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晚上可以休息的地方找到了，可我要工作。沒有工作就沒有錢。

首都的夜晚缤紛多彩，我已經整整走了一天，看到招人的地方就過去問，但年齡太小了，沒有一個人要我。

低着頭盲目前行，突然擡起頭時發現自己到了一個很亂的地方。

這裏應該是什麽地方的後門，穿着暴露化着妩媚妝容的女人和穿着西裝的男人在厮混着。

他們接吻、調情的聲音傳入我的耳內。

我臉一紅，打算趕緊離開，卻撞上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3.

我對我現在的處境很害怕。

那個男人直接把我帶上了車到了一個小區房裏。

小區房裏沒有打牆，房子很大、很簡陋，放了很多箱子，還有幾個病人床。

房子裏很冷，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

我此時躺在病人床上，手和腳都被男人用繩子綁住固定好。

男人帶着口罩，露出一雙眼睛。

他的手拿着很大的注射針，正逼近我。

像是電視裏看到的那些壞人一樣，冰冷的目光像是在看無生命無意義的物體。

害怕、恐慌、無助。

各種情緒湧上，眼淚模糊了視線。

針刺入我的手臂，我突然掙紮了起來，就像是被觸碰到了機關一樣。

猛然從床上坐起身子來，我環顧四周。

父親坐在我的床邊，臉上是滿滿的疲憊。

我在哪？我是誰？父親不是跑了嗎？我不是去首都了嗎？

一系列的問題将我逼瘋，側頭正好看到我的手機亮了起來，上面是一條□□消息。

齊十二：周晨，你在哪？

原來我是周晨啊。

我拿起手機給他回了消息：我在家啊。

齊十二立馬就回了過來：你爸沒打你吧？

我：他為什麽要打我？

齊十二：你不是偷了家裏的錢要去首都嗎？

我的手指停在了那條消息上，這時我才注意到，我的手腕上有被勒青的痕跡。

看着睡着的父親，我推醒了他。

我問：“你不是跑了嗎？”

父親疑惑的看向我：“我跑去哪？”

我一頓，腦子似乎清晰了起來，一瞬間又亂了，我瘋狂的推着父親，“你出去！！你出去！！”

“好好！！你冷靜點！冷靜點！”

看着父親為我帶上了門，我才安靜了下來。

手用力抓緊了手機，朝窗戶看去。

窗戶被窗簾遮了起來，我起身拉開窗簾，窗外是我熟悉的那顆老樹，月光照在上面，寧靜祥和。

我平靜了很多。

坐到床邊看着窗外的老樹，輕閉上眼睛，等待着以為的出現，我便可以與他對話了。

我有數不清的話想和他說，數不清的問題想告訴他。

天微亮，我迷迷糊糊的靠着床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