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掙紮
20.掙紮
看着手機屏幕上的字, 有将近十幾秒的時間,羅意璇的大腦都是一片空白。
她該生氣嗎?
作為他即将新婚的妻子。
這種在豪門再常見不過的戲碼,她從小到大見多了。
羅振烨雖然是少見的癡情, 但羅家其他幾個叔叔伯伯可個個都是多情種子,包括文家, 韓家, 京城裏哪個豪門大戶沒點見不得人的花花事。就連喻衍洲遇見文紫嘉之前,也是到處拈花惹草。
風月場上那些事, 她們這種圈子的人, 都不大在乎的。
更何況, 她和談裕之間, 本來就是有名無實的假把式。
她更沒什麽理由難過不開心了。
只是如果依照她以前的脾氣, 是眼裏絕容不下半點沙子的。
談敬斌更是出了名的潔身自好, 只圍着她一個人轉,和談裕這般桃色新聞纏身的,簡直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乃至談敬斌與她解除毀約,轉身入贅韓家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大跌眼鏡。
所以, 其實什麽都可以是假的, 再愛也是可以演出來的。
當年那個抱着她出火場, 救她性命的少年, 她曾默默相許一生,死心塌地的人, 那許多年,或許她從來沒看清過他。
往事糾纏, 不适感驟然翻湧。
羅意璇深呼吸了兩下,努力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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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機, 照常起來洗漱。
走到洗手池邊上,水龍頭嘩嘩流水,她看着發呆。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心裏并不是那麽舒服。
不是因為其他,單純因為談裕這件事。
是人都會有占有欲,有x劣根性。在還是羅家二小姐的時候,她可是出了名的要面子。
既然選她做未婚妻,憑什麽還可以招惹其他女人。
這種骨子裏的驕傲和烈性,是即使演得再順從,也沒辦法打消的。
談裕是她的未婚夫,他這樣做,在打她的臉。
這是在她眼裏,比雨夜叫她迷路,比丢她在路邊,比在床上對她那樣肆無忌憚,都更過分,更讓她覺得有被羞辱到的事。
這種異樣的情緒,比她想得來的更猛烈,連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聯想......
她甚至聯想出了當紅小花挽着談裕親熱的畫面。
水不停地流着,羅意璇終于伸手,卻因為放得太久,水溫升得足夠高被猝不及防地燙了一下。
“嘶。”她皺了皺眉,收回了手。
調了水溫,草草洗漱完,就忙不疊地往書坊去。
路上本來還為這事煩着,一到書坊,有工作忙起來,便把這事忘到了腦後。
連手機都丢在了一邊。
與此同時,老宅那邊倒是又一番熱鬧。
談裕昨天從球館出來,本來是想直接回老宅的,但半路又有個比較急的應酬,不好推辭,還是去了。
品牌方帶了最新的代言人過來,就是新聞上爆出來的那位當紅小花。
當晚,喝得有點多,但以他的酒量還不至于醉,只是到底有些迷糊,丁芃文便給他訂了樓上酒店的房間,他結束了飯局便直接上去了。
至于那位小花夜半敲他的房門,媒體蹲點的事,他始料未及。
再睜眼,就被挂在了新聞的頭版頭條。
