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種菜種地

種菜種地

開春之前,他們就和一戶準備去城裏打工的人家商定好了包地事宜。農戶很豪爽,定的價格也非常公道,甚至還順便把家裏的驢車、農具借給他們用,這件事沒費什麽工夫就談妥了。

今年是個暖春,谷雨之前,他們就從鄰居家租了驢子,趕車上山種地。

鄰居家養了很多驢,據說最老的那只已經有二十多歲了,盡管它已經到了“耄耋之年”,去年還是又下了一個小驢崽,不知跟它哪輩的孫子——驢這東西是沒有倫理觀念的。

他們租下的驢子是第三代,一只身強力壯的公驢,就是脾氣有些犟,怪不得形容一個人脾氣倔強說是“犟驢”呢。

種地前需要先把地給犁一遍,要不然土太硬,沒法種。

地裏的壟溝形狀還在,李遠教錢進牽着驢順着壟溝走,驢身上綁着繩子,繩子扯着耕犁,李遠在後面扶着犁。

其實牽着驢在前面走沒什麽累的,在後面扶犁的才累,還要控制力道往地裏按,這樣才能讓地面溝壑分明。

十畝地花了他們一天半才犁完,剩下那半天他們又在院子裏圈了一塊地作菜園子,用短木杆、網罩圍起來,再養幾只雞鴨鵝。

接着才是種種子。院子裏的菜地好說,菜籽都是從小商販那裏買的,他們的種子大多都是自家地裏存的。他們買了白菜、蘿蔔、韭菜和蔥。後來東子又給他們幾根甘蔗,讓他們種在菜園牆邊。

選田地種才是個問題,他們沒有太多的經驗,也不像老道的農民過完冬、才見着春天的影子就知道該往地裏種什麽種子。

不過他們會跟風,其實想這種經驗類任務,适時地跟風也是挺好的選擇。

他們買了玉米種子,聽說這個挺多人都在種。

種地的過程不多敘述,反正錢進只記得那些天他們到家裏簡單洗漱一番,扒拉一口飯,然後到頭就睡。飯都是每天早上焖好的一大鍋黍米,然後泡在水裏,等回來後可以換一盆水,就着蔥、醬、大白菜,兩三碗水飯下肚,這一天就算過去了。

對了,醬是去年他們自己腌制的醬,不知李遠從哪裏買來的幾個“醬蛋子”,硬邦邦的,放在他們不住的那間房裏晾了好幾天,那個房間裏滿是未發酵的醬味,難聞的很。錢進一聞那個味道就想吐。不過制成的醬他還挺喜歡吃的。

除此之外,他們還腌了一缸酸菜,錢進可喜歡吃酸菜餡餃子了。他喜歡用豆油和餡,最好不加蔥花,包好的餃子他一口氣能吃二十個。冬天的時候還能提前包好餃子放在廚房,由于天氣冷,相當于天然冰箱,第二天直接下鍋煮,就不用早期冒着嚴寒做飯了。水一下鍋,咕嚕嚕開了,再把餃子下去,他們倆只需要蹲在竈坑旁烤火,沒一會就開餐了。

夏天剛露個頭就要除蟲、除草了。

除草還好,是他們倆人冒着酷暑拿着鋤頭從地頭砍到地尾,最開始是他們并排一起除草,李遠還事先教會錢進哪些是苗、哪些是草,有一種叫做西天谷的野草,遍地都是,砍完還能紮一捆回去包餃子吃。錢進吃過那個餡的餃子,覺得有點像菠菜,又有點像白菜,反正味道還算一般。

李遠除得快,很快就把錢進遠遠地落在後面。

兩人就這樣将地除過兩遍。夏初一次,那時正萬物勃發;夏末一次,那時雨水充足,水草豐茂。

至于除蟲,或許非人力所能為,他們就老老實實地配了農藥,背着綠色的噴壺去地裏噴。

農藥的味道很不好聞,錢進被熏得頭暈,只能戴口罩。那時正值夏季,又熱又悶,空氣中彌漫着農藥的苦味,簡直叫人透不過氣來。

他們兩人背着噴壺,走完整個白天,只有到了晚上回家時,他們在驢車上,已經空了的噴壺才沒那麽嚣張地釋放毒氣。

這時,他們就能呼吸帶着清涼的夕陽風,在晃晃悠悠、颠颠簸簸的小驢車上,一直伴着夕陽走完最後一程回家的路。

夏季多雨,中間有一段清閑的時間,不過他們還是沒有閑着。

每逢雨停,李遠都會帶錢進去撿蘑菇。他們背着自制的背簍,還用剪子将一只空豆油壺剪出一個開口——他們既撿蘑菇又捉水牛子。

那是一種蟲子,也許是叫“水妞子”吧,反正它的大名誰也說不清。

它全年都蟄伏在地下,只有夏季雨後會短暫地爬出地面,在太陽的映照下,不久後就灰飛煙滅。

沒人知道它去了哪裏。

這種蟲子油炸後很好吃,但是李遠和錢進都是不喜歡吃蟲子的人。

尤其是錢進,抓的時候還被蟲子夾過手,更是不願意吃了。主要原因還是這種食材太恐怖。

東子和他家的小孩子喜歡吃這玩意,後來他們就都把蟲子給東子拿去吃了。

至于采的蘑菇,其中紅蘑居多,他們放在家裏晾曬後,用來炒瘦肉很好吃。

在采蘑菇的時候,他們走到一處溝壑間。由于不久前雨才停,所以溝壑間蓄滿了水,水流湍急而下,逐漸露出一片空地。他們下到空地上,那裏的風景非常美,就像縮小版的大裂谷。四周崖壁上都是水流沖出的痕跡,只有土,再往上才能看見滿地如茵的綠草,冒着嫩芽,還有白黃等淺色調的野花,都不大。天上挂着晴空後的朝陽,仿佛蒙上了一層霧蒙蒙的面紗,陽光有了綢紗的質感,給一切披上了一種不真實的美。

再往遠處望去,是成片的、綠意盎然的田地,是所有人在将來某一天的收成。再遠處還有零零散散幾棵參天大樹,有一棵樹還“犯天條”慘遭雷劈。

或許是它也留戀眼前的美景,不肯成仙。

錢進被眼前景色驚呆了。

過了許久之後,他才看向李遠。他發現李遠也在看着他。

如果人生有盡頭,他忽然燃起一種強烈的願望——那就讓一切都停留在這裏吧。

遠處想起了“咕咕咕咕”,是四聲杜鵑在啼鳴,仿佛應和着他的想法。

轉眼到了秋天,是收成的時候。

他們趕着驢車從地頭開始收割,玉米棒掰下來放在袋子裏,玉米稈留着拿回去做柴火。有了這片地的稭稈,今年冬天能多出來不少柴火。

割稭稈的時候錢進還問:“今年冬天還去收松針嗎?”

李遠看了看這片地,說:“還是要去,稭稈好燒,這些可能不夠過冬。”

錢進聽後還挺高興,他喜歡那片松林。

秋收一過,溫度就斷崖式下跌,天氣早早地冷了臉,吹起了刺骨的北風。

田裏的農作物收完了,菜園裏的菜也不能不管。

他們只用了一個上午就拔出了菜地裏的所有菜,分批往雜物室抱。有了這些菜,今年過冬就不用處處買了。

甘蔗剩的不多了,大多數都在夏末秋初的時候被錢進随手用鐮刀劈下嚼着吃了。

李遠說把剩下的甘蔗熬成糖,過年的時候做紅燒肉吃。

外面天氣正冷,雞鴨縮在柴火堆旁嘎嘎亂叫——他們沒買鵝,戰鬥力太強了。錢進見識過了鄰居家大鵝的戰鬥力,就徹底放棄了吃鵝蛋的念頭。

李遠說雞還可以,但這種鴨子受不了寒冷,恐怕過不了冬。

于是他們留下雞,給他們用幹木柴搭了一個簡易的雞窩。其餘的鴨子都被拿到市場上賣了,還留下兩只殺了吃肉。

鴨子臨死前友情奉獻的鴨蛋可以拿來腌制鹹鴨蛋。他們往一只裝水的壇子裏加了少量的白酒和細鹽,鴨蛋放在裏面泡了大半個月。

拿出來時,鴨蛋的鹹度正好,蛋黃冒油,蛋清微鹹。拿來就着小米飯吃再好不過了。

剩餘的鴨蛋都從壇子中一一拿出并洗掉表面的鹽漬,然後放在籃子裏保存起來,留着過年切成兩半湊一盤菜。

剩下的時間沒什麽事可做,他們幾乎就縮在屋裏過冬了。

一日,天已大凍,不久之前剛下過雪。

錢進提議出去堆個雪人,他拿着鐵鍬跑出去,沒過多久,一個雪人就搭好了,院子裏的積雪也都被鏟到雪人附近。

李遠說,他可以做一個冰車,要帶錢進去河邊滑冰。

他昨天從集市回來路過河邊時,發現那條河已經凍上了。

說是冰車,其實不過一塊木板上面綁了一根繩子。

錢進在看到滿河厚冰時才突然想起,他們已經過了能夠肆意玩鬧的年紀了。要是一個不小心摔跤了,摔壞了骨頭,那剩下的幾年可就不好過了。

他說什麽都不肯下去,也不讓李遠下去。

兩個人把冰車放在河邊,坐在木板上,靜靜地看着河水。

眼前的景色不錯,他們已經沒有凡是美好都要參與的執念了。

後來河邊又來了幾個小孩,錢進把冰車借給他們玩,還叮囑他們小心冰窟窿,別掉下去。

這回,他們坐在岸邊看這群孩子玩耍。

今年依舊是他們倆人一起過的,還是沒什麽熱鬧。家裏沒有電,所以即便是過年也只不過點幾根蠟燭。

房間裏有些暗。

他們只有一只收音機可以聽。不知怎得,信號不太好,所以滋滋啦啦的聽不清楚。不過,至少能提供點熱鬧的動靜。

第二年開春,他們就想方設法接了電,還買了一個電視。

電視是那種黑白的、17吋的,還能插卡玩游戲。

錢進買了幾張游戲卡和手柄,閑來無事和李遠一起玩。

他玩游戲很厲害,最喜歡玩的是“超級馬裏奧”,那張卡他玩了不下二十遍。

有了電,自然也能開燈了,他們只買了他們目前住的東屋和廚房的燈泡,非常暗,需要拉線才能開、關。

後來,燈換成了更亮的。

他們在這裏生活了四年。

第五年,他們之間的傳聞已經甚嚣塵上。

據說,是從城市裏回來的人聽到的傳聞。

這是一個藏不住秘密的地方。

李遠把房子和地都賣了。

那年,錢進六十五歲,他和李遠離開了這片土地。

少年時離家的迷茫再度重演在他們兩個年過半百之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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