“三少,你你你,你都是要結婚的人了.......一會兒到老宅,可怎麽辦啊?”丁芃文在副駕駛的位置唠唠叨叨。
談裕被他磨叽的心煩,猛地睜開眼,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看得丁芃文瞬間閉上嘴,一點聲音都不敢再發出。
昨天的事非他本意,也不是逢場作戲,純屬意外。
倒也無所謂,反正在他身上,這種新聞也常有發生,并不算稀奇。
只是,想起這些亂七八糟的新聞,羅意璇也會看到,心裏便不是很舒服。
但又好像......有點好奇期待她的反應。
是會生氣,還是傷心,抑或是和往常一樣,全無所謂,由着他随意。
越想,越好奇。
一直到順園門口,他才不得不被迫停止思量。
意料之中,談正清生了氣。
但畢竟這種事在談裕身上也時常發生,也不至于動太大氣。
這次回來,主要是商量一下清明之後祭祖的事。
談正清這一脈子女并不算多,但整個談家人丁興旺,根深樹大。談正清這一輩共兄弟姐妹四個,他排老二。
老大談正峰與談正清同父異母,本來是談老指定的家族繼承人,但早些年在國外出了車禍,才不到三十歲便英年早逝,留下妻子和一雙兒女,現在的長房是整個談家最沒勢力和家族地位。
老三談淑窈是個厲害角色,也是唯一和談正清同父同母的親妹妹,幫着談正清在幾十年前的繼承人“大戰”裏殺出重圍,現在是雲想的大股東,兩個兒子現在都在雲想內部工作,還收養了一個小女兒,現在在國外念書,和文紫嘉是同學。
老四談正霖是談老在港城打拼的那幾年,與當地舞女生的。談正清和談淑窈母親去世後,談老堂堂正正地擡了她進門,談正霖也就此有名有分,并非私生子。比上頭幾個也小了不少歲,最受寵愛,生性灑脫,成年後便回到港城開辟自己的連鎖餐廳事業,遠離談家紛争,是個不折不扣的閑散“王爺”。
說得好聽一些,是手足親情,但一年到頭除了祭祖,連過年都不會見一次,各有個各的家,各過各的日子。
偌大一個順園,向來也是只住談正清和子女幾個。
只有在祭祖的前一周,叔叔伯伯,姑姑嬸嬸的才會提前過來,還有一些遠的近的親戚們,入住在順園會客的別院。
從前年,談敬斌被趕出談家,談敬骁蹲進了監獄後,祭祖這件事就是談裕在操持,繁瑣又複雜,要準備的事宜多如牛毛。
而且今年,還有件大事要落實。
就是要在族譜上,加上白珞靈的名字。
去年祭祖,談裕提出來的時候,遭到了談正清和何月瓊等一衆談家長輩的強烈反對。
去年,他剛剛接手談家不過半年多,羽翼尚未豐滿。
但今年,他鐵了心,無論如何,都要在族譜上把白珞靈的名字填上。
在談正清的院子聊祭祖的事到很晚,邁出院門的時候,天已經漸暗。
談靜初等在小玉橋的那一頭,見談裕過來,迎了上去。
“阿裕,吃晚飯了沒?”
“我不餓,姐。”談裕搖搖頭,在公司忙了一天,又說了一晚上祭祖的事,累得很。
昨晚的宿醉還沒完全褪去,這會兒晚風一吹,還有點頭疼。
“意璇在京郊嗎?”
“不知道,應該是吧。”
提起羅意璇,談裕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瞧你這話說的,連自己老婆在哪都不知道。"
“今天的新聞我看見了,你回去給意璇好好解釋一下,她應該能理解這都是媒體們無事生非的。”談靜初說着将手裏下午剛做好的鳳梨酥塞在了談裕手裏,“給,帶回去,阿姨下午新做的。”
談裕看了看手裏精美包裝起來的鳳梨酥,沉思了一下,想到那天在羽毛球場,她全無所謂的樣子,自顧自地念叨了一句。
“她?她才不會當回事。”
“怎麽不會呢!她是你未婚妻,女孩子怎麽可能不在乎呢?”
聽了談靜初的話,談裕不禁無奈地笑了一下,心裏泛起一絲苦意。
他倒是希望她在乎,哪怕是聲嘶力竭地跟他鬧一場。
夜色漸濃,不知怎的,起了晚霧。
能見度很低,溫度也跟着下降。
下午的時候,羅意璇的例假就到訪了,強撐着把當日的工作處理完,甚至沒力氣支撐長途地鐵回去,咬了咬牙叫了專車,一路蜷縮在角落挨回了京郊。
到莊園門口,非戶主允許,專車還不能進去。
羅意璇只好拖着疼痛難忍的身體,又換上了莊園配備的車,咬牙撐到了家,回了自己的小房間。
衣服都來不及換,一頭栽倒在床上。
以前她是沒有痛經的毛病的,畢竟孟晚清用陳年阿膠将養了她這麽多年。
這毛病是去年年底操勞過度,加之中了病毒大病一場後勉強痊愈落下的,也是奇怪。
看了醫生也不管用,加上她工作忙實在是沒精力注意,便越來越嚴重。
疼到發抖,疼到惡心的程度。
羅意璇死死地捂住肚子,用最後一絲意志将自己裹緊被子裏,費力地呼吸聲,滿頭大汗看,疼得忍不住呻.吟出聲。
時間被拉扯得無比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疼得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自小腹蔓延開來,甚至攪合到五髒六腑。
頭暈眼花,她沒克制住,也沒爬起來,在床邊把中午吃得午飯連着剛剛下午吃的止痛片都吐了出來,一嘴的苦澀。
也不知這樣疼了多久,疼得昏天黑地。
她只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渾身是汗。
再然後,就什麽也記不清了。
談裕從老宅那邊回來,路上耽誤了一會兒,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十點鐘了。
一進門,于媽照常迎上前。
“要熱晚飯嘛?”
“不用了。”談裕拒絕,沒心思也沒胃口,“她回來了嗎? ”
“羅小姐回來有一會兒了,也沒吃晚飯,回來直接上樓了,一直沒下來過。”
“知道了,你去忙吧。”
談裕提着那一小盒鳳梨酥,直接躍過二樓,去了三樓。
小卧室的門緊閉着,裏面有昏暗細碎的燈流落出來,應該是只開了床頭的燈,沒有開主燈。
事情發生一整天了,她安靜得吓人。
別說不高興了,就連話都沒比平常多說一句。
回廊的主燈亮着,金色的流蘇微微浮動着,亮眼的光筆直地投射在他僵直的脊背上,映射出點點光斑。
他身着要Saint Laurent秀款西裝長灰色法蘭絨雙排扣西裝,打着條紋簡單的同色領帶,整個人散發着一種禁欲又閑适儒雅的氣質,站在她門前,微微低着頭,像是在沉思。
高大挺拔的身體,在象牙白的瓷磚上落下一道凜冽的影子。
內心不停地周旋,鬥争,又x洩氣,掙紮。
如果她不在意,就算敲響了這扇門,有沒有任何意義。
他沒有氣焰,更沒有居上位者的自信。
不敢面對,突然很想逃避。
他實在是不想再觸及她淡漠冰冷的目光。
因為每一次這樣,他都會結結實實地心疼好久。
把鳳梨酥的小袋子挂在了小卧室的門把手上,他轉身離開回廊,繞過衣帽間和另外一間客房,回到主卧。
現在他是談家這一輩的話事人,是整個雲想的掌權人。要他顧忌的事真太多太多了......
回到主卧,甚至沒有時間神傷,就又要操心。
祭祖是頭等大事,到時候談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都會出席,不能有半點差錯。
等交代了一圈各項事宜,打過電話後,談裕坐在桌前,莫名突然出神了幾秒。
房間裏燃着于媽提前布置好的香。
只是這次,不是小葉紫檀和黃楊木的,換了雲家最擅長的沉香。
據說雲家的沉香用的是惠安系的越南沉香樹脂,加之調至得當,頗具安神靜心的功效。
只是沉香名貴,好的沉香樹脂又難得,雲家制香非上乘頂料子不做,所以産量很少。
這還是談裕托喻衍洲找雲家的門路弄來的。
還是文紫嘉說他才知道,她最喜歡沉香。
如果今晚,他們在這偌大的主卧,在這珍貴的香之中,哪怕是吵一架,也好。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閉門不見。
他終于承認了。
承認自己的貪心,從開始僅僅只是想把她留在身邊,到如今逐漸演變成也期許她對自己有同樣的渴望和在意。
茶臺上還放着她上次用過的建盞,白玉茶杯細膩溫潤,輝映着屋子裏光亮泛着好看的光澤。
他凝神看着,又端坐了一會兒,最終長長地嘆了口氣。
然後猛地起身,出了主卧,直奔最北面的小房間。
回廊很長,因為已經入夜,熄了主燈,只留下了暗淡的壁燈。
整棟楓丹白露安靜得滲人,他換下了淩厲的西裝,身着LK的羊毛卡其色開衫,摘掉了所有配飾,只留下手上的一塊愛彼的皇家橡樹系列,全球限量發行的腕表。
一步一步,走得很快。
一直,到她的房間門口。
門上的鳳梨酥沒動,旁邊的浴室也沒有使用的水痕。
談裕預感不太好,敲了兩下門,沒人應,猛地推開了門。
床上的人衣服嚴絲合縫,沒來得及換掉,掩蓋在被子下,只露出了蒼白的沒有一絲血氣的小臉,額頭上是被汗水濡濕的頭發。
談裕瞥見了床頭的嘔吐物,吓了一跳。
靠近床邊,扶起完全沒有意識的羅意璇,甚至不敢用力氣搖她。
“羅意璇!羅意璇!”
接連叫了幾聲,沒有任何反應。
那一刻,談裕心慌到了極點,所有的鬥氣,不解,統統抛諸腦後。
他慌了神,甚至到了扶着她的手克制不住地抖。
“绾绾,绾绾。”
他不自覺地換着他的小名,聲音已經明顯開始顫抖。
在再次沒有得到回應後的,他掀起被子,抱着她一路沖下樓。
丁芃文今天跟着他回了佘山莊園,本來已經準備歇下了,沒想到有這樣的突發狀況,親自開車,趕緊往醫院跑。
這麽晚,家庭醫生過來很不方便。莊園附近有配套設施,私立醫院不遠,丁芃文又開得快,不到二十分鐘談裕就抱着她到了急診。
這一路,他一句話都沒說,甚至大腦都快不能思考,不敢去看她白得像紙一般的臉,握着她冰冷的手,臉色越來越差。
等待......
漫長的等待。
漫長的好像沒有盡頭的夜。
和白珞靈遭遇車禍的那一晚,一模一樣。
一種強烈的恐懼席卷而來,他什麽也不知道,所以各種可能的害怕他都承擔着。
他突然後悔那一天,在球場吵架。
他說了很重很重的話。
胸腔難受得呼吸費力,他微微仰着頭看着天花板,頭頂是炫目的白熾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醫生拉開了簾子。
“沒什麽事,痛經和血量過多導致的暈厥,已經打了止疼藥了,要在醫院留觀一晚。”
“好,謝謝。”
談裕足足怔了幾秒,才如輕聲應了一下。
如釋重負一般,再抽回神,冷白的手心滿是潮濕,緊張得被汗水浸濕。
他有多少年,沒有這麽害怕,這麽恐懼失去過了。
跳得快過心髒叫人難以消受,一時間又驟然洩了氣,談裕沒太站穩,扶了一下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沒人會相信,狠辣果決,運籌帷幄的談三少,竟然也會有如此失神的時候。
就連丁芃文,都是第一次見。
“三少,你.....你沒事吧。”
談裕搖搖頭,緩和了半刻,“你回去吧。”
丁芃文也不敢多問,只好照做。
安靜如斯的夜,晚霧已經漸漸明晰,此時透過窗子,可以看見明亮的月亮。
月光溫柔得不像話。
他坐在她床邊,不慎觸及她正在輸液的手,被冷得駭人的溫度吓到。
雙手合十,将她的小手捂住,捧在掌心,努力暖着。
就這樣,一動不動,整整坐了一夜,也暖了一夜。
直至,整個手臂都酸痛麻木,也沒有撒手。
固執堅持,像是被抽去神志一樣。
月光沒有出現多久,快要天明的時候,外面起了陣小風,天陰沉着,下起了小雨。
窗子有縫隙,他起身去關窗。
坐了一晚上,每走一步,雙腿都有麻麻的感覺。
關好窗子,再回頭望向病床的時候,床上孱弱的姑娘已經睜開了眼。
虛弱,蒼白的臉色,正眨着那雙好看的杏眼。
望向他